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将軍之一的疊讓扮演的是個靠戰功飛黃騰達的新貴。毛裡奇奧·帕濟利佐曾參加過錫耶納與佛羅倫薩為黨派之争而進行的戰役,建立功勳,獲得皇帝賞識,得到貴族稱号的封授。
在很久以前,剛流落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四位将軍時常帶領族人到人類的城鎮和村莊掀起殘酷的屠殺。他們殘忍而狡詐,善于将自己犯下的獸行僞裝成狼或熊之類的大型野獸攻擊,因此多年以來,竟無人能識破他們的身份。這群“被流放者”喜歡在野外過着獨立、漂泊、自由、無拘無束的生活。肚子餓了就吃,吃完就睡,睡醒了再吃。如此往複,罪孽便越積越多。
外在的人類表皮換了又換,被害者不計其數。所到之處血流成河,哀号不斷。沒有人能阻止四将軍的殺虐。就連他們共同尊奉的領袖阿迦述也一度難以約束自己的手下,很多時候都隻能聽之任之。
但是到了後來,阿迦述毅然地舉起了和平的大旗,将族人帶到城市生活,遠離适合殺戮的荒野。光是這樣還遠遠不夠。不理解王的舉動的族人依舊由着性子,繼續吃殺搶掠,不過是将地點從荒無人煙的野外換成隐蔽難度增加的人類城鎮罷了。城市化了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由此磨練出高超的欺詐手段。他們隐匿于受害者家中,過着遠離危險的日子。受害者的親屬,根本就不知道睡在家中的早已不是曾經熟悉的家人。利用疾病、瘟疫、戰亂,或其他不可控因素,達斯機械獸人族在殺死并吃光被害者的全部家人後,會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标,吃光另一家。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得不到遏止,反而有逐年升高的趨勢。帶着美好的初衷、将族人領到城市居住的做法,最終起到的卻是反效果,阿迦述陷入苦思。對應之策,隻能是不斷地更換住所,不停地搬遷。當帶領族人經曆了上百年的四處遷徙、最後在托斯卡納地區的錫耶納定居之後,王終于明确下令,「不許再吃人」。
距離“禁食人敕令”的實行已經過去了近十年,起初的效果并不是很明顯。為了填飽饑腸辘辘的肚子,有些族人铤而走險,不顧王的命令,吃人事件仍然時有發生。為此深感頭疼的阿迦述在長時間的冥思苦想過後,終于想出了解決的良策。如果族人能适應人類烹饪的食物,不就再也不需要吃人了嗎?
就這樣,在新的“食人食敕令”推行後,達斯機械獸人族對人類的犯罪慢慢地減少了。可是此時此刻,同伴怒吼着說出的心聲無疑是在逼迫三人再度正視自己的過去。其實最可怕的并不是壯漢那滿含怒火的眼睛,也不是他劇烈抽搐的嘴唇,最可怕的正是那不堪回首的血腥過去。
駭人的沉默降臨。阿茨翠德默不作聲,紫黑色的眼睛陰晴不定。安摩爾的臉冰冷得不攜帶一絲表情,葡萄石般的眸子埋在額前散落的銀白發絲下。甚至連擁有少女般夢幻笑容的歐蕾絲塔的臉龐此刻都陰冷下來,籠罩着一股别樣的詭異迷霧。
“你們以為一味地尋求和解有什麼用?成天裝出友善的模樣,一心博取獵物的歡心?這世上哪裡的狼會向羊妥協?”真實名字叫做疊讓的光頭大漢還在說,“人類會原諒我們?龍族會寬恕我們?他們殺我族人的時候會手軟?血淋淋的教訓就在上周,足以給你們的臉扇上一記響亮的耳光了!”他發出一聲鼻嗤,“算了吧,讓我來告訴你們,人類唯一的用處就是生來被我吃,号稱人類保護者的龍族唯一的用處就是被我殺死在戰場。”他振振有詞地說,“我從十歲開始殺人,沒說在這兒,我指的是以前的世界,我們的世界。所有欺負我、看不起我的家夥都被我殺死了。至今死在我手中的亡魂已經數不勝數。而人類,比嘲笑我的那些家夥還要沒用!人為魚肉,我為刀俎!不管是趾高氣昂的貴族公子,正義凜然的英雄騎士,一身銅臭的肥佬富翁,還是曆史悠久的名門貴胄,我都殺過。還有女人和小孩。”疊讓朝地面啐一口痰,以示不屑,“王,我在過去比任何人都崇敬他,愛戴他。論品德,他受族人敬仰,上到将軍,下到雜兵,概莫能外。論能力,他是最強的十三位王之一,擁有讓人無比豔羨的力量。就是因為他德才兼備,是天生的王者,我才始終追随于他。但他在決定我族命運的道路上無疑走錯了棋,犯了最緻命的錯誤!他和你們都沒領悟,殺戮才是世上最美好的事!”
