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有話為何不在當時就說出來。”
這次,奧諾馬伊斯以沉默作答。因此阿爾斐傑洛隻能猜測,也許是他認為說出來也沒用。
“有一件事,我始終不理解。喬貞他……”
阿爾斐傑洛張了張口,說到一半就自己閉嘴了。他深知奧諾馬伊斯向來不喜歡自己提到喬貞,明裡暗裡地和他作比較。不過奧諾馬伊斯這一回并沒有生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問為什麼他做了那麼多年首席,無數次下界讨伐異族,卻對他們一點都不了解?”
阿爾斐傑洛默認了奧諾馬伊斯的猜測。敵人在他面前曾多次提及喬貞,将他形容成殺人機器,并稱喬貞對他們的事一無所知。想想就很在意。
“喬貞是完美的戰士。”奧諾馬伊斯說,“他的完美在于他殺敵的效率。他剿滅的敵人數量遙遙領先于其他龍術士,但他每次帶回來的貢獻也隻是敵人的頭顱罷了。你一次任務的收獲,就超過了他所有的。阿爾斐傑洛,你對卡塔特功不可沒。”
雖然奧諾馬伊斯一反常态地說着贊揚自己的話,可是阿爾斐傑洛卻一點也不覺得高興。他超出常人的第六感讓他總有一種感覺,喬貞一定曾有過很多探知異族秘密的機會,但是他都錯過了。
那男人究竟是怎麼想的呢?他和敵人接觸了近兩百年,無數次地接近真相,為什麼偏偏連一次都抓不住,每一次都讓機會溜走了呢?拷問或者跟蹤,怎樣都可以。卡塔特對異族的情報止步不前,停留在近乎于一問三不知的狀态,龍術士要負很大的責任,其中以初代首席喬貞為主。難道他們以為隻是一味地殺死異族就可以了嗎?
阿爾斐傑洛見過喬貞的次數雖然不多,可在這寥寥數次見面留下的印象裡,喬貞在阿爾斐傑洛的心目中并不是一個缺乏感情的機器。達斯機械獸人族對喬貞的形容,究竟是一種故意的醜化呢,還是對喬貞的誤解?又或許,誤解了喬貞的人正是阿爾斐傑洛自己吧。
突然一個危險的想法湧入了阿爾斐傑洛的腦中。莫非喬貞也曾和自己一樣出于私利,刻意隐瞞了情報嗎?可那種事又不太像他那樣的男人會做的。
阿爾斐傑洛不想再去思考喬貞的事。否定喬貞隐瞞情報的可能,就好像是在批評自己的行為一般。阿爾斐傑洛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他隻想消滅卡塔特所有的敵人,而他自己正好也能受惠。
奧諾馬伊斯提着兩把木劍走向和訓練場依傍而建的武器庫。他離去的腳步聲使阿爾斐傑洛緩過神。訓練場空着的時候,每天都會有不少守護者來這邊練劍,互相切磋武藝打發時間。但他們大都隻顧練劍,忘記歸還武器時要整理。隻不過一天沒有打理,武器庫就變得雜亂無章,好多鐵劍、長|槍沒有擺放到原來的位置,七橫八豎地攤了一地,落滿灰塵。奧諾馬伊斯愛惜武器如同愛惜自己的生命。跟着老師進了武器庫的阿爾斐傑洛便幫他一起打理,擦拭完畢後再一把把放回去。
兩個人坐在地上,手裡拿着洗幹淨的抹布和灰蒙蒙的武器。
“龍族決不能接納那群惡魔。”阿爾斐傑洛說這話的時候,是在他埋頭擦拭了五把鐵劍後。
“是麼?”奧諾馬伊斯随口問了句,眼睛盯着劍上的裂痕,連頭也沒有擡。
但是阿爾斐傑洛的回答卻異常認真,“我會殺光所有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隻要那樣,就可以——”
奧諾馬伊斯悠遠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還沒有放棄嗎,那個理想。”
“我知道我的理想和我的身份有沖突,但我不會破壞龍術士世界裡的法則。在異族還沒被消滅幹淨之前,我會遵守您的教誨。”
他發現老師正看着他。
奧諾馬伊斯不覺皺起眉,眼神裡帶着些不忍,“給自己背的包袱會不會有點太重了?”
