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又垂眸道:“隻是還有一事希望娘娘不要說漏了嘴。”
穆安挑了挑眉。
“按理說,要燃火筒傳先帝駕崩消息的人應該是我才是。”
穆安明白了她的意思,神色微變。
韓秋明輕輕摩挲着茶盞,似是苦笑了一下,“娘娘你看,此事兇險無比,廣王卻叫妾來做,是不在意妾的安危的。”
穆安沉默良久,不知該如何作答。
皇帝曾說,宣璨是最像他的孩子。
這句話,果然一點都沒錯……
廣王妃來了,這頓飯穆安吃得食不知味,等送走了人她是真的渾身乏力了。
景玉好似還有話要跟她說,可穆安沒給人機會,她累極了,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着。
這一夜穆安睡得很不安穩,迷迷糊糊間夢見了穆钰、穆錦、窦懷,還有許許多多面目模糊的人。她看見穆錦和窦懷在不不遠處等她,她朝他們奔去,他們卻又消失不見了。
“穆安。”
穆安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喚她,夢中景象頃刻間消失了。
“穆安。”
一個清冽的男聲傳來。
穆安緩緩睜開眼,便瞧見景玉正俯在她床頭。
她立刻被吓醒了,攥着被子縮在一旁。
“你、你怎麼來了。”
見穆安醒了,景玉起身尋來一盞燈。此時已是深夜,蠟燭快要燃盡,燭光微弱而搖曳。
一絲光亮在兩人之間閃動,映在景玉的臉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輪廓。穆安忽然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隻潛伏在暗處的野獸。
“有事?”穆安冷聲問道。
景玉輕笑一聲,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娘娘最近總是這般疏離,倒讓奴有些傷心了。”
穆安心中一緊, “景大人深夜闖入本宮寝殿,意欲何為?”
景玉微微傾身,靠近了幾分,“那日在禦花園遇見,娘娘說奴可以喚你穆安,可還作數?”
穆安低垂眼眸,開始回憶自己是何時起開始與景玉生疏起來的。
最初,她讨厭景玉那副諱莫如深的模樣,總覺得他像一面深不可測的湖,水面平靜,湖底卻藏着無數暗流。後來,他的陰鸷和野心讓她害怕,她開始刻意與他保持距離。可若再往前回溯,在她初入召國後宮的那些日子裡,是景玉給予了她安心和慰藉。
穆安撫住額角,微微歎息。兩人真正離心的那一刻,怕是宣玖葬身火海的那一天吧。
那日,烈焰翻騰,将景玉所有的盤算都燃燒殆盡。
秦家不負晟國,她念着這份恩情,可這并不代表,她還能毫無芥蒂地去信任景玉。
“秦公子的好,我始終記得的……”
穆安扪心自問,韓秋明告訴她,宣璨在夢中喚她的名字,害怕的又何止是廣王妃?她也怕——怕那日她激怒皇帝時的随口胡謅竟成了真,怕自己再一次被囚于這深宮之中,怕這一生都無法掙脫金鎖玉欄,永世不得自由。
景玉陰鸷殘忍也好,為達目的不擇野心也好,她曾經厭惡,也曾恐懼,可如今再看,她忽然覺得,自己竟與他如此相似。
她的底色,或許從未比他幹淨多少。
景玉似是歎了一口氣,“我之前說願意在你身邊做個灑掃仆從是個玩笑話。”
穆安也一笑,“我從來沒有當真過。”
景玉沉默片刻,眼底情緒翻湧,片刻後才低聲道:“我是想……那另一半索戈兵符,現如今近在咫尺,若我們能奪得它,亂世之中,誰主沉浮,尚未可知……我們……若你願同我一搏,或可改寫乾坤。”
他頓了頓,眼底幽深如夜,仿佛欲将穆安的神色盡數映入其中。
“當然你若是不願冒此風險,我會幫你救出穆錦。待你尋得安身之所,望能遣人告知一聲。如此,縱使我漂泊四海,亦知世間尚有一處可歸。”他語氣微緩,目光卻未曾移開,“若是……”
穆安擡手,輕輕止住他未盡之言。
景玉微微一怔,眸色暗潮翻湧,似疑似盼,終究未再言語。
過了許久,眼見着燭火就要燃盡,穆安直視着景玉緩緩道,“我心亦然,願與秦公子共赴此局。”
二人相視一笑,燭火徹底熄滅了。
景玉正要離開,忽然聽見窗外傳來一陣嘈雜,人聲鼎沸,夾雜着刀劍相擊的金鐵之聲,還有隐約的慘叫。
穆安停下腳步,眉頭微蹙。宮變已定,宣璨的登基大典就在三日之後,眼下局勢理應平穩,怎會突然生出變故?
外頭的騷亂愈發激烈,似乎有人在厮殺,甚至隐約有火光閃動,喧嚣聲正迅速朝這邊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