說完,他高聲笑道。每個人都能從他的笑聲中感到一陣寒意。
“疊讓,”終于有人出聲,制止了他放肆的笑聲,“不要再說了。”銀發男子安摩爾提醒他。
“讓我講完。”疊讓俯視着他。
“住口吧。說得夠多了。”安摩爾依舊維持坐的姿态,沉穩地說,“你可以發洩不滿。但是,疊讓,我不許你口出狂言,涉及王的威嚴。”
“呵呵,那我隻能把王犯的糊塗賬推到你身上啦。不排除王會走錯路,是有人在王的耳邊吹風的可能性。”沒有任何收斂的疊讓依舊笑着,“我就問你,我們吃人和人類吃豬有什麼分别?”
“這是阿迦述王的命令,你聽得懂嗎?”安摩爾本想控制情緒,但同伴的糾纏不清以及肆意的污蔑讓他心中的怒焰也被點燃了。隻見他霍然站起身來,和壯漢對峙。“所有族人都必須改變食譜,吃人類的食物!不管是否符合自己的意願!”
“可我隻想遵從自己的天性。”疊讓的氣勢好似被壓下去了一些,沉吟道。
“那你就得接受魚鱗處刑。”安摩爾吐字清晰、沉着有力地說,“吃人者被活剮。王下達這道敕令的時候,你我可都在場。”
疊讓想要繼續辯論的語音愕然終止。
魚鱗處刑——顧名思義,便是用利器一刀刀把受刑者身上的肉切下來,切得像魚鱗那樣細。這是一種酷刑。達斯機械獸人族并不用魚鱗處刑對待敵人或戰俘,這種殘酷的刑罰隻流行在他們自己的族群内部,用以處決己方罪大惡極到不可饒恕的人。切的刀數按觀刑的人數決定,這是因為觀刑者必須分食被割下的每一塊肉。如此一來,就能獲得受刑者的能量。而受刑者最終也不會白死,他的肉将使自己的同伴變得更加強大。
阿迦述的這道勒令下達後的這一年時間裡,魚鱗處刑還沒有動用過。這便證明,唯有重刑才能杜絕食人事件的再次發生。疊讓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以阿迦述王言出必行的特點,即使是手下最得力的四将軍犯了法,也是照樣會被一視同仁地處決掉的。這也即是為什麼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膽敢違抗王之敕令的人出現。
眼看氣氛鬧得那麼僵,歐蕾絲塔和阿茨翠德也跟着站了起來。“疊讓,安摩爾,你們都少說兩句吧。”歐蕾絲塔用那能把男人迷醉的美妙嗓音勸道,“别把矛盾擴大。這事要是傳到王那裡,可是要處罰你們的呀……”
“哼,我倒是希望能傳過去。”還是無法做到就此罷休的疊讓嘶啞地低吼着,“讓王聽到族衆的心聲!我想支持我觀點的族人一定不在少數吧。”
“這算什麼?搞分裂啊?”覺察出這話危險性的阿茨翠德惱火了,“我說疊讓,你是不是喝不來葡萄酒?你們看看,他醉得一塌糊塗。”他對安摩爾和歐蕾絲塔說,然後轉往疊讓的方向,“胡話就到此為止吧。現在不是起内讧的時候。”他的聲音滿是嚴厲,就像上司勒令部下。
疊讓暴躁地握起了拳頭,随時可能爆發。三名同伴非但不支持他,竟然聯合起來對付他一個,這事實令疊讓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
“我沒醉,從來沒有如此清醒!”如果眼前的三人不是他的同伴,而是真正的人類,想必這些态度嚣張、用語言譏諷他的短命鬼早就被大卸八塊了。疊讓将犬齒暴露出厚厚的嘴唇,大嚷道,“追求什麼和平共存啊?把人類全部殺光才是正道!繼而占領這個世界,由我們統治!”
