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下,謝兆語氣不變,“是什麼?”
張陸咽了口唾沫,即便離得這樣近,卻仍未瞧出謝兆神情中的變化,隻好狠心下了一記猛料:“外頭的人現下都在傳,說薛尚書好不容易接回來的嫡長女原來竟是個蕩\婦!”
謝兆神色不善地看過去,等了等才說:“然後?”
張陸被問得有些發懵,又立刻反應過來,忙自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紙卷呈上去,小心翼翼道:“大人,上面寫的也許并不屬實,但無風不起浪,您要做好……”
謝兆接過,不慌不忙打開,一行行讀下去,他面上波瀾不驚,見張陸話說一半吞吞吐吐,便耐着性子出聲,“做好什麼?”
張陸一時吃不準謝兆的想法,有心想要再探看一番,卻是有賊心沒賊膽,隻好硬着頭皮回話:“殿下,水玉樓的案子咱們還沒查完,那位薛千金怎麼說也是嫌疑人之一,如今出了這檔子事,萬一她又是個烈性子,想不開該怎麼辦?”
“此事是否謠言,查明即可,”謝兆放下那張寫滿字的紙卷,吩咐道,“便交由你去做,薛尚書一生光明磊落高風亮節,當朝為官實為北梁之幸,斷然受不得這等诋毀,務必查出到底是何人在背後搗鬼,以還薛家一個公道!”
張陸措手不及,但命令已下,他不得不接,“是。”
待人離開,謝兆方才放松心思,抓起案上那張紙,欲蹂皺撕毀,卻堪堪忍住,望向張陸離去方向,眼底陰霾滋生。
“荷風!”
暗衛悄然而至,手疾眼快接住将将倒下的謝兆,神不知鬼不覺帶出了刑部。
謝兆隻覺自己的五感仿佛瞬間被湖水浸滿。
眼前一片模糊,視線裡卻似有人影攢動,幾個老嬷嬷來回進出,神色焦急,相互間卻不發出丁點聲音,有人在耳邊嘶聲喊着“兆兒哥哥”,可是那聲音立刻就被捂了下去,循聲望向遠方,卻隻見昏暗,想跑過去,雙腿麻木得不聽使喚,低頭,是一灘漆黑水迹,碎冰碴晶瑩剔透。
就在這時,幾個老嬷嬷突然動作快了起來,進進出出,像失控的木偶戲,毫無章法。
“兆兒……”
謝兆猝然回頭,用力睜開眼,對上司空青藍焦急的面龐。
“醒了,快,快去叫窦太醫進來!”司空青藍喜極而泣,轉過來說謝兆,“你這孩子,怎的病還沒好就去上職?刑部缺了你還能倒了不成?太不叫人省心了!”
謝兆稍微一動,隻感到全身酸軟,勉強撐了一下,鄭嬷嬷忙過去攙扶,謝兆輕聲寫過,朝司空青藍笑了笑,“孩兒不孝,教母親擔憂了。”
“快少說話,養養精力,我都怕你再多說一個字就要比我先去了!”司空青藍滿腹埋怨,“柔兒去拿個梳妝鏡來給他照照,這張臉都能當宣紙用了,還笑,還笑!”
鄭嬷嬷提了許久的心也在謝兆醒過來時得以放下,聽完吩咐忍不住笑着說:“太妃莫要打趣殿下了,若婢子真去拿了,隻怕殿下才會當場暈過去。”
司空青藍眼眶微紅,卻是笑了起來。
窦太醫進來見禮,而後上前搭脈。
謝兆乖乖伸手,“有勞窦太醫。”
“殿下客氣。”
窦太醫的醫術造詣在太醫院當得起首屈一指,而平日裡又深谙養生之道,為人謙和,面相更是無甚棱角,開口前總是未語先笑,對誰都是客客氣氣不卑不亢,讓人一看就知道是個好相與的。
兩隻手均搭過之後,窦太醫幫着謝兆蓋好被子,思索一陣對他說:“殿下一定注意切莫再被情緒所累,就算是老臣給殿下施針吃藥,卻也隻是針對一時之症而已,心病還需心藥,殿下若仍然找不到那味引子,恐怕……”
司空青藍急道:“窦太醫,話莫說一半,恐怕什麼?我兒可有性命之憂?”
窦太醫沉聲道:“被心病拖累,油盡燈枯也是常有的。”
司空青藍像被誰倏然散了氣力。
謝兆無奈,“窦太醫,母親身體不好,受不得驚吓,您未免把情況說得過于嚴重了。”
“太妃恕罪,”窦太醫想了想,斟酌道,“老臣方才隻是告知最壞結果,殿下的心病并非無解,隻需找到源頭,對症之後再輔以藥物針灸,想必不日即可痊愈。”
司空青藍并未因此而放寬心,“說是這般說,找到藥引何其難,否則也不至于這麼多年了,兆兒的身體仍是這樣時好時壞。”
謝兆安慰她,“母親别急,兒子有分寸的。”
司空青藍無聲拍了拍他的被子,“先喝藥退熱罷,藥引之事等這陣過去再從長計議。”
謝兆斂起眉目,無意識搓撚着手指,心說這味藥引,他早就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