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斐傑洛上前一步,跪在地上,以示謙卑。他感到頭部有人的手在不斷向下施力,于是稍稍擡起眼望去。視線裡的火龍王一臉嚴格的表情,伸出那幹枯、無光澤的右手,觸摸他的頭頂。阿爾斐傑洛随即低下頭,感到頭頂的觸感由微熱的手心變為某種微涼的液體。火龍王給阿爾斐傑洛的頭發塗抹了代表龍術士資格的聖油。這是必要步驟。紅金色頭發被滑潤的聖油浸濕的青年依舊垂頭低眉,看着面前這一小塊紅毯上的腳步發生了變化。火龍王移步走開,随後,海龍王将一隻手搭上他的肩,示意他起來。當阿爾斐傑洛起身的時候,順勢在海龍王那蒼老的、同樣枯槁的手掌背上印了個吻。
受封完畢,成為與喬貞比肩、甚至超越他的人物,成為戰功彪炳、叱咤風雲的人物。最難以馴服的雅麥斯即将任他擺布,一切皆聽從他的調遣。勝利和榮耀不必呼喚便會自動靠近……一時間,阿爾斐傑洛沉浸在無上的喜悅中,難以自拔。
浪潮般的掌聲将他從幻想帶回現實。卡塔特第十六名龍術士已然誕生。當阿爾斐傑洛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滿心期待了整整兩年的儀式居然就這樣簡單甚至有些草率地結束了,大感意猶未盡,在心裡嘀咕不已。這樣便完事了嗎?好像缺了些什麼的感覺,在阿爾斐傑洛胸中擴散,久久不去。
事實上,散會的時刻還遠沒有到,但大廳的氣氛已經發生了轉變。刻闆的形式主義之後,便是享受美酒和佳肴的美妙時光了。阿爾斐傑洛因儀式的戛然而止深感郁悶,但也沒有辦法,隻能打起精神,加入到宴席中。
尼克勒斯本想開溜,可不幸的是他之前鬧了一點小麻煩,海龍王深怕他會再鬧事而在暗中叫奧諾馬伊斯給許普斯傳話,讓他好好看住尼克勒斯。衆目睽睽之下,未經龍王的允許不得擅自離開,更不能随意造次,因此尼克勒斯隻能化憤怒為食量,一門心思地栽進了美食的海洋裡。
龍族、守護者還有龍術士們圍坐在桌子邊,盡興地喝酒吃菜。耶蓮娜在進餐後收起了那根過長的、不便攜帶的魔杖。應該是施了隐形咒,魔杖消失在她身畔,不知去向了。近二十個圓桌的菜譜是一緻的。有烤鹌鹑,烤蝸牛,烤鹿肉,甜面包,鴿肉餡餅,鵝肝,黑莓芝士蛋糕,各類拌菜,還有制成玫瑰形狀的糕點等。之後又上了檸檬蛋糕,甲魚湯,羊排和更多的拌菜。大多數人都很享受這一難得的饕餮盛宴。不過從派斯捷坐立不安的樣子判斷,他倒是既想留下又想離開。然而今天的事務遠沒有結束。隻不過現在,還沒到執行下一步程序的時候。
兩大龍王與九位魔導團的長老坐在一桌。龍術士和契約龍分兩桌坐。除許普斯外,蘇洛、盧奎莎、傑諾特、柏倫格、麥克辛與波德第茲,以及他們的契約龍十一人一桌。和阿爾斐傑洛同桌的有派斯捷、休利葉、耶蓮娜、亞撒、柯羅岑以及這些人各自的從者。喬貞已經先行告退,他似乎在四下無人時暗地裡請示了龍王,龍王也批準了。布裡斯被單獨留下來,和他的族人們坐在一起。
耶蓮娜正在吃灑滿糖霜的黑莓芝士蛋糕。她是個話不多的女人。除了和丹納說話外,也就偶爾和休利葉聊兩句。她和休利葉交談時舉止文雅,笑容随和,可每當派斯捷向她投去關注的視線時,她便立刻露出一副拒人千裡外的面容來。雖說她那頭自然披落下來的奶油色長發和五官精緻的臉蛋能迷住不少男人,但隻要她一個冷若冰霜的眼神,就輕易地斷絕了派斯捷任何想與之親近的念想。這也就是派斯捷又想留下來卻又想即刻抽身離去的一個重要的原因了。
大家吃得很歡,宴會廳裡哄哄鬧鬧的,氣氛十分愉悅。席間,趁耶蓮娜與自家從者說話時,休利葉偷偷地拽了拽不停往杯子裡倒悶酒的派斯捷的袖子,向他詢問這其中的緣由。
“跟我說說,你和耶蓮娜到底什麼情況?”休利葉盡力把頭縮進衣服領口,湊近派斯捷問,樣子像個賊。“她好像特别不待見你。為什麼?”
