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妫氏,原是先夫人娘家的一位遠房表親,與薛崇貴相遇在一次多年前的三月三,時值薛崇貴痛失愛妻,頹廢之際被友人拉着到郊外春遊,極偶然之下結識了妫氏。後經一番了解,發現其竟與發妻有幾分聯系,愛屋及烏,一來二去,加之妫氏家中有意,最後由媒人說和,薛崇貴便娶了她作為繼室。
妫氏進府當年便有了身孕,隔年順利誕下一子,彼時,府中嫡長女薛靈僅四歲,尚未走丢。又兩年,再添一女。
期間薛崇貴曾有過兩房妾室,奈何兩個都是命短的,頭一個病死了,後一個孩兒已足月,卻不慎失足落水,郎中在府上留了一日一夜,仍沒将人保住。
隔着稍遠的距離,東苑的笑聲便已傳了過來,是年方十歲的薛二小姐,薛蕖。
明秋率先跑到東苑知會,袁彥快到門口時,院内已然恢複安靜。
薛夫人房中丫鬟翠語跟着明秋一道出來,笑盈盈請袁彥進去。
妫氏嫁進來已過雙十,雖接連誕下二子,身子倒并未虧着,今三十有五,卻風韻更顯。
據說妫氏與先夫人雖是遠房表親,幼時兩家卻時常走動,姐妹二人亦是無話不說的,就連當初成親,都是妫氏一路相送,隻不過彼時薛崇貴眼中滿是發妻,對她并無半點印象。
“見過母親。”袁彥禮數周全,讓人挑不出絲毫錯處。
“見過長姐。”薛蕖恭恭敬敬地行禮,完全沒了方才在院中的放縱。
袁彥對她一笑,算是回了禮。
妫氏同她見面向來也客客氣氣,言行基本從無怠慢,“阿靈,這是昨日郭夫人來府上,特意叮囑我一定要給你嘗嘗的,說是自家廚子的新創意,”她說着将一碟造型似花非花的點心推過去,“可惜昨日你不在家,這糕點的口感怕是沒那麼好了。”
妫氏話裡有話,袁彥假作沒聽出來,謝過之後拿起來掰下一小口吃了,不太走心地評價,“确實不錯。”
“就知道你會喜歡,”妫氏喜笑顔開,讓人上茶,“配着一塊吃會更可口。”
“謝母親。”袁彥配合,啜了口茶。
妫氏試探不出,猶不死心,“昨日送來時還是熱騰騰的,我怕耽擱了味道不妙,便叫翠語趕緊給你送去,誰知被院裡下人告知你沒在府上,”說着一歎,“今日這味道定是不如昨日了。”
袁彥餘光瞥見翠語,後者站得規規矩矩。
“勞母親惦記,”無非是要探一探她昨日行蹤,袁彥不接茬,笑一笑,拿茶水解渴,“下回再出門,提前讓人來母親這裡說一聲,免得叫翠語白跑一趟。”
問不出來,妫氏不甘卻隻能作罷,“那等會讓翠語把剩下的都送到你院子去?”
袁彥說:“不用麻煩,給明秋就行。”
妫氏眉目微微挑了挑,視線不經意掃到明秋,随即給翠語使了個眼色,這事就算應下了。
“郭夫人來府幾次,其實主要并非是看我,”妫氏見袁彥又掰了一塊吃,心中自覺了然,便想将事情往前更推一步,“你也知道的,郭大人家的二公子去年中了探花,求親的踏破他家門檻,偏偏郭夫人一個都沒看上,你道是什麼緣由?”
像被點心齁住了嗓子,袁彥眉心微蹙,接過明秋遞來的茶杯喝一口,這才開口:“郭大人的家事,母親與我在這議論,不妥當的。”
妫氏被她不加遮掩的故意堵得說不出話來。
薛蕖發現屋中氣氛一瞬間冷下去,不由敏感地挪着步子到袁彥身旁,指着桌上的糕點說:“大姐姐,蕖兒也想吃。”
袁彥對薛蕖的印象頗好,聽她要,就給她拿了一塊,未料薛蕖才伸手想接,就被妫氏出言阻止。
“昨日吃的還不夠多嗎?”妫氏笑言,語氣卻滿是警告,“若非早告訴你那是特意送給你大姐姐的,你怕是都要吃完。”
薛蕖的手便縮了回去,有些不安地動動嘴唇,欲言又止地低下頭。
“母親說笑。”袁彥握住薛蕖的手,将糕點放在她掌心,擡眸見她略顯驚訝的眼神,安撫地拍她手臂,“姐姐不喜歡這麼甜的東西,你吃完也記得多喝些水。”
妫氏面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
“去玩吧。”
薛蕖被翠語帶出去,袁彥讓明秋也一同出去候着,屋中便隻剩了她二人。
袁彥端茶喝一口潤喉,見妫氏不說話,她開口道:“郭夫人幾次示好,我一再避而不見,的确不妥。”
妫氏順杆就爬,“是呢,郭夫人誠意滿滿,她是真的想要和咱們府上結親,想要你這個兒媳呢!”
“前幾日我得了些茶餅,不是多好的東西,但也算是我能拿得出手的了,到時還要麻煩母親去郭大人府上回禮。”
“那怎麼成?”妫氏突然提了嗓子,後意識到失态才再堆起笑臉,“茶餅……這不太好吧?”
袁彥點頭道:“母親說的極是,那依母親之意,我該送些什麼作為回禮?”
“既是回禮,合該……”
“母親房裡若有更好的,可否先拿出來解了這個困境?”袁彥語氣軟下去,“阿靈自幼走失,這些年常在外颠沛流離,如今好不容易回來,吃穿用度又都是父親拟好的,自己手裡實在沒攢下什麼能上得了台面的物件,這些,想必母親心中比我更清楚。”
她說得言辭懇切,妫氏聽得七竅生煙,沒攢下什麼上得了台面的東西?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哪樣不都是頂頂好的?哭窮哭到她面前了,仗着老爺縱容,真當她眼盲心瞎什麼都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