此言一出,仿佛是開啟了一個危險的開關。疊讓的大放厥詞讓安摩爾徹底的暴怒了。
“你知道你現在的模樣像誰嗎?——刹耶!”
安摩爾說罷,右手大力往下一劈,長桌立刻崩塌,斷成數截。無數木頭飛屑、陶瓷碎片和剩菜殘羹随之而下,落了一地。室内的氣氛已經死寂到了極點。
在聽到某個名字從安摩爾口中憤怒地吼出的那一刻,房間裡的每一個人都愣住了。雖然身經百戰的将軍是不會被一張桌子被震塌而吓到,但是鑽進耳膜的那個名字卻像是能毒啞嗓子的毒|藥一般,剝奪了他們繼續出聲的能力。
疊讓這個雙臂粗如樹幹,身高近乎兩米的大漢此時竟然羞紅着臉,像個做錯事被大人訓斥的小孩僵立着。過了好久,他才想到要說點什麼而憋出一句完整的話,“在刹耶那個狗東西面前一貫強硬的阿迦述王,現在卻向龍族和人類低頭,變得如此懦弱……無論如何我都接受不了。”
他的這番話無疑給自己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安摩爾舉起的手臂指着疊讓,指尖對準他的項上人頭,沒有一絲顫抖。“你再說一句,我不管用什麼手段,不管會引發怎樣惡劣的後果,也不管王怎麼懲罰我,我發誓,我都要殺了你。我說到做到。”
“你這混蛋……”疊讓拼命尋找能保命的理由,“我們級别一樣,你沒權殺我。”他吞吞吐吐地說,“能處置我的,隻有……”
“——這裡誰要殺人?”
不是四位将軍,也不是站在一側的侍者,是除他們外的第六個人的聲音。在這間飯廳内出現了一位不知何時進來、也不知從哪裡開始聆聽他們對話的男人。
“……是王。”阿茨翠德低吟着,把頭轉了過去,卻不敢擡眼去看門口的男子,“王來了……”
雖然聲音極其威嚴,但給人的感覺卻是異常溫和的男子。劍眉星目,面如冠玉。又長又直的頭發黑亮得就像綢緞,自然地披落下來,如柳絲一般一直垂到腰間,用發帶松垮地束縛着。他很高,身着天鵝絨材質的青色大袍。年紀看上去似乎隻有二十五六歲。刀削斧砍般的臉頰寫滿剛硬、堅定和嚴峻。一眼便知是一位高貴的公子。他的周圍似乎籠罩着一股渾然天成的王者之氣。“聽說我上個月剛買的雲衫木桌被你們幾個弄壞了啊。”他平靜地說着,那好似苛責的目光一一掃視着神情窘迫的部下們。即使在微笑,那股與生俱來的壓迫力也會從那雙深邃的海藍色眼眸中散發出來,盈滿周身的威嚴氣質使其好似帝王一般,使人不得不心甘情願地低下頭,往後避開,匍匐在他腳下。
将軍們忘卻了之前的争執,相繼跪了下來,迎接王的來臨。
他們的首領用來掩人耳目的人類身份,是名為菲利普·德洛卡的貴族男性,而他的本名則叫阿迦述。他是原達斯機械獸人族世界的十三位首領中的一位,流落到這個星球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四王之一。在他治下的人民都尊敬地喚他為阿迦述王。
“在我最為信任的将軍中間都産生了意見上的分歧。也好,就讓我們心平氣和地探讨,把問題一次性解決吧。”
借用菲利普·德洛卡伯爵身份的異族之王脫下手套,交給侍者。跪在他面前的将軍們面帶狐疑的表情起了身,等待接下來的談話。
“安摩爾,歐蕾絲塔,阿茨翠德,疊讓,你們四個從流落到這個世界以前就是我的左臂右膀,跟随我南征北戰。也許時間讓記憶變得模糊了。現在,好好回想一下,在原來的世界,你們會想要吃人嗎?”
