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乞巧與談懷安相談甚歡讓高成耀動了真怒，這段時日柳文清主動閉門不出。雖是無聊了些，偶爾養花喂鳥，也還不錯。

廊下畫眉叽喳時，柳文清正坐在檀木椅中練字。

高成耀進屋走至桌邊，奪過宣紙端詳片刻，方颔首點評道：“字迹愈發娟秀，不似從前粗犷。”

“算不上粗犷吧。”柳文清小聲嘟囔，稍有郁悶。皇上曾贊柳常筆鋒遒勁，雖說父親未将她置于心上，可她這字迹實打實地師承柳常。

“你今日妝容略濃，是打算出府？”

“懷玉送我的胭脂還沒用過呢。”柳文清在他懷裡蹭了蹭，“怎麼樣，好看嗎？”

誰知高成耀無奈一笑：“大紅庸俗，你五官小巧，并不适配。”

“隻有淺色胭脂才配你如今這清麗模樣。”他抹去她唇上豔紅，“彩蝶，把妝匣裡豔色胭脂全部扔掉。”

“好些沒用過，扔掉太可惜了。”柳文清正欲制止，反被他一掌按了下去。

察覺她睫毛輕顫，似生了怨氣，高成耀一把将人攬進懷裡，拇指摩挲她褪去胭脂的唇：“聽話，明日我請戲班子來府上唱戲，可好？”

“好啦，我聽你的。”她複而歎了口氣，“芸香咳得厲害，連藥都咽不下。我本欲去探望，結果她說什麼都不肯讓我進屋。你知道的，芸香雖是我婢女，但我從小視她如阿姐。而且她從小體健，現下竟病了幾日也不見好，實在是心裡着急，想帶她去找懷玉的師父瞧瞧。”

“哦？”高成耀輕笑，“談姑娘拜師了？師從何人？”

“神醫桑鵲。”文清一拍腦袋，提筆寫信，“據說他擅用毒物治病。”

“桑鵲善毒，貿然求醫反會害了芸香。”高成耀握住她纖細的腕子，“還是我幫你請來徐太醫。若是治不好，便請來桑鵲，如何？”

“也好。”柳文清點了頭，“懷玉近日修書不得空，過些時候再說。”

*

午後，崇文閣。

“你們懷疑姜老？”談懷玉驚得說不出話。

陳浮确伸手比了個三：“三處疑點，夠不夠？”

她歪了歪腦袋：“洗耳恭聽。”

“其一，乞巧當日衆人早早散值，偏偏姜秘書郎黃昏去而複返，在閣中留了半刻後惶然離去。随後，崇文閣于亥初起火。其二，三十年前工部侍郎左琛曾與秘書郎共同商讨疏浚太池之法，窦道結構複雜，縱是當年湖兵，也是僅知皮毛，閣中唯有秘書郎掌握細節。其三，此前有人多次撞見秘書郎在湖畔行迹鬼祟，我們又從池中窦道搜出密函。憑此三點，大有嫌疑。”

話畢，他揚唇一笑：“怎樣？服了沒。”

她尚在消化中，卻不假思索道：“心服口服，五體投地。”

聽到此話，旁邊默默看函的薛良不由失笑，搖頭向裡走了幾步。

一個興高采烈地讨誇，一個樂此不疲地捧場，要不說司天監算出兩人是天作之合。

那邊談懷玉思索片刻，問道：“兵衛平日是如何确認姜老身份的？”

“此話何意？”

“初八師父察覺姜老嗓音蒼啞不似從前，我詢問左光才知姜老上月傷風，嚴重之時整日咳嗽不斷，怕将病氣過給了衆人，迫不得已掩面度日。同月月底，姜老丢了金令，至今尚未補辦成功，自此樓前兵衛僅憑裝扮音容确認身份。”

聽到“左光”二字，陳浮确蹙了蹙眉：“你懷疑有人借了秘書郎的身份？這倒不是沒有可能。”

“而且姜老著作頗豐，德行深厚，實在難以相信他會火燒崇文閣。”

他瞥了眼窗邊修書的左光，思及那小子幼時弄了幾首陳詞濫調和幾幅潑墨山水就一舉成名稱為神童，不由鄙夷道：“寫了些冠冕堂皇的話，便認為作者也是德行高尚的人。這點我不敢苟同。”

談懷玉想了想，覺得說得有道理，于是準備着手修書。

他跟着落了座，有意弄出一點動靜，餘光捕捉到窗邊所謂魁梧君子擡眸，趁勢給她喂了塊糕。

談懷玉鼓着腮幫，活像隻進食的松鼠，陳浮确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笑意盈盈地問：“好吃嗎？”

“還行，就是有點噎。”

話音剛落，便有茶水遞到唇邊。談懷玉微微一怔，就着他的手一飲而盡。

陳浮确托腮：“你什麼時候能修完？”

“還早着呢。”她垂眸提筆，“師父制藥去了，這幾本醫書全由我修補。”

他點了點頭，百無聊賴之際發現窗外碩果累累，一時心動，起身朝樓外走去。

等談懷玉回過神來，書案俨然多了串晶瑩剔透的葡萄。

她驚訝道：“哪來的？”

“憑空變出來的。”他眼底一亮，興緻勃勃剝開青皮，将水盈盈的果肉遞到她唇畔，“來，試試。”

“……謝謝。”

誰知葡萄剛一入口，酸汁竄上舌尖，激得懷玉牙根發軟。

再觀那人明顯知道極酸，偏還湊近端詳她的表情：“喲，甜成這樣？”

她抄起手邊團扇就拍過去，然後笑眯眯地剝着葡萄：“甜是吧，那你多吃點。”

“好意心領了，但我不吃甜……”

談懷玉倔勁上來，反手抓住他欲遛的衣領，才不管什麼吃酸吃甜，接連捂嘴強塞了幾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