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那塊透明的玻璃上,赫然出現一張恐怖駭然的人臉。
是那天那個男人。
溫清梧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掌心也無知覺地滲出汗。
男人推門而入,視線在她身上梭巡了一圈,審視又警惕。
“叔叔好,我是秦阿姨聘請的新護工。”
她小心翼翼地說這話,盡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
男人見她沒什麼異常的反應,精神也松懈了幾分。
“嗷,辛苦你了。老太...我媽最近身體還好吧?”他裝作無意地打探。
“嗯,奶奶最近恢複得很好。”她的語速很緩慢,偷偷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聽到她說老太太身體恢複,于甯海的表情凝重了幾分。
隻是一切都被溫清梧收入眼底。
“但是神智還是不清晰,隻是飯量慢慢好起來了。”她很會拿捏話題。
于甯海好像松了一口氣。
“嗯,那你就在這裡好好照顧她。工資不會少了。”
他囑咐着,閃身進了廁所,過了好一會才離開。
見他推門離開,床上的老太太似乎想要翻動身體。
溫清梧察覺到,從他進門到離開,奶奶都很警惕,像在畏懼些什麼。
她隐隐有了不安感。
但還是配合着老太太翻動了身體。
側身的瞬間,她忽然伸手,指着暖氣管正中間的縫隙。
溫清梧又向門口看了一眼,确定了他已經離開。
她假裝要給老人換尿布,拉上了窗簾,就着窗簾僅有的那一塊縫隙,她伸手,從暖氣片的縫隙裡掏出一個圓筒。
已經落了灰,還結了很厚的一層蛛網。
她很想知道這裡面的内容,可是她知道,現在不行。
她不動聲色地把它裝進書包的隔層裡。
老人見到她的動作,總算舒出一口氣,似乎今天耗費的精力太多,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溫清梧一眼,就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醫院到路口的距離其實不遠,隻要她快一點,很難被發現。
但她不放心把奶奶一個人留在這裡。
雖然不知道圓筒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也不明白當初事情的真相,但是她的直覺告訴她,于甯海不是好人。
秦靜今天回來的時間比往常還要晚。
“小梧,你今天就把工資結了吧。我找到新的護工了。”她神情淡淡。
意料之外的話題。
溫清梧愣了下神,“為什麼?”
秦靜忽然擡眼,定定地看向她,“你,是商家的人吧?”
被發現了。
可溫清梧不意外。
“我不懂你們這些有錢人在惺惺作态些什麼,我姐姐是因為考古隊的疏忽,死在了墓穴裡,最後卻連賠償款也隻拿到了五分之一,母親病重,我連好的療養院都辦不起,看到我們現在過得這麼慘,你們滿意了?”秦靜突然來了火氣,沖着溫清梧開始吼叫起來。
溫清梧看着面前歇斯底裡的女人,忽然覺得她很可憐。
“賠償款全部都給你們了,打在于甯海的賬戶裡。”她無奈地解釋道。
“不可能,姐夫分明隻拿到了五分之一,别騙我。”秦靜信誓旦旦。
“不隻那筆賠償款,商家每年都彙款給你們,雖然不至于富有,但溫飽總不是問題。你應該好好想想,你所謂的姐夫,到底有沒有撒謊。”
溫清梧歎了一口氣。
女人總會沉浸在男人編織的囚籠裡。
一旦他具有了長情,喪偶,專一這種特質,他的人格總是會被不斷美化。
像當年的溫良岷。
像現在的于甯海。
她不想解釋太多,于是背着書包推門離去。
病床上的奶奶漸漸清醒,她希望下一個護工也能細心照顧。
今天結束的時間未定,司機也剛收到消息要趕過來。
溫清梧一個人走在寂靜的小路上,路燈長年失修,隔一段路就會有一片灰暗。
她本來打算找個樹下的長椅休息一會。
可是剛一側目,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後面隐約有一個黑影,就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
走走停停,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于甯海。
即便沒看清他的面容,但她猜到了。
溫清梧握緊了書包帶,她忽然意識到,這裡面可能不簡單是一個老太太的物品,甚至,會是和犯罪相關的證據。
她自覺地咽了下口水。
月涼如水。
她快步在小路上走着,天空卻漸漸飄起了雪。
還混雜着冰涼的雨水,侵襲着面頰,溫清梧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她不怕淋雨,但是書包裡的東西不一定。
失神的瞬間,于甯海就已經大跨步靠近了她。
溫清梧顧不得那麼多,繞了這麼久的路,前面就是和司機約定的地點。
她長舒一口氣,握緊了書包帶,在他手掌要拉住她衣領的瞬間,她拔腿跑了出去。
她聽到了男人的低聲咒罵。
但她不能停下腳步。
錯神的瞬間,她忽然撞到了一個人,骨頭很硬。
她想終于遇到了救星。
“溫清梧,你所謂的義工,就是來這裡嗎?”