四将軍聽了王的問話,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表示否定。
“對吧?”王擡了擡眉毛,“所以我想,被迫漂流到此世的我們隻是一群處于過渡期的基因突變者罷了。”在衆人不可置信的眼神凝視中,他沉靜地說下去,“我們必須适應地貌環境與原先的世界截然不同的這個世界,因此,身體發生變化了。也許是進化,或退化,總之是不受我們意志控制的、幫助我們适應新環境的一種變化。如果放任‘食人’的‘變異行為’繼續猖獗,腐蝕我們的基因,不去改變,那麼總有一天,埋于黑暗之中的秘密騷動會加劇到再也無法隐瞞的地步。到那時,我們不但會徹底暴露真身在人類眼前,還會像真正的‘被流放者’那般被人類與龍族的聯軍合力驅逐出這個世界,甚至消滅殆盡。為了阻止這悲哀的命運,我們必須逼迫自己的身體,去觸發第二次的進化。當然,這不可能在短期内促成,應該會花上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吧。”王的眼神稍稍黯淡,但語氣卻依舊充滿了信心,“通過人為的努力,改變吃人的習性。那本來就不是我族的天性。所以疊讓,”他看了過去,用讓人無法辯駁卻又溫柔無比的口吻對自己的光頭屬下說,“你剛才說‘遵從自己天性’的說法,顯然是存在謬誤的。你也承認,我們以前并不吃人。”
阿迦述充滿威信的深沉的聲音裡,有種讓聽者心服口服的因子。即使是疊讓,也隻能不情願地點頭。他明白,王對于族人天性的判斷是正确的。
可以說,達斯機械獸人族是一個古老而神秘的異世界種族。他們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脈搏,也沒有體溫,隻是一團純粹的能量集合體。雖然有頭,但不一定有手有腳,身體更是奇特而怪異的不規則外形,被酷似機械一般的剛硬而堅韌無比的灰色表皮包裹。他們會受傷,也會死亡,但不會生病,并且壽命非常持久,普遍能活到一千歲。他們的力量和速度均大于人類,還擁有人類無法獲得的異能。為了維持這種特殊的生存狀态,達斯機械獸人族平時以放射能為食,吸收一切純天然的能源,因此,他們生來便能向周圍放射高壓閃電。所攜帶的力量被稱為“雷壓”,有高有低,有強有弱。千年以後,他們體内的能量會漸漸消散,也不會再吸進新的能量。這一過程将持續五百年左右。當剩餘的能量全部耗盡,死期就會來臨。
本來,生活在自己星球上的達斯機械獸人族是永遠也不會和地球上的人類産生任何交集的。可是,造物主卻偏偏給這兩個截然迥異的種族開了個巨大的玩笑。
數百萬年前的某一天,一顆隕石撞擊地球,撕裂空間,引發了大混亂。掉入空間裂隙中的小部分達斯機械獸人族流落到了地球。陌生星球的環境足以改變異族的生理構造。他們的個子漸漸縮小,還有了呼吸、體溫、脈搏和心跳。但這些都不是最緻命的。與充滿天然放射性能源的母星不同,地球在這方面的供給遠遠無法滿足達斯機械獸人族逐漸匮乏起來的身體。日常所需要攝取的能量無法跟上,當他們意識到這個現象時,一部分的族人已經在絕望中死去了。處于等死狀态的另一部分族人隻能将自己冰封在南方的永凍大陸極低溫的茫茫冰川之中,以求日後能有轉機。沉睡于冰川中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進入假死的狀态,衰老停止。他們沉睡的身體在自己都未能察覺到的情況下,經曆了長時間的衍變,慢慢進化了。
然而,他們的進化對人類而言卻是緻命性的打擊。破冰而出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饑渴難耐。為了長久地在這個世界繁衍下去,他們開始積極地尋求維持機體運行的新能源——人肉。以人類為糧食,滿足自己的食欲甚至殺欲。進化所帶來的“益處”更使他們開拓出變形成人類外形的新能力。這給他們潛伏在人類社會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帶着自我哀憐的情感,将自身貶低為“被流放者”的這群流落異鄉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為了填飽肚子、填滿殺欲,更為了更換用于僞裝的皮囊而頻繁地吃人,殺人。龍族所賜予達斯機械獸人族的“灰色的食人鬼”之名,就此流傳開來。
“過去的你們實在太招搖了。”王繼續說,“要是今後再惹麻煩……坦白講,‘禁食人令’已下,我不會再像以前那般裝聾作啞。法令面前人人平等,一旦有人再開殺戒,生吞活人,即使身為王的我也保不住你們。你們有人對‘禁食人令’不滿,我确實也能理解。吃慣了大葷大肉,一下子強迫你們去啃樹皮,雜草,的确很難。可我和你們一樣,也一直嚴守規矩,把所有肮髒的欲望都抛諸腦外。菲利普·德洛卡是最後一個犧牲在我龌龊的殺戮欲望之下的人類。我願當衆發誓,在我手上決不再出現下一個受害者。與人類及龍族和平共存乃是大勢所趨。我方已經抛出意欲和平的橄榄枝,相信很快也能得到對方善意的回應。還有什麼異議嗎?”
