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也不算說謊,先前他确是被方烨和竹卿惹得渾身都不對勁,何止是刀口,就連心髒、肺腑都在酸痛。
可他說不清緣由。
而現在,在曲湘月的“安撫”、“關切”中,那些酸痛被一點點撫平抹去,刀口便也不再痛了。
他同樣說不清緣由。
曲湘月幽幽地望着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翻臉不認人”了,故而擺擺手想讓他起來,但元紹景偏就不動,垂頭不語着,就像小狗分明知道自己犯了錯,最後卻總要委委屈屈地哼唧搖尾,直到博得主人無奈一笑後才算完。
“罷了罷了,傷口無礙便是好的。”
她沒轍,隻得松了口,卻忽的想起什麼,眼珠機靈地轉了圈,微微仰起頭,翹起個二郎腿,說:“不過,這事兒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元紹景毫不猶豫地應下她的話,“公主,罰我。”
曲湘月認真想了想,覺得這事算不上是懲罰,但也絕不輕松。
“元紹景,我不罰你,反而要獎賞你。”
“獎賞什麼?”
她随手勾了勾他下巴,隻笑道:“那便要看你想要的是什麼了。”
*
次日,曲湘月去了太後宮中,軟磨硬泡地磨下了元紹景入學堂一事。
果然太後還是順着她的,縱然心中十分不喜那久居公主府的中晉質子,但公主嬌嬌軟軟的可人模樣實在是讓她憐愛得緊,便就當作是給她完了樁心事,隻要她能好好跟着夫子學習,别的什麼都好說。
曲湘月心滿意足,照例去見了父皇一面後,便想着離宮回府,可她卻第一次這般謹慎小心着,因為唯恐遇見——
“公主今日怎有空回宮來?”
欣妃懷中抱着“芝麻球”,一身淡櫻色裙裝,眉目含笑,與這春景很是相稱。
曲湘月彎唇笑笑,心中卻默默落下幾道黑線。
怎偏生就這般巧,近來入宮都會同欣妃撞見,而且每次都要被問及她府中那“狗”的近況。
且她問得實在刁鑽,曲湘月快要回答不出了,再這樣下去露餡豈不是早晚的事?
果不其然,欣妃将她喊住:“今日天氣不錯,公主不如差人将‘燒雞’帶來宮中同‘芝麻球’玩一玩?”
她淺笑邀請,而心中早就迫不及待了。
她太想見見公主的狗了!
曲湘月臉色變了又變,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隻能推脫說“改日,改日”。
欣妃失望地落下眉眼,微一歎氣,但也并未責怪公主的次次推拒,隻認為公主這樣做一定有公主的道理。
既然公主能沉下心将這落魄小狗養這麼久,還會時常來詢問些注意事項,那公主必然不會做出什麼對它不利的事情,許是“燒雞”仍對除公主外的人心存懼意吧。
欣妃很快就将自己哄好了,正欲離去時,卻忽聞曲湘月重新将她喚住。
“欣妃娘娘,有一事相問。”
“公主但說無妨。”
曲湘月咬咬唇,似在做最後的掙紮。
少頃,她才終于問了出來:
“狗狗它……啃咬主人是正常的嗎?”
話落,欣妃立刻緊張地問:“公主可有被咬傷?!”
曲湘月立馬擺擺手,“不是的,不算是真的咬,隻能算是……”
她思索了下,想起昨夜馬車中的場景——交疊的身影與體溫、脖頸間的溫熱與濕潤,一點一滴又重新清晰地浮現出來。
她紅了臉,“算是……算是含咬吧……”
隻是唇瓣觸摸、舌尖舔舐、牙齒輕咬而已。
“我明白了。”欣妃松了口氣,了然地笑笑,“公主放心,狗狗會用牙齒輕咬主人的肌膚是十分正常的行為,它們并不會真的用力,可以将這看做是……喜歡你的意思!”
說完,欣妃當着她的面兒,主動将自己的手指伸到“芝麻球”嘴邊,“芝麻球”烏溜溜的眼珠一動,鼻尖嗅了嗅,張開嘴,用紅潤的舌頭舔了下,而後便輕輕咬上了她的手指,卻不用力,隻是左一下右一下的,就像是将手指當作了玩具。
“你瞧,輕嗅、舔舐、含咬,這都是狗狗最基礎的表達‘喜歡’的方式。所以公主不必擔心,看來是‘燒雞’越來越喜歡您了。”
曲湘月定定地看着,發現“芝麻球”的舉動與元紹景昨夜的行為果然相似。
原來這是正常的。
而且欣妃說……那是喜歡主人的表現。
那元紹景他也是……
“欣妃娘娘,那當它離我很近很近的時候,還有嗅我、舔我、咬我的時候,我都會感覺到心中在莫名的鼓動、酸軟,這又是怎麼回事?”
她将心中的疑問一股腦的都問了出來。
欣妃怔愣了下,随後輕笑出聲,覺得公主果然還是個孩子,竟将心中那點小情緒說得這般生動有趣。
“自然也是正常的,因為你們在互相試探彼此。初次親密接觸,我們自然會擔心被它尖銳的爪牙所傷,而它們也會擔心主人是否真的願意與自己親近。”
她頓了頓,繼續說:“但倘若此時主人出現類似躲避、拒絕這樣的行為,會讓敏感的它們很是在意,覺得是自己被嫌棄了,便會再次将自己藏起來,不會再嘗試同你親近。”
曲湘月明白了。
不隻是她在努力接納,原來他也在努力嘗試啊。
“那公主可有欣然接納下‘燒雞’的親近?”欣妃笑笑,又問。
曲湘月想了想,答道:“應該算是吧。”
如果不算她中途推他的那兩下……
當然,不是也沒能推開嘛。
“那便好。隻是以後‘燒雞’或許還會對您表現出更親近的行為,還請公主放寬心,盡數收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