陳浮确也沒閑着,交代好活捉相關事宜後,坐下喝了口冷飲。
“皇上将此案交給我,理應前來。”
聽他語氣沉重,明顯是心中有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三日不見,那就是整整九年。人家懷玉姑娘自與你相約開始便翹首以盼,你卻跟來捉人,這不是辜負人家一番心意嗎?”
“論其源頭,當然怪你。若你武藝了得,我大可交給你。”陳浮确皺眉抱怨,“至于我與懷玉,不用你瞎操心。”
“誰關心你了?我明明是在關心懷玉姑娘。”
“我自作多情行了吧。”
恰好近處鼓聲響起,提前安排好的接頭人推着木闆車從北緩緩而至。
為防打草驚蛇,除了接頭人,底層僅安排了陳薛二人盯梢,其餘皆是四處隐匿守着街口。他們一面攀談一面下樓,行為舉止看似随意,心裡清楚各自餘光死死頂着街面。
忽然,薛良擡眼。順其視線一瞥,街口來了一群斜挎布兜,手持竹竿的叫花子。
沒錯,是一群,而非一個。
陳浮确犯了難。怎麼辦?若是全抓必有漏網之魚。
薛良不慌不忙道:“見機行事。”
弦外之音,我耍詐,你襄助。
陳浮确會意,與他前後出了黃氏飲鋪。
隻見薛良淡定背手迎向浩浩蕩蕩的隊伍,唇畔泛起胸有成竹的笑意。
等兩方距離縮至三丈,薛良猛地沖了出去。
“大理寺查案!閑雜人等避讓!”
幸好百花道地處偏僻,來往行人并不多。不過路人都被吓了大跳,立刻往街邊閃躲避讓。
唯有一人滞了幾息,回神後轉頭朝南逃竄。
薛良大喝:“抓住他!”
埋伏街口的數名捕頭拔刀現身,很快便把叫花子逼至死胡同。
為首持刀捕頭怒道:“束手就擒,還能少些苦頭。”
誰知那人冷笑一聲,當下踩上凸出的石磚,右腳使勁一蹬,整個身子騰空而起,雙手朝屋檐伸去。
眼見他即将飛身上牆,近處陳浮确拿過街邊販賣的蹴鞠往上一抛,看準時機淩空一躍,擡腿猛力把它朝目标踢去。
陣陣勁風呼嘯而出。
幾息之間,擊其腰腹,尚在半空的叫花子吃痛卸力,随即重重砸地。等叫花子反應過來,已然是被捕頭捆住手腳,塞住嘴巴。
陳浮确還了蹴鞠,道句“不謝”,堵住了薛良拍馬屁的嘴巴,轉身便走。
适逢乞巧夕陽西下,遊街之人逐漸增多。再者,襄王世子之名号實在是響當當,陳浮确隻能沿着小路行走。使得素日幾刻鐘的路程,他如今生生花掉半個時辰才能趕到。
好在時間充足,陳浮确順手買了個面具帶上。又因街上戴面具者甚多,這才不至于讓他顯得突兀。
他知談懷玉不喜熱鬧,但此刻莫名覺得她就在那圍得水洩不通的祥雲樓裡。
于是跟着混入人群。
見高台之中華燈初上,彩緞翩飛,中央五女各自手執繃子,聚精會神地繡着花。唯有角落一位着粉的姑娘時而掃視樓下,時而蹙眉思索。與其說無心比試,更不如說是在找人。
果真是談懷玉。
陳浮确勾唇,亦清楚她在找他。
但他不着急露面。
隻是走近幾步,隔着數丈距離,心安又坦蕩地欣賞着她的仙姿玉貌。
餘晖,晚風,談懷玉身上金光浮動。
她澄澈的眼波在某處停留,一下将抱臂偷看的陳浮确抓個正着。
他一動不動佯裝不懂,依舊沒有亮明身份。
樓上粉裙姑娘無奈繼續繡花,卻不慎紮了一針,痛得呲牙咧嘴,然後蹙眉查看手指傷勢。
針刺傷雖小,可十指連心,往往那一瞬痛極。
陳浮确一驚,下意識上前幾步。
怎知談懷玉悠悠甩了甩手,再擡眸時,望向他的目光充滿了得逞之後的促狹。
她勾唇一笑:找到你了。
此刻擊鼓報時。面具之下,恍如他的心跳亦與鼓聲同頻。
陳浮确眼珠一轉,慢條斯理地掏出那塊玉柿,在眼前炫耀般晃了晃。
就此,她們隔着人山人海的無聲比試以平局而終。
尚在刺繡中的談懷玉看了看他身旁空地,似問:要我過來嗎?
哪知陳浮确輕輕搖頭,答:不急。
“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迷惑衆生。”人群中有人感慨。
“登徒子好色。”陳浮确斜睨出聲者,冷冷開口。
“你不也盯着粉衣姑娘嗎?”那個書生上下眯眼打量,對陳浮确極為尋常的打扮嗤之以鼻。“怎麼,隻許你看?”
“賦。”陳浮确勾唇,“公子莫急,我想說,這話出自登徒子好色賦。”
那個書生何嘗不知,直道吃個悶虧,翻了個白眼。
陳浮确挑眉,難得沒有計較,僅是守在原地耐心等候。
而那邊談懷玉飛快收針下樓,繡品也被評為女紅組的第五名。
接着将赢回的金步搖簪進青鎖的烏發:“依你之言,我為你赢了它。”
青鎖感動極了,完全沒想到這竟是送給她的乞巧禮。
談懷安卻是不解:“阿姐,你素來冷靜,怎麼後面急于求成了?”
“累了。”她總不能說是怕某人等久了。
“隻聽懷安說你擅長四藝,不想女紅亦是了得。”左光含笑,給懷玉斟了杯熱茶,“你在頂層待了大半個時辰,快坐下喝口熱茶暖暖身子,莫要着涼了。”
談懷玉颔首緻謝,正欲坐下,卻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帶出了祥雲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