阿迦述說完,露出了與王的身份完全不符的溫柔笑容,環視四周,朝衆人望去。聽到王的發言的安摩爾、歐蕾絲塔、阿茨翠德均一臉耿直地點頭,表示服從。疊讓雖然像鬧别扭似的将頭轉向一旁,不過并沒有表達反對的意思。
“很好。那就先到這裡可以吧,四位?”
“——王,有情況。”
一聲略顯急促的呼喚,中斷了美好的談話氣氛。是西蒙的聲音。和在場衆人一樣也是達斯機械獸人族的他,其真名叫做梵克。一直侍立在側的梵克此時好像又偵查到了新的動向。作為阿迦述王手下的「眼」,梵克的眼球早已改造為便于偵查的機械裝置,能在腦中自動生成周邊環境的影像。方圓五英裡内沒有他會遺漏的地方。無論是阿迦述王還是他座下的四位将軍,都十分信任梵克的情報。
“什麼事?”阿迦述轉過頭,對着自己的耳目。
梵克用灰色的眼睛關注着引起他注意的景象,将一切細微狀況都看在眼裡。
“北面郊外的基安蒂山有幾個行迹很可疑的人。我從他們接近城市邊境的那一刻,就懷疑他們不是普通的人類。現在,我已經完全肯定他們的身份。”
“龍術士?”
“正是。”
梵克肯定地回答後,四将軍中間揚起了一陣驚呼。但是他們的王卻沒有任何驚訝。“來了幾人?”當王詢問的時候,淡然的語氣聽不出一點波動。
“六個。不出所料的話應該是三名龍術士和三頭僞裝成人類的龍。”
“可惡啊。這些家夥真是陰魂不散!”
疊讓的怒吼對事情毫無幫助,阿迦述王示意梵克繼續報告。
“留着偏白的黃頭發的男人,抓了一位我們的同伴,正在嚴刑拷打……”梵克眯起眼睛,過濾掉沒必要呈現的多餘信息,在将遠方的敵人之影看得更清楚了以後,終于确認道,“是藍。”
“藍被抓了?”歐蕾絲塔蹙起細眉,非常擔憂。
“是的,”梵克說,“一定是想逼問出我方據點所在的位置吧。”
“……原來如此,不愧是龍術士白羅加。是那個男人的作風。”阿迦述的語氣并不沉悶。聽他灑脫的語氣,好像下屬的忠誠度問題并不在他最關心的範圍。他反倒對正在蹂|躏己方族人的那個敵人非常了解的樣子。在大敵将至的臨戰局面下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冷靜。“能看到他們的密探嗎?”
