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酒店的湯池是經過稀釋的海水，打着養生的招牌，褚知和一向不愛在外面泡溫泉，酒店的浴缸也從來不用。

“郴銘，你要泡嗎？不太衛生啊。”

郴銘埋頭又刷了幾下，“我會弄幹淨的。”

可是被别人用過了，怎麼刷都不會幹淨，褚知和這樣想，卻沒說出口。

他沖了澡，換上件春秋季的浴袍，出來後發現郴銘還在刷小湯池，看來是真的想泡溫泉。

褚知和托着下巴看着郴銘又刷了兩遍。

郴銘又沖了沖，堵住出水口，等水盛滿整個湯池後，擡起頭對褚知和說：“阿和，要泡一下嗎？”

褚知和搖頭：“不用了。”

“阿和，我有件事要和你說……你恐怕不能去海裡潛水了。”

“為什麼？”

“湯池裡是海水，你進來就知道了。”

褚知和猶豫了一下，“不要。”

“阿和你不想知道為什麼不能潛水嗎？”

“但是和泡溫泉有什麼關系？這個池子不幹淨，我不想泡。”

郴銘說：“是幹淨的，我刷了很久。”

褚知和皺着眉：“那也不想進去。”

郴銘的手濕漉漉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幹淨，快點。”

褚知和試探着把腳伸進去，湯池不到一米深，水位線沒到胯骨以下，他剛想開口說話，下半身卻突然失去支撐。

郴銘早做好準備以免褚知和被摔到，眼疾手快撈了他一把，不出意料的，下一刻，懷裡的人整個僵住了。

褚知和的眼睛大睜着，身體在發抖，他顫顫巍巍擡起手，卻看到指縫間的蹼。

情緒逐漸崩塌，褚知和無助地瑟縮着，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很快，他眼前一片模糊。

郴銘抱着他，說：“沒事的阿和，這樣也很漂亮，隻要不接觸海水就不會長出觸手。”

褚知和眼神呆滞，他的下半身變成了黑色的觸手，指縫中長出奇怪的蹼，又過了一會，他才把手擡起來，放在下身的觸手上。

奇怪的觸感提醒他，這不是在做夢。

為什麼他的身體會變成這樣……

一隻手貼在他臉上，他聽到郴銘在叫他。

胸腔裡的心髒砰砰砰的劇烈跳動着，褚知和聳動着肩膀，突然大哭起來。

郴銘對褚知和的眼淚向來沒有招架之力，他把人從小湯池裡抱出來，來到花灑下沖水。

雙腿很快變回來，郴銘說：“你看，其實沒什麼，隻要不碰海水就沒什麼問題。”

“……為什麼，”褚知和一動不動，“我為什麼會變成那樣……”

沉默良久，郴銘的聲音才響起：“我不知道……”

“你為什麼不知道！？你怎麼能不知道！”

褚知和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拳頭不斷地落在郴銘身上，他又開始流淚，哽咽着、重複地質問郴銘為什麼不知道。

郴銘無法改變褚知和異變的身體特征，隻能寬慰他接受。

“阿和，觸手很漂亮……”

褚知和朝他大吼：“哪裡漂亮！怪物才會長這樣！”

郴銘把人往上抱了抱，“不是怪物，怎麼會是怪物？阿和，不碰海水就不會變成那樣，其實，沒有太大影響對不對？”

褚知和轉過頭，眼睛裡滿是不可置信。

郴銘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郴銘一陣口幹舌燥，他應該好好解釋一下，但他又的确是那個意思，既然無法改變，嘗試着接受不是更好嗎？

褚知和定定盯着郴銘，掙紮着從郴銘身上下來。

他光着腳走到床邊，慢吞吞地爬上去，眼睛垂着，臉上是死水一般的平靜。

郴銘跟在褚知和身後，看着他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睫毛被眼淚打濕，眼睛也紅紅的。

他坐在床頭，伸手去牽褚知和，即将觸碰的瞬間，床上的人忽然把手拿開。

郴銘摸了個空，心猛地一緊，這種勉強稱得上是抗拒的姿态令他恐懼，在蜜糖裡浸了太久，即使糖度下降得并不多，郴銘也會感到不安，更何況有褚知和疏遠過他的先例在。

他強硬地把褚知和的手扣在自己掌心，“阿和……”

“我想自己一個人安靜會，你去别的房間休息，或者你住這間，我出去。”

“别這樣，你可以和我說……”

“和你說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還要我和你說什麼？”

褚知和把手抽出來，翻了個身，背對着郴銘。

“不能潛水的話，阿和，你可以選一個别的興趣愛好，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但這是無法改變的，隻要以後不碰海水就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褚知和蜷縮起身體，“說完了嗎，你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