阿爾斐傑洛目光撇向一邊,努着嘴嘀咕道,“不會。”
奧諾馬伊斯擡起頭,與弟子視線相平,沒有說話。
“這道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一定會貫徹到底。”阿爾斐傑洛嘴角一勾,笑了。眯起的雙眼看向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無論有多艱難,我也要走下去。”
奧諾馬伊斯凝視着他,眼底深處蘊藏着欣慰。他欣慰的不是弟子與異族勢不兩立的态度,而是他始終不曾忘卻理想的那份常人難以企及的執着。
回頭看着奧諾馬伊斯臉上的表情,阿爾斐傑洛理解了,至少有人懂自己。
“龍族不能與達斯機械獸人族議和。”也許是受到了弟子灼烈的決心的感染,奧諾馬伊斯放下手中的劍,緩緩地道出了深埋在心底最真實的想法,“龍族将高舉正義的旗幟與異族抗争到底,即使代價是滅亡。”
嚴厲的老師淺藍色的眸子深處閃耀着刀鋒般的光芒。阿爾斐傑洛怔怔地看着他站起來。
奧諾馬伊斯的身姿,筆直地站立在擺放槍劍的金屬架子前,将他擦拭幹淨的武器一把一把插回原位。他的背部遍布着數也數不清的傷,密集在一起,有深有淺,有大有小,分割着他蒼勁的肌肉。好醜啊,阿爾斐傑洛心想,無論看多少次,他都覺得醜。他幾乎快認不出哪處傷是自己在最終試煉時留下的了。然而,奧諾馬伊斯的身姿和脊背卻是那樣挺拔,沒有絲毫彎曲,隐隐透露着一股傲氣,和一抹高貴。正如他片刻前說出的話——
即使代價是滅亡。
那是對世界、對人類多麼深沉的愛啊!
而一心隻想着沽名釣譽的阿爾斐傑洛,在自己的導師面前,隻得自歎不如地仰望着他的背影。
“當年的戰争,一定很慘烈吧。”靜默了一會兒,阿爾斐傑洛說,“讓魔導團的其他長老們始終心有餘悸的惡魔降伏戰。”邊說邊把幾柄劍遞給老師。
奧諾馬伊斯轉身接過劍,難得沒有遲疑地回答了他,“我參加過第一次惡魔降伏戰,在576年前。這是我當時負的傷。”他指着自己右胸一塊特别恐怖的傷疤。
那是一個歪斜着的十字架型的傷疤,占據着他右邊的整塊胸膛。即使在遍體都是傷的奧諾馬伊斯的身上,和其他的傷混在一起,這巨大的傷疤還是顯得很突兀,讓人第一眼就能看到。這也是唯一一處不是由奧諾馬伊斯教導出來的弟子給予他的傷。
“光是那次戰役就有204頭龍隕落。”記憶實在太過清晰,即使早就時過境遷,這個數字也不會有半分磨滅。奧諾馬伊斯此時的聲音既悠揚又低沉,仿佛在念誦一首古老的詩歌。“戰争打了整整七天七夜。身邊的同胞越來越少。最險的一次,是我被一百個異族圍攻,差點丢了命。要是沒有托達納斯幫助我脫險,我肯定死在那裡了。”
托達納斯,龍術士修齊布蘭卡的從者。阿爾斐傑洛沒見過修齊布蘭卡,對此也僅是“好像聽說過”的程度。
“你知道204頭龍從出生,到成年,到能夠被投放進戰場,需要多久嗎?”