派斯捷也像他那樣,滑稽得跟縮進龜殼的烏龜一般縮着頭,“因為她就是不待見我。”
“這總有原因吧?”休利葉問後過了一陣,對方卻是沉默不言,他便再問道,“你得罪過她,還是傷害過她?”
“開玩笑,”派斯捷擺弄着手中的酒杯,平靜地說,“我喜歡她還來不及呢。在我看來她是個特别有魅力的女人。”
“等等……剛才是誰說自己對某個伯爵家的小姐的愛至死不渝的?”
“我剛才的原話不是那個。”
“差不多。反正你号稱你喜歡的女人另有其人。”
“你也許不信,”歎氣聲配合着帶有柔情的冥想,“有些男人,是會為了遺忘心裡面的某個女人而去不停地追求其他女人的。我就屬于這種男人。”
休利葉聽後,立馬擺出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對派斯捷為自己的多情而找的借口非常的不認同。
“不,你屬于混蛋那一類。”
“啊,謝謝。我會永遠記得你對我的評獎。”派斯捷吹起口哨,向空氣高舉酒杯,做了個慶賀的手勢。
對于任何諷刺,這個放浪不羁的男人似乎總能表現出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這讓休利葉拿他很沒有辦法。一陣沉默後,休利葉問道,“你是怎麼認識耶蓮娜的?你還沒跟我說過呢。”
“在一次任務中我們結識。算起來,我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呢!但你也明白,女人對窺探到自己隐私的男人通常都沒什麼好感。”派斯捷滿腹酸楚地說,“我無意間知道了許多她的傷心事,她就恨上我了,總把我當作仇人。對此我也是毫無辦法。”
短短數語,連事情的具體經過都未交代清楚,卻叫聽者感到一陣淡淡的憂傷。派斯捷的聲音因為憶起的舊事而有些嘶啞。他的視線向右移去,透過休利葉和希賽勒斯二人,落在那張具有傾城之貌的女性的側顔。耶蓮娜還在和丹納說話。眉梢和嘴角的細微挑動,無一不深深吸引着派斯捷的目光。派斯捷至今還能回想起在那個彌漫血腥、潮濕氣,還有玫瑰香料芬芳的陰暗的修道院地下室裡,她失去知覺前的呓語:對不起。當時的她氣若遊絲,虛弱得難以言語,卻怎樣都不肯停止道歉。在她力竭昏迷前,這個不知擁抱過多少具香軟身體的男人手足無措地抱着她衣不蔽體的身子,緊抓住她滿是傷痕的手,想說些話安慰她鼓勵她,卻看見她露出了微笑。派斯捷仍然還記着她那時候的微笑,他知道,她投以微笑的對象并不是自己。但是那個迷離又明媚的脆弱笑容,就像如今的耶蓮娜與丹納交談時始終帶在嘴邊的淺笑一般,擊碎了他的心房。他朝她看了很久,眼光始終眷戀地留駐在她的側臉,不忍移去。一陣蒼白的沉默過去後,他最後對休利葉說:
“光是捧着花、帶着禮物,魯莽地沖到她住的地方向她表白這種蠢事就做過四五次。你怎麼看呢,休利葉?女人是不是都很讨厭緊咬着她們不放的男人?”他靜靜地自問自答,“我想,大概真的是我用勁過猛,熱情過頭了。如今她對我的反感,已經積累到連下輩子都沒法完全消除的地步了吧。”
休利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能看着派斯捷一杯又一杯地往喉嚨裡灌酒。
膳房供應的酒大多都是口味清淡的水果酒,因此隻要不是那種沾杯就倒的家夥,便不會輕易喝醉。酒過三巡,場上的坐位發生了變動。原因自然與派斯捷和休利葉二人的這番談話脫不了幹系。
耶蓮娜似乎聽到了什麼轉過頭。從兩個男人的表情,猜出他們在談論自己。椅子拖地的聲音随之響起,耶蓮娜表現出想要換一桌的态度,拉着裙子,站了起來。但最終,離開的卻是派斯捷。
“該走的是我。”
