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的表現出人意料地反常。
“……忘記告訴你,我嗜酸。”陳浮确傾身在她耳邊細語,“尤其是吃醋,我最擅長了。”
她微怔,順着他的目光,才知他意指遠處左光。
“談懷玉,你如此善解人意。”
他眼裡的鈎子銀閃閃的,早早釘進她心頭,成了心海裡的錨。
“怎麼唯獨不明白我在吃醋呢?”
何止是不明白,談懷玉根本都沒往那方面想。這時才後知後覺品出七夕那晚将她拉出祥雲樓,也是因左光吃了醋。
“對不起,我……”她耳根一熱,嗫嚅半晌,“以為你就是一陣雨一陣晴的性子。”
“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陳浮确蹙眉長歎,矯揉做作地指着胸口,“心痛,難受。”
“那我幫你揉揉。”她瞠目結舌,急得漲紅了臉,連“呸”幾聲,“那我摸摸,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看看……”
“幹什麼?!”陳浮确宛若雷劈,浮誇地捂住胸口,“青天白日的,我問你要幹什麼?!”
談懷玉自感顔面掃地,閉了閉眼,索性心一橫,強裝鎮定道:“醫者仁心,你、你不讓我看,我怎麼治病。”
“失敬失敬,原是神醫桑鵲的弟子。”他一本正經地拱了拱手,“否則還當有人是把願望提前說出來了。”
然後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般地歎了口氣,作勢要扯開衣領。
“你既想看,便讓你看咯。”
“無賴!”她俨然化羞為怒,一掌拍在他手上。“明知道我口不擇言,你偏不依不饒,連個台階都不肯給是不是?”
“……紅了。這回是真痛。”他觍着臉,又伸手過去,“來,幫我揉揉,不對,幫我吹吹。”
她咬牙:“你怎麼這麼欠呢?”
“他從小就欠打。”薛良不知從何處踱步而來,搖頭笑道,“當年在在大将軍手下習武時,他不過十歲出頭,成日纏着要與我比試。那時我已十五,躲他都躲不及,偏他一副初生牛犢的架勢,不是找打是什麼?”
某人輕哼:“那可不一定。”
談懷玉嗔他一眼:“無知者盲目。”
“還真是幫理不幫親。”陳浮确暗笑,擡眸發現來人,“報信的回來了。”
話音剛落,胥吏入閣。
“回少卿,除了姜海之子姜毅尚在京外,姜家上下數十口人一并控制。入獄不久,姜海招供認罪。”
陳浮确覺得不對勁,看了眼薛良,果真聽其蹙眉開口:“得去趟獄中。”
事不宜遲,兩人先後動身。隻是陳浮确剛踏出樓便蓦地返回,吓得談懷玉心一咯噔。
“我預感往後忙得抽不開身,怕是不能時常見面。這是白鶴觀的平安符。”他從胸口掏出符,将其塞到她手中,然後眯着眼睛吓唬,“正所謂七月,鬼月。我可告訴你,馬上中元,入了夜早些回府,若是亂跑,當心被惡鬼捉了去。”
“我膽子大着呢。”懷玉端詳着那個明顯是被人随身攜帶的平安符,心尖一暖,“你把你的給我了,那你怎麼辦?”
“瞎操心。本世子一身正氣,鐵骨铮铮,怎會畏懼這些。”他笑着摸了摸她的頭,“行了,别氣了,我走了。”
她忍俊不禁,目光追随那人遠去的身影——紅色衣袍被風吹得鼓蕩,發帶像兩隻撲棱棱亂竄的金蝶。
輕快,又活潑。
這人雖是幼稚鬧騰,厚顔無恥,可隻要在他身邊片刻,周遭一切都是清新明亮的。
而那人似察覺她的目光,回頭沖她抛了個媚眼,在收到她的白眼後心滿意足地離了宮。
整日修書忙碌,轉眼已過三日。
邵和照舊送她回了府,臨了告知她陳薛兩人大事将成。
她聞言長舒口氣,連忙讓邵和回去。
其實本可不必如此麻煩,邵和有官職在身,明顯是讓崔吉接她回府更為可取。可陳浮确說什麼也不肯,說什麼不穩妥不放心。
如今想來,他還真是個醋壇子。
談懷玉忍俊不禁,雙手拂過牆角綠葉中簇擁的茉莉花苞,暗香從指縫間湧了上來。
“小姐,世子正在側門等着,說是要帶你出府。”
“難得沒有翻牆。”談懷玉笑道,沖屋内撂下一句,“我有事晚些回來。”
不等青鎖回複,先行跑了出去。
遙見那人背身立于巷口,談懷玉思緒飄回四月廿三的午後。彼時他檐下聽雨,一襲青衣不顯素淨反而增添幾分華貴。今日卻難得改性換上黑衣。
她揶揄道:“不當孔雀,改做烏鴉?”
半晌沒等到陳浮确的回應,懷玉心下覺得奇怪,與此同時,眼角餘光發現身旁有人急速靠近。
幾乎本能地,她猛地後退,冷汗未消,一隻冰涼的手已鉗住後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