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屬實。諸珂培養心腹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武有胡疊與李玉篇等人,文則在後宮女官當中。她能憑自己的權勢與胡疊的武功助她在禁軍登上高位,卻難從固步自封沆瀣一氣的朝臣中謀得個位在他們之上手握實權的官職。如今她是皇帝,終于能讓她們站到台前,便是她們施展拳腳的時候。
胡疊在這類事上頭是個好說話的,于是囑咐過李玉篇與瞿尹之後,三人三匹馬直向阜上而去。
不過幾個時辰,她便後悔了。
瞿衡嘴唇發白,額頭滿布細汗,胡疊勒馬止步,問他哪裡不适,瞿衡慚愧道:“腿似乎破了皮,不是大傷,不必管它。”
胡疊知道他逞強,拖他下馬,強硬地撕開粘在皮肉上的布,見他大腿已磨得鮮血淋漓,皺着眉從懷裡掏止血散。
瞿衡十分不安:“我多年未騎馬了……是我之過,我有失分寸。”
胡疊眉頭皺得更緊:“我與你同行,是想着你能叫我開心,可不是為你在這賠罪的。你們在這兒等我片刻,我去車馬驿買輛馬車來。阿衡,你先回府。”
她要起身時,瞿衡卻雙手環住她頸項,胡疊一愣:“怎麼了?”
他搖搖頭,視線落在仍坐在馬上而一言不發的諸明月身上,透出些許冷意,阖上雙眸,轉過眼來,卻又變得如往常一般和煦。“阿疊。”他輕喚一聲,湊近去在她唇上吻了吻,“那我等你回來。”
胡疊離開後,諸明月才從喉管中擠出一聲冷笑。
她這副體貼呵護的模樣,原是對誰都有的。與人親昵時對他視若無睹的模樣,為旁人急切關心的模樣,讓他不由得記起他們在青木崖争吵時她滿臉的不耐。心是疼的,他本不知道愛人會心疼,不知道一個人怎麼仿佛對這樣多的人都交付真心。她的真心分了幾份呢?
“諸大人喜歡阿疊。”瞿衡靜靜坐着,分明在低位,卻似乎俯視着他,“怎能不容忍她對别人的好。她從前是這樣的人,往後是這樣的人,不會為你變些什麼。她救下我,救下敬君,或許也救了你,都是因為她是這樣——我愛她,所以情願為她忍受這一切,你心中甘願嗎?”
諸明月咬緊了牙關。
瞿衡自顧自講着:“你隻會耗盡她對你的耐心,與她最終分道揚镳。我會一直在她身側。”
直至胡疊回來,送瞿衡上馬車離開,諸明月都沉默着。
入夜時,胡疊笑着望一望天:“這回可不用住山洞了,附近有客棧。”
諸明月低低應了一聲。
到客棧裡頭,胡疊遞了銀錢,道:“兩間上房。”
諸明月忽然出聲:“一間。”
胡疊側頭看他,有些不解:“嗯?”
“一間上房。”
他伸手去握胡疊的手腕,胡疊順着他的意随他上樓,笑道:“做什麼?”
他眼眶泛起紅:“我們……我怕黑。”
胡疊當然知曉這是個純粹的無稽之談,便笑出來:“哄我?”
他們睡在一處,諸明月靠着她,嗅到熟悉的氣味,漸漸安心,手指纏着一縷她的發絲,睜了半宿眼睛,胡疊睡得不沉,夜裡中途醒一回,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心都跳慢了半拍:“做什麼呢?”
諸明月搖搖頭,湊近了去,在她面上親了親。胡疊甚至不覺得這是一個吻,他水喝得少,唇是幹的,動作又輕,這般蹭過去,像蝴蝶落了花,輕易地飛離了。
璧山書院地處偏僻,傍山而建,胡疊一路走來,歇腳吃喝時聽了幾句閑言碎語,竟恰與書院有關,談及鬼怪作祟。她不信這些怪誕之事,笃定道:“定是有人裝神弄鬼。”
諸明月連連點頭稱是:“我們去一看便知。”
踏進書院地界,山風輕拂,有一青年男子正清掃落葉,胡疊先将馬尋地方拴了,再上前去問:“這位公子,不知山長楊公在何處?”
胡疊曾聽說璧山書院山長是個飽讀詩書頗具才名的賢者,有教無類,号雲中白鶴,稱楊白鶴。
“你們尋山長?”那男子問道,“你們從何處來?”
胡疊向他舉起禁軍腰牌示意,不欲多言,他見過此物,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掃過一番:“同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