連喝數杯檸檬酒的派斯捷歪歪扭扭地站起來,苦笑的臉龐暗沉而無生氣,和先前意氣風發地走進宴會廳的那個男子簡直判若兩人。亞爾維斯發現氣氛不對,識趣地起身,跟着他去往别桌。
耶蓮娜猶豫片刻,直到派斯捷來到另一桌的龍術士傑諾特身旁請求換位、傑諾特沒有異議以後,方才重新坐下。
亞爾維斯和馬西斯換了座位。傑諾特坐到休利葉左邊,雖然中間有希賽勒斯相隔,他還是盡量避免自己容貌盡毀的右臉被對方輕易看見而微微扭過頭。可事實上,休利葉正忙着關注換桌的全過程,眼睛還凝視着派斯捷頹然而去的背影,并未注意到傑諾特的這一細小舉動。
剛把頭轉回來,休利葉便發覺耶蓮娜僵硬的側臉冷如冰雕,丹納更是用一雙杏目瞪着自己。
主從二人施加的壓迫力讓人感到一股寒意自地面席卷而起,猶如身處幽深的冰雪地窖。盡管如此,休利葉還是試圖為友人開脫,“你們要怪就怪我好了。不關派斯捷的事。”他坦然地承認,“是我問他的。”
阿爾斐傑洛頭發上的聖油已經幹了。他看向四周一邊閑談一邊進食的人們,心裡一陣發慌。他看到了在較靠後的幾桌守護者之間一個熟悉的人影。迪特裡希張開他粗大的雙手,正一如既往地搜刮着餐桌上所有見得到的肉類食物。包裹着他龐大身軀的象牙白色錦袍應該是問别人借來的,明顯不合身,也與他的氣質不協調。阿爾斐傑洛朝迪特裡希看了一會兒,便把視線轉向邊上那桌進行搜索。鎖定目标的身影後,阿爾斐傑洛拿起水晶杯,走向蘇洛和盧奎莎所在的桌子。龍術士柏倫格見阿爾斐傑洛過來了,忙放下手中刀叉,起身站立,向他祝賀。
阿爾斐傑洛與柏倫格愉快地碰杯後,朝蘇洛走去。盛着光亮透明的石榴紅色液體的酒杯眼看已經遞到跟前,可是受邀的一方卻如岩石一般紋絲不動,照舊管自己低頭吃喝。好幾桌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爾斐傑洛和蘇洛身上。盡管已被默許為預備首席的新晉龍術士青年誠懇地邀請蘇洛共飲一杯,可蘇洛還是沒給阿爾斐傑洛面子,固執地不予回應。緊挨着蘇洛而坐的盧奎莎怕場面不好收拾,倒想敬酒,卻被蘇洛伸手一擋,阻攔了。
此刻阿爾斐傑洛緊繃的面龐憋得就像個快要爆炸的氣球,滿臉通紅,混合着失望、屈辱、疑惑、傷心等各種情感。可是即使他再像個傻子似的杵在原地也沒用。面對始終堅持己見、一臉冷傲、形同陌路人的蘇洛,阿爾斐傑洛隻能放下僵在半空的酒杯,退回自己那一桌去了。
先是突然換位,後是敬酒被拒,龍術士兩桌接連發生的兩樁怪事引來其他幾桌人的竊竊私語。但是這一切都與尼克勒斯無關。一頓埋頭猛吃過後,尼克勒斯已經大飽,逐漸焦躁不甯起來。正當他考慮是否就此離去時,他的兄長希賽勒斯手拿酒杯向他走近。
許普斯見希賽勒斯來了,便想成全這對兄弟,主動讓座,卻硬是被尼克勒斯給拽了回來。尼克勒斯幽怨地望着哥哥,開口挖苦他竟然舍得抛棄自己的主人,還想得起來有個活着的弟弟。他話說到這裡,自己先靜下了。他的孿生哥哥安靜地凝視着他,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他也就沒再說下去,終于作罷,往邊上挪了挪,給哥哥騰了位置。
苦澀地回到座位上以後,阿爾斐傑洛就隻剩下喝酒這一個念頭了。蘇洛的無情拒絕使他當衆出醜到無地自容。現在,他也隻能喝酒。阿爾斐傑洛拿起面前裝着石榴酒的瓶子,給自己的杯子倒滿,兩大杯随即下肚,臉頰愈發紅潤起來。他坐在柯羅岑主從和亞撒主從中間,和休利葉處于面對面。休利葉正因派斯捷的離開而感到無聊,恰好希賽勒斯暫時去寬慰在别桌郁郁不樂的弟弟,離開了他,便越發無趣起來,這時候,他注意到坐在對面的阿爾斐傑洛回來後也是一個勁地給自己倒酒,非常失意的樣子。休利葉覺得有必要開解他而站起來,坐到紅發青年和亞撒的從者澤洛斯之間。
“就算你是海量也别再喝啦。難得的大好日子,怎麼一個個都想把自己給灌醉?”