壓抑的,低啞的嗓音。
溫清梧下意識地擡頭看。
他沒有戴帽子,風雪沾染了他的眉眼,可表情裡是難掩的怒意。
“這裡不安全,我們一會再說。”
溫清梧拉住他的手,想要帶他逃離這裡。
“或者,我們分開跑,”溫清梧火速拉開了書包的拉鍊,把那個圓筒塞到他懷裡。
“帶着它離開,這裡面,是秦阿姨當年事故的重要證據。”她低聲囑咐了一句,就要跑開。
手心卻被人握住。
商行樾握住手裡的東西,語調顫抖,“誰允許你,來參與我的家事?”
他皺着眉,說出的話也冷漠傷人。
溫清梧愣住了,大腦宕機。
她沒想過,他會說這樣的話。
“别說氣話,我潛伏了多少天才拿到這個證據,就算你不在意,也不能向不法讓步。這可是有關白阿姨考古隊的事情,不是兒戲...”
這段路沒有燈,于甯海隻依稀能看到她的身影,于是握着手裡的木棍用盡全力地揮過去。
她話還沒說完,他忽然伸手扣住她的腰,環着她調轉了方向。
突然地拉近,她下意識地往後看。
木棍的重擊落在他的背脊,清脆的斷裂聲,他卻連聲音都沒吭。
商行樾回身,搶過他手裡剩下的半截木棍,視線冷冷地看向他。
于甯海才注意到那個高大的身形,對上視線的瞬間,他才發現是那位資助人,他不确定他有沒有認出自己,屁滾尿流地往反方向跑過去。
“你受傷了,”她聽到很悶的,骨頭被撞擊的聲音。
她聽過太多次類似的聲音,可是都沒有這次重,于甯海像是下定了決心,這一擊一定要把她打暈過去。
“溫清梧,”
他忽然開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是不是隻要對你好的人,都能得到你的真心。即便知道這件事情很危險,你還是會義無反顧?”
她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眼眶紅了。
“可是這是對于你,對于商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我才會來調查。就像你願意為了我,把溫辰耀送進警局一樣,我們的感情,其實沒有太大差異。”
她伸手想要去擦拭他的眼淚,卻被他偏頭躲開。
像是受了傷的倔強小貓,露出了脆弱的肚皮,卻不讓任何人觸碰。
“好了,下次不會了,這次隻是事态緊急。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去醫院,看你的傷。”
她捧着他的臉,輕聲安慰着,像在給他順毛。
她的頭發都被淋濕了,濕哒哒地貼着臉頰,可眼裡的擔憂卻那樣刺眼又真實。
差一點被傷害的是她,可她還在關心自己。
心髒也被浸濕在酸澀的雨裡,連同他的眼淚一起。
“你還不明白嗎?”他忽然伸手,握住她貼着自己臉頰的手。
他的臉頰貼着她的指骨,像是被她完全握在掌心。
“我喜歡你,所以不願意再看到你冒險。”
路口的燈在一瞬間亮起,他握着她的手,放在心口上。
“感受到了嗎...”
他的手冰涼,胸口卻滾燙,那顆心一跳一跳,仿佛和她的脈搏同頻共振。
她擡頭,望進他疼惜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