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矜死死抓住她的手,啐出一口血沫,聲音啞得不像話:“我,我什麼都沒說……”
阿也抿唇,取出一粒丹藥,以袖掩住,遞至琅矜嘴邊,垂眸道,“這是解藥。”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解藥。那晚她騙琅矜吃下的毒,不過是一粒驅寒的生熱丹。
“多謝仙子。”琅矜艱難咽下。
阿也解下大氅,裹住她瘦削的身體,湊到她耳邊,“再堅持一下。”
對上馭菱懇求的目光,阿也歎了口氣,卷起衣袖去擦她額頭的血迹,借機塞過雲歡給的瓷瓶,“把這些分發下去。”
她輕聲許諾,“放心,我會帶你們出去。”
大約是醜時,困意湧上來,阿也眨了眨眼,忽然清醒。
“轟——”紫影飄進石門,是老熟人。
古紅未塗脂粉,臉色較從前更差,身形也更消瘦,形如麻杆,身後随從稀稀拉拉少了大半,難掩悲涼。
他像往常那樣路過鐵籠,随意一瞥,對上阿也目光,眼睛忽地亮了,大步上前,一腳踹出,十分滿意傳出的驚叫聲,“終于抓到你了!”
機會來了。阿也縮起身子,顫抖地看向古紅。
古紅狐疑地盯她,分不清她是裝模做樣還是真的害怕,幹脆問:“今日是誰值守?”
“回聖子,是秦十四。”
古紅不懷好意地盯着阿也,昂起下巴,“把他叫來。”
秦十四?阿也垂下頭,避開他的視線,琢磨這單雙數有何寓意,兀地記起白一,難道單數歸公子閑,雙數歸古紅管?分的倒挺清楚。
秦十四很快前來,“聖子有何吩咐?”
“她是何時來的?”古紅指向阿也。
“回聖子,是公子昨日帶來的。”
“帶束環了嗎?”
“公子親自給她帶了束環。”秦十四恭敬道,仿佛這是種難得的榮耀。
古紅後退幾步,随手拉過兩人擋在身前,連頭也不露,“那你去把門打開。”
秦十四猶豫了,他聽過傳聞,據說這姑娘看着柔柔弱弱,實則心狠手辣,殺了他們十二個兄弟,手段那叫一個喪心病狂。找到遺骸的時候,大家吐了一地,但一想到公子親自帶上的束環,又多了幾分底氣,便解鎖開門,屏息以待。
一切安然無恙,沒有刀光劍影,也沒有迷藥毒粉。
古紅興奮起來,但仍謹慎地躲在随從身後,下令,“你去把她抓出來。”
“你,出來。”秦十四不敢近身,指着阿也。
阿也掩住手腕,擰了一把大腿,擠出眼淚,“不,我不去!”
“我叫你把她抓出來。”古紅不耐煩地催促,“有束環在你怕什麼?”
“是,聖子。”秦十四硬着頭皮走進鐵籠,一把抓起阿也小臂,連拖帶拉地拽出鐵籠。
一路此起彼伏的尖叫,阿也被丢在古紅面前。
“你終于落到我手裡了。”古紅陰測測道,“來人,帶她下血池!”
想起公子閑是如何隆重款待她,秦十四勸道,“聖子,這姑娘是公子帶回來的人。若要處置,不如等公子回來……”
公子閑走了?阿也聞言一震,若他不在……
提起公子,古紅臉上閃過一絲忌憚。他色厲内荏道:“誰知道公子什麼時候回來?難道就看着她在這兒逍遙自在?!”
不能放過這個機會。阿也眼一轉,厲聲叫道:“我是公子的人!你敢對我不敬,公子不會放過你……啊!”
一掌推倒阿也,古紅氣急敗壞,對周圍人指指點點,“我是聖子!你們敢不聽我的?”
“是我引你們入教,辛辛苦苦把你們培養起來!日後我就是這往生教的教主!你們一個個倒好,一心隻有公子!公子來,公子去的!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古紅急紅了眼,抽出身邊随從的刀,作勢要劈秦十四,被另外幾個黑衣人聯手攔下。
“聖子息怒!”
“屬下并無不敬之意!”
古紅氣喘籲籲,把刀一丢,森然一笑,“别忘了,她殺了我們十二個兄弟。都是一起走過來的,你們難道不想替兄弟們報仇?還在這兒當牛做馬地伺候人家?”
被這話戳中心思,幾個人的臉色登時變化。
“你,你,還有你,把她捆起來。”古紅一揮手,“就算公子回來了又能怎麼樣?我今天就要叫她生不如死!以祭兄弟們的在天之靈!”
急什麼。阿也被麻繩捆住手腳,在心中冷笑,你們很快就會團聚了。
被推搡着穿過四通八達的地道以及一扇扇暗門,阿也終于見到所謂的血池。
原本二尺見方的石池被擴建成浴池大小。四角砌了半人高的黑色石柱,牽出四條手腕粗的鎖鍊,牢牢鎖住中心的少女。
她四肢被縛,身負鐵鍊,紅水沒過肩頸,隻露出口鼻之上,覆面輕紗被除去,眉間花印暗淡無光。
阿也被黑衣人推到池邊,不等站穩。肩頭一陣大力襲來,她頓時失去平衡,向下栽倒。
“下去吧你!”
“撲通——”
在猩紅撲臉的瞬間,阿也急忙閉眼,感受到全身被濕熱包裹,仿佛回到溫暖的母體。
身體緩緩下沉,她順應壓力吐出一連串氣泡,由密到疏,側耳傾聽紅水之上的動靜。
隔着厚重水體,交談的聲音并不清晰,“四、八……”
他在數什麼?阿也心想,被縛在背後的雙手先一步摸到了答案。
先是堅硬的曲面,再往下,并列的兩個空洞被一節突起分隔,接着又是小三角的空洞,再往下,她摸到一排凸出的、整齊排列的——
牙齒。
“應該被吃得差不多了。”
又等了半晌,腳步聲遠去。
阿也試探性地吐出一個氣泡,靜待三息,水面上沒有傳出任何動靜,于是掙斷麻繩,踩實池底,猛地起身。
長發甩出赤紅的弧線,濺起一池漣漪。
她一把抹去臉上的紅水,睜開雙眼,不期而然地,對上卓清歌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