阿爾斐傑洛緩緩地擡起頭,發現坐在身旁的人變了個模樣。直到看清對方的臉,他才确定面前的這個面露擔憂之色的男人是在和自己說話。阿爾斐傑洛酒量奇差,此刻已有些醉,反應比以往遲鈍了。他花了些時間才想起這個深栗色頭發的男人是龍術士休利葉,希賽勒斯的主人。
“我沒事。”他搖搖頭,“還能再喝。”
“喝是能喝,頂多在後面需要你好好表現的時候跌跌撞撞引人發笑罷了。”休利葉用手肘推推他,“你應該不想那樣吧?”
阿爾斐傑洛嗤笑了一聲,“你在說什麼啊?我的冊封典禮不是早就結束了嘛。”
“這叫結束?”休利葉反問,“不和契約龍交換契約算哪門子結束。哪怕今天不冊封你做首席,你至少也要收獲一個龍族的從者。”
“龍族,從者……”
阿爾斐傑洛跟着輕聲喃喃。他可不敢往那方面去想。雅麥斯能不找他麻煩就算不錯啦。阿爾斐傑洛一邊難受地扶着額一邊想着今天似乎沒怎麼受到雅麥斯的侵擾……莫非,總是讓自己感到缺了些什麼的東西,就是這個嗎?
“話說……”他忍不住打了一聲不太響的嗝,口腔裡滿是連自己都深感厭惡的酒氣,“那個遲到的龍術士,是什麼來頭啊?他來得那麼晚,兩位龍王大人也不吱聲,反而對他很和氣……”
“你說派斯捷啊?”休利葉回頭朝換位到另一桌的友人觀望了一下,看着他頹靡不振、已然趴倒在桌上的背影歎了口氣。“你是新來的,所以不知道吧,那不算秘密。派斯捷有點像是卡塔特的贊助商。他家很有錢。”
“這我倒是想到了。”阿爾斐傑洛單手撐着不斷發沉的頭,“聽他的名字,應該是個貴族吧?”
“可不是麼。”休利葉壓低嗓音說,“派斯捷的養父是法王路易七世的一個封臣的封臣。年老無子,便從鄉下的遠親過繼了一個男孩延續香火。那男孩便是派斯捷。”休利葉吸取之前的教訓,以旁人絕對聽不清的聲音貼在阿爾斐傑洛耳邊咕哝,“龍族很多時候也是要開銷的。你看,舉辦了那麼盛大的宴會,那些桌椅碗筷,陳設品,食材,還不都是從人界運上來的。還有那麼多密探的報酬,龍術士的活動經費等等,全部都要錢。在不洩露龍族機密的原則下,派斯捷動用家族的财力對卡塔特進行經濟支援。龍王出于感謝,自然要禮待派斯捷這棵搖錢樹。換做别人遲到,他們早發脾氣了。”
“原來,原來如此,”阿爾斐傑洛反複說道,好像如今的他隻會說這一句話,“原來如此。”
休利葉為阿爾斐傑洛的狀态擔心,而現實更是讓他的擔心提前上演。兩位龍王站了起來。所有的人都停下刀叉,等待他們發話。
“大家暫停一下,”發話的是火龍王,“繼續進行儀式。今天的冊封大典才隻完成了一小半哩!”火龍王洪亮地宣布着,“接下來,還有兩件大事!”
果真還有下文,休利葉沒說錯。某個用手支撐着額頭的青年,精神一下子振作起來。火龍王的宣告,使已經微醉的阿爾斐傑洛強迫自己沉甸甸的大腦立刻清醒,整個人都坐直了。
“不瞞大家,阿爾斐傑洛實在是一位可遇而不可求的魔術奇才。我個人非常欣賞他的才能。”火龍王接着往下說,“他雖然剛跨入龍術士的行列,卻不乏為一名優秀的首席候選人。喬貞已在此前多次向我等表明心志,願意主動退位讓賢。作為對喬貞這位有功之臣的犒賞,以及對新人的信任和栽培,我等決定授予阿爾斐傑洛·羅西首席龍術士之位。鼓掌吧,各位,讓我們一同為新的首席奉上最真摯、最熱烈的掌聲!歡呼吧!”