奧諾馬伊斯靜靜地問,阿爾斐傑洛默默地搖着頭。
“龍族為什麼衰弱。”伸手摸了摸牆上一塊掉色的磚,奧諾瑪伊斯始終平淡的語氣漸漸轉為悲涼,“龍族六百歲成年,雄龍與雌龍交|配,産下後代。交|配和生産的過程十分繁雜,即使懷孕也不一定能夠順利誕下子嗣。龍族五百年一次發情期,兩千歲被稱為短命,三千歲是常态,超過四千歲屬于高壽,五千歲以上則亘古罕見。可不管你活得再久,不管你怎樣精密地計算,大多數雌龍到2400歲就會絕育。卡翠納是個例外。她被稱為傳奇,不無道理。”奧諾馬伊斯接着前面的話題說下去,“龍族培養一個合格的戰士要花費近千年的光陰,可是一次戰争,僅僅七天就葬送了兩百多個。這就是門德松提斯他們對戰争唯恐避之不及的原因。很容易理解吧?”用最直白簡潔的話語,道出了龍族衰敗的原因。奧諾馬伊斯繼續說道,“九位長老屬我最年輕。惡魔降伏戰爆發的時候,他們八人的歲數已經不适合上戰場了。雖然一次都沒有親赴前線和敵人厮殺,但留守後方、為同胞收屍的善後工作或許比直接戰鬥在沙場更能留下記憶的烙印。我有時不禁會想,門德松提斯、特爾米修斯他們究竟是抱着怎樣的心情,收殓起那代表了龍族新生力量和振興希望的、一具具殘缺不齊的龍裔的骸骨呢?”
安靜地傾聽着的阿爾斐傑洛,在老師的陳述中,似乎漸漸意識到了什麼。他忽然覺得自己或許應該重新定位對那些長老的感情,不要因為對方和自己懷揣着不同意見而一味地痛恨。阿爾斐傑洛的思緒激烈地交戰,他的目光也愈發晦暗,但是卻阻止不了奧諾馬伊斯的話聲繼續從耳邊傳來。
“你知道龍族現存的人口還有多少嗎?”依然不等阿爾斐傑洛回答,或者是壓根就沒指望他答得上來,奧諾馬伊斯一邊凝視着牆壁上的裂紋,一邊以摻雜着悲怆和強韌的聲音繼續自言自語地進行着自我問答,“一百不到。确切地說是94頭。除開老弱病殘幼,精英的戰士也就50個左右。第一次惡魔降伏戰爆發的時候,龍族滿打滿算還能湊齊一千頭。現在……”
紅金色頭發的男人徹底無言。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隻能在心裡慨歎。從他第一天上山他就發現了,卡塔特蕭條衰敗的現狀,是多麼的凄涼而又一目了然。
“但即使如此,阿爾斐傑洛,”奧諾馬伊斯突然看着他,“我也支持你。”
“老師……”睜大的眼睛裡有些微訝異,阿爾斐傑洛以一種特别不可思議、又暗帶着驚喜的眼神注視着奧諾馬伊斯。
“你在我走後,和門德松提斯他們據理力争,争得面紅耳赤不可開交的那些事我都已經聽說了啊。”
阿爾斐傑洛無奈地笑了笑。如果可以選擇,他也不想和那八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撕破臉。現在想想,那時候在議事廳的表現實在太莽撞了,全憑一股沖動勁就把自己置于被長老們仇視的不利地位。這對今後要在卡塔特度過的漫長日子可沒有好處。
不過,至少奧諾馬伊斯,眼前的這頭海龍會站在自己這邊。他也是長老。比起想方設法地曲意逢迎一群自己不喜歡的對象,倒不如得到一個真正值得結交的人的支持。
“但是,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奧諾馬伊斯暗含着欣賞的眼神即刻被無止境的憂郁和惆怅代替了。阿爾斐傑洛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聽了下去。
“魔導團已經将消息散布了出去,稱有一支異族的勢力不日将前來投誠,目的是給猶豫不決的兩位龍王施加壓力。不過半天光景,現在卡塔特已經被反戰的輿論控制了。”
阿爾斐傑洛将一口涼氣吸進肺腔。在他補眠的那段時間,外面竟然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
“隻可惜門德松提斯還是操之過急。他這麼做,勢必會引起兩位龍王極度的反感。”奧諾馬伊斯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你若想推翻門德松提斯等人散布的反戰言論,隻有從兩位龍王身上着手!他們看似舉棋不定,猶猶豫豫,其實早就拿定了主意,隻是反對的聲音太大。海龍王或許還會在主戰和主和之間搖擺不定,但是火龍王絕對不會。那位老人家,我太了解他了。”
阿爾斐傑洛目光一顫,但是心底卻隐約有種無法被理智壓下去的熱情在叫嚣着。“那我就去說服火龍王!”