“三名密探已和六人分頭行動,一個徘徊在田野廣場,一個在大教堂附近巡視,還有一個在南郊,離我們最近。”梵克告訴王,“如果不采取行動,我擔心以龍術士和龍族的速度,可能随時都會出現在這裡。王,請您速速決斷。一定要阻止密探和那六人碰頭。還有藍……也可能承受不住拷問的壓力而……”
緘默不語的王,似乎陷入了死氣沉沉的思考。
“他們怎麼還會來的?”疊讓高聲質問梵克。
“應該是上周從蘇黎世遷徙過來的族人的行蹤不小心暴露,促成了這次追查。”
“啊,那頭該死的火龍。”想起不久前蘇黎世的遷徙部隊被一頭偶然闖進錫耶納城郊的火龍打亂,疊讓就難以平息内心的氣憤,“死在那次戰鬥中的同胞實在可憐。不過……沒想到五十名以上的族人,居然會被區區一頭火龍打得潰不成軍,四散奔去,緻使有些人到現在都沒有歸隊。一想到這個我就覺得難以置信。”
“那應該不是普通的火龍。”安摩爾說道,“恐怕是屬于血統非常純正的高位龍族。”雖然這麼說,但安摩爾平淡的語氣裡并沒有任何懼怕的意思。
聽了不久前剛和自己發生過沖突的銀發同伴的判斷,秃頭的壯漢用高亢的聲音擱下狠話,“早晚有一天我要宰了他烤着吃。”
“那真是很遺憾,”阿茨翠德接話,“烤火龍不在人類正常的食譜内。”
“我方想要息事甯人,他們倒不給我們太平。”疊讓趁機說。
“王,您看我們該怎麼辦?”歐蕾絲塔提出關鍵問題,“要出城應戰嗎?”
大家一起看向王。經過深思熟慮後,王做出決定。
“撤退吧。”
“竟然——這樣?”帶着不敢相信的視線,疊讓看着黑發的領袖,大叫一聲,因為無法忍受王竟會作出形同懦夫般的撤退決定而使勁齧咬着牙齒。粗壯的十指互相喀碰,磨出尖銳的聲響。
“讓龍術士和他們的從者撲個空嗎?啊啊,這樣也不錯呢。”歐蕾絲塔用嬌嫩的詢問聲打斷還想說些什麼的疊讓,緩解氣氛。
“并非完全作此考慮。”王擡起手,壓下衆人的質疑,“此前,庫拉蒂德王手下的殘餘部衆曾與我們取得聯絡,意欲投奔,卻在半途與一頭流浪在人界的火龍遭遇,這件事各位都很清楚吧?”庫拉蒂德是流落到這個世界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一位領袖,和阿迦述同樣位列四王之一。“那一戰,使投靠我們的遷徙部隊流離失散,十幾名同胞的性命折損。逃跑的族人不敢再接近錫耶納半步,等待着他們的命運恐怕是被敵人挨個擊破吧。”阿迦述的臉上堆起了沉痛的表情,“我們的人數本來就不如人類那樣多,如今更是日漸減少,因此,絕不能再生事端。能避免沖突就盡量避免吧。傳令——”
黑發的首領揮動衣袖,衆人集體前傾身子,靜候他的命令。
“即刻向全體藏身于錫耶納的族人發出号令,所有人員馬上集合,期間不得變身,不許張揚,更不能傷人!等到适當的時機,我們便棄城,撤離到比薩!”
“不想辦法把藍救出來嗎?”歐蕾絲塔側頭問。
“沒那個功夫了。”阿迦述王如此斷言後,歐蕾絲塔立刻露出了憂傷的神色,阿迦述随即說,“我表示很遺憾。藍是一位赤膽忠心的戰士,他是替我們所有人犧牲的。作為王的我和作為個人的我都永遠不會忘記他。”
安摩爾冷靜的話語掃除了氣氛的悲傷。“王,恕我之言,如果大部隊就這麼浩浩蕩蕩地撤退的話,等于明擺着告訴敵人我們在哪。”
“安摩爾說得對。”阿茨翠德也說。
“那樣當然不行。”阿迦述說,“首先,我相信藍的忠誠,他不會出賣我們。至少在城内的狂歡結束前,我們都不必擔心自身的安全。其次,大部隊的撤退必須進行僞裝。僞裝成流動商隊,或零散的遊客,乞丐,獵人,移民者都可以。在這方面你們都應該很有經驗了,不需要我再贅述吧。最後,就要看梵克你的了。”
“是的?”梵克俯身道。
“你的眼睛對我方的撤退大計至關重要。對龍術士們的監視,你必須做到萬無一失。當你彙報他們遠離錫耶納、不再糾纏之時,便是我軍撤退之時。”
“我會密切注意那群人的動向的。”
“在向比薩進發的過程中,也要記得時刻保持人類的形态。”面向衆人的王再次強調,“隻要我們始終和人類混在一起,等安然地撤退到比薩,卡塔特爪牙們的打算就必将落空!給我立即展開行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