火龍王的發言氣勢如虹,輕易就将大廳的氣氛完全調動起來。但是誰都知道,他說的并非真話。可惜沒人知道已經不在此處的喬貞聽到後會有什麼感想了。雖然對早就商定好了的事還要在表面遮掩一番的作法實在太過虛僞,但是為了給出足夠令人信服的理由,在大衆面前也隻能裝腔作勢一下了。火龍王面帶肅穆凜然的表情,繼續說道:
“首席需要一個血統與實力均上上等的龍族相陪。這個人選我等也早就定奪好了。”火龍王自豪地說,“他就是我火龍一族的雅麥斯!”
不出衆人預料的結果終于宣布了。阿爾斐傑洛感到腳後跟有些輕,所有腦中預想的一切,眼看都将化為現實。陣陣“雅麥斯!雅麥斯!”的呼喊聲在他四周響起,洪如洶湧的浪潮。他忽然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通往“龍之爪”别墅前那條危險而狹窄的山道,被阻攔他前進的雅麥斯差點撞倒,跌入雲端。上帝啊!迎着衆人的歡呼聲,紅金色頭發的男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在心底熱切地祈禱:求求你們,快讓他出來吧。讓他不要惹事,不要生非,讓這一切在安穩中盡快地完結吧!
接下來隻會有一人離位上前,其餘的人都待在原位拍手叫好。現場沸沸揚揚,火龍王的眼睛緊盯着衆人不放。在他站着的地方放眼望去,前方大廳裡的每個人和每一件東西全都一覽無餘。時間漏過指縫,滴答流逝,他等待年輕後裔的心逐漸變得焦急起來。
“雅麥斯何在?!”火龍王厲聲呼道。
十幾秒過去了。十數張圓桌皆沒有任何動靜。周圍逐漸響起質疑的聲音。
雅麥斯?沒看到呀。大家議論紛紛。越來越多的人發現,雅麥斯根本就沒有來。
“……那個不肖子孫,果然是沒來。”火龍王的手憤怒地往下一拍,立時壓制住所有低語。桌面被拍得發出低沉而無辜的叫聲,寬闊的大廳回音不斷。
眼看火龍王就要發飙,海龍王趕忙在人群中找到嫡系後裔的身影,揮袖示意道,“去,布裡斯,麻煩你走一趟,把雅麥斯叫來。快點!”
“我?”布裡斯盡管對這道命令很是納悶,卻沒有違逆海龍王的意思。起身之後,迅速邁步離去了。考慮到雅麥斯不合作的可能,當他極力抗命、甚至動粗的時候,的确也隻有布裡斯能夠制止他并承受住他的怒火了。
布裡斯行至大門,大門外卻突然闖進三個人,差點撞了他滿懷。其中兩個是今日當班的守護者,布裡斯認了出來。此刻他們擅離職守,離開龍神殿正門,出現在本不該出現的宴會廳。還有一個男子跟着他們一道過來,卻是被二人攙扶着的。男人流着鼻血,左顴骨腫起大塊淤青,一手捂着胸口。就臉上痛苦的表情判斷,說是斷了三兩根肋骨也無人不信。這個被揍得鼻青臉腫、負傷不輕、沒有旁人幫助便無法自己行走的男人,就是彩虹橋的守衛——守護者杜拉斯特。
“杜拉斯特,特來禀報……”他吐出一個個字音的困難度不亞于吞咽煙灰。
包括火龍王、海龍王和布裡斯在内的所有人,在見到被兩名守護者扶進來的杜拉斯特的那一刻起,都已在心裡猜到了事情七八分的走向。他們愕然地聽着彩虹橋的守護者闡述原委。第二個需要克服的難關乍然降臨。阿爾斐傑洛的心,已然沉入谷底。
“雅麥斯失蹤了!”杜拉斯特身體前傾,一雙腳無力地拖着地,兩位守護者一個不留神,差點讓他摔倒,“我攔不住他……他從彩虹橋跳下去了!”杜拉斯特艱難地回憶片刻前遭遇的粗暴對待,“他說要過橋,我不放他。他今天還要完成儀式!但他根本不聽我的,直接給了我一拳……和一腳……雅麥斯失蹤了!是我失職,沒能攔住他……他從彩虹橋跳下去,變成龍形,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