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買的那些糖,你還沒嘗。”諸明月翻翻找找,每樣都讓她試一試,什麼奶味的,夾着果仁的,“這叫軟松糖。”
她嘴裡含着糖,同他講:“家裡從前窮,我娘卻也買過糖,替我弟弟生辰燒菜用的,我偷偷拿指頭沾着吃過。那時真覺得是最好的滋味,後來在宮中當值,同僚時常從禦膳房拿些甜食,分我吃些,吃時又想,其實并沒有多麼好吃,值當我讨一頓打來換。”
諸明月靠在她身旁,湊得更緊:“這還算好吃麼?”
“甜多了。”胡疊道,“好吃的。”
日日在一處待着,胡疊對他的敵意暫且散去,平時也願意與他閑談幾句,不過她的經曆乏善可陳、枯燥無味,殺人之類的不好說,于是總會提到那個忘不了的“家”。她雖不覺得自己生來該受這樣的苦,如今卻也不為爹娘的作為感到怨怼,故而偶爾當笑言出口。胡疊有錦衣玉食、家财萬貫、高位厚祿,這一切是她自己提刀掙來的。
諸明月不知人事,他們這般睡去,洞房便也草草地過去了。
翌日胡疊睜眼,見諸明月精神大好,坐着擺弄自己長發,預備梳個好看的頭出去晃一晃,不禁笑道:“早知你這樣,該替你買些珍珠粉敷臉,買盒眉墨畫眉的。”
諸明月道:“那你記着,下回再買。”
他收拾整齊,她也洗漱好,一齊出了院門,又分兩頭。諸明月要去尋那些個兄弟姐妹散散喜氣,胡疊則找上了婁知遠。
他讓胡疊擾了清夢,頗為惱火,她卻面上帶笑,自顧自坐下,倒了杯冷茶:“師叔睡到什麼時辰才起?可算是荒廢武藝。我昨日跟着青妹去鎮上,遇見熟人了,師叔不如猜猜是誰。”
婁知遠洗着臉,水還未擦幹,轉過臉來看她:“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胡疊嘿嘿一笑:“我師父來了,不過我問他要不要一塊,他是不願的。”
“他有什麼可不願的!”他咬牙道,“我走時也躲着我,到如今仍然躲着我,我是洪水猛獸?我好像能将他剁了似的。”
“我倒是好奇。”胡疊被胡知節從路邊撿回去時年紀尚小,一根筋地日日拼命習武,從不敢松懈半分,婁知遠與胡知節的瓜葛,她隻從幾次争吵中聽得隻言片語,“您與師父想來是少年兄弟,長久以來的情誼,緣何孤身一人跑到這荒山野嶺,當這個匪寨的寨主?”
婁知遠道:“你要知道這做什麼?”
胡疊道:“好奇嘛。”
他冷哼一聲,倒也勉為其難開了尊口:“當年,胡知節與我奉師門之命,趕到京城,原是得知皇帝命不久矣,為報他曾經對師姐的救命之恩,獻上靈藥。”
“三垣城遠在中州之外,聽聞能人異士聚集,竟有逆轉生死的靈藥……若我有幸,倒也想見見這傳說中的隐世名門。”
“你想尋到三垣城,不過是癡人說夢。”婁知遠瞥她一眼,“我們在燕京結識諸珂時,并不知她是世家的姑娘,胡知節一腔癡心錯付于人,與她談情說愛,她卻轉頭做了皇帝的妃子。”
“這我知道,師叔言語真是簡練。”胡疊喝一口茶,想替他倒一杯,被挪開了杯具,放下茶壺,并不在意,“我卻是想,單單為太後一人,總不至于有深仇大恨似的兩不相見吧,師叔哪怕怒其不争,也是多麼講道理的人。我如今看着,卻像是要揪着他揍一頓。”
“你這丫頭。”他沉默片刻,“我們結識的不止諸珂,還有一位平民女子,胡知節鐘情于諸珂,她鐘情于胡知節,卻被諸珂當作布局的籌碼,為胡知節無辜身死。諸珂獨得盛寵,我問她時,她隻說手持權柄怎能有真情,蝼蟻性命,從不在她眼中。”
他仿佛又回到那時,冷笑一聲:“我要殺她,胡知節執意阻攔,我們最終分道揚镳。他棄師門于不顧,我卻不能眼睜睜看他死在異鄉。我傳信回去,便四處行走,恰到附近村莊,遇着作惡的山匪,将他們屠戮殆盡,在此停下,帶着寨中被擄來的孩子過活,也算為自己留些牽挂。”
胡疊沉吟許久,忽而鼻翼一動,皺眉道:“何處來的火藥味?”
婁知遠眼神一凜:“火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