“先等一下——”
奧諾馬伊斯的喊聲減慢了阿爾斐傑洛邁出的腳步。他停頓下來,轉過頭定神看了過去。
視野中的老師眉頭緊鎖,神情沉重,目光中含着說不清是激勵還是反對的矛盾情緒。
“阿爾斐傑洛,你真的很勇敢。”奧諾馬伊斯說,“可我想問你,你有成為衆矢之的的覺悟嗎?”他沉頓着表情,“卡塔特需要有一個能夠承擔戰敗責任的替罪羊。兩位族長遲遲不作表态,原因就在于此。他們是苦于沒人願意去當那頭替罪羊,才會在門德松提斯等人大肆宣傳反戰論調的時候緘默不言啊!”
“我明白。公衆需要一個情緒的宣洩口,是吧?”對于奧諾馬伊斯抛出的沉痛的問題,阿爾斐傑洛卻認為這根本無需回答。紫羅蘭色的目光無比決絕。他朝奧諾馬伊斯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就走。走出武器庫大門的時候,他才低低地回應了一句,“就讓那些人沖着我來!”然後兀的一閃,身影消失在了奧諾馬伊斯複雜的視線裡。
火龍王的寝宮位于龍神殿的内殿,與海龍王的寝宮遙相呼應,分别在内殿的兩端。
如風般的一路極速狂奔。掀起的塵埃在進入“幻影”高速奔跑狀态的紅發男子的腳下回旋飛舞。
耳邊隻聽得見呼嘯而過的風聲,胸腔中能感受到的隻有幾欲爆出的決意。阿爾斐傑洛踏風疾行,目光緊随着前方漸行漸近的淡金色宮牆的影子。
龍神殿逐漸顯露出輪廓。阿爾斐傑洛連夜去見火龍王,本來是沒有任何遲疑的。但當他驟然止步,停立在殿外的台階前,看見神殿正門口值勤的兩個守護者無精打采、困倦懈怠的模樣時,他突然意識到這個時間點火龍王肯定已經入睡了。
站夜崗的守護者發現了在台階下猶豫徘徊的首席,叫住了他,詢問他來意。阿爾斐傑洛平日裡和他人交好的努力沒有白費,他輕易就從守護者的口中得知,火龍王雖然早早就把自己關進寝宮,不準任何人打擾,卻似乎一直都沒有安睡。阿爾斐傑洛進入了龍神殿,走過熟悉的長廊過道。但是守衛在火龍王寝宮門外的那兩名守護者卻沒有放行的權利。兩位龍王的起居室,若得不到批準,一般人是不能進去的。
卧房一片明亮,就像卡塔特的任何一處,連燈具都不必使用。聽見步子踱來踱去的聲音傳出,阿爾斐傑洛走到窗邊,朝内眺望。在屋子裡煩躁地來回走動的老者的身姿映現于他眼裡,成了一團巨大的黑影。
從窗邊退開,阿爾斐傑洛郁悶地歎口氣。剛轉身要走,房門卻打開了。守護者們恭順地問候道,“火龍王大人。”
火龍王穿着寬松的拖地白色睡袍,面色凝重,似乎還在想着白天議事廳的争吵而久久無法入眠。他浮腫的眼袋比平常深了些,下眼睑處有鐵青的烏黑,凝視着阿爾斐傑洛的眼神雖然依舊淩冽鋒利如常,卻帶着更多的倦意。
阿爾斐傑洛被邀請了進去。
室内的裝修采取的是暖色調的豪華風格,突出裝飾的華麗與富貴,追求繁複誇張、氣勢宏大的藝術境界。隔斷陽光的老榆木西式屏風又寬又大,镌刻着樹葉的镂空。高高的壁櫥上擺着名貴的香爐,焚燒着某種略有些沖鼻的熏香。香爐微吐出薄煙,一層層飄忽不定的熏煙在室内萦回環繞。經過稀釋的陽光透過厚重的窗簾帷幕射進來,灑落于幾何圖形鋪就的拼花地闆。整間屋子寬敞而又大氣,力求奢華又極度張狂,不愧是火龍王的居所,襯得上他強橫恣肆的性格。
阿爾斐傑洛看着眼前的老者,手握着決定整個卡塔特命運的權力的兩位族長之一。彼此的距離相隔不到五米。在如此近的距離觀察火龍王,這種事他還從沒碰到過。火龍王老當益壯的臉上,清晰的溝壑褶皺像是池塘裡互相擠撞的水紋。從那雙玻璃體模糊渾濁卻依然深邃淩厲的淺紅色眼睛裡,阿爾斐傑洛看到的隻有疲憊和煩躁。
“那麼晚了還找來這裡,一定有話要跟我說吧。你不必拐彎抹角。我們的談話也不會有第三人知道。”深沉的聲音,帶着命令的口吻。火龍王在熏爐裡加了點香料,回過頭對淩晨拜訪的首席說。
阿爾斐傑洛也不打算說客套話,直接開門見山,“請您不要接受異族的求和,與他們決戰到底。”
火龍王靜靜地看了他十秒,忽然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瞬間一怔的紫羅蘭色瞳孔中流轉着無數的情感,有詫異,有揣測,有困惑,還有些許的驚喜。阿爾斐傑洛呆滞着眼神,面對火龍王。
“沒有任何語言可以描述我此刻的感慨。”火龍王用鄭重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說,“我一直在等你來。實不相瞞,門德松提斯他們讓我非常失望!”
“您早就決定好了嗎?”阿爾斐傑洛從震驚中幡然回過神,口中的話語已不自覺地問出。
“神将這片世界交予我族管理,守護世界是我們義不容辭的使命,怎可因為自身的衰落而在敵人面前退縮。那不僅辱沒了神賜予我們的權力,更有愧于神對我們的信任。消滅達斯機械獸人族的緊迫性,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絕不會同意讓步于那些破壞、踐踏了這個世界的惡魔。龍族從不會對敵人心懷恻隐。和談,投降,或依附,每樣都不能接受。他們不會有歸處的,連墓都不會有。”
從火龍王铿锵有力、不容置疑的話聲中,阿爾斐傑洛體察到這位長者的決心。奧諾馬伊斯的預計完全沒錯。火龍王其實早就作出了決斷。不過有件事,或許是奧諾馬伊斯解答不了的。
“和那個王談話的時候我發現,異族的勢力遠遠不止一支。這個世界還存在着其他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惡勢力,也是我們不能放過的。”在這裡頓了一下,阿爾斐傑洛偷眼打量火龍王的臉色。看他的神情并未顯露出異樣,這才終于把話說完整。“過去就沒有好好探查嗎?”
阿爾斐傑洛話聲頓下後,火龍王放開了握住他的手,斜過目光,不再與他對視,兩手交疊在背後走到兩步以外。
“喬貞一心都系于奮勇殺敵,不管其他。其餘的龍術士也沒帶回來多少對卡塔特有益的情報。所以,你這次的貢獻是空前的。具有跨時代的意義。”
贊美的話語太過中聽,阿爾斐傑洛一時間有些飄飄然起來。保持着一絲癡笑在嘴角的呆愣狀态直到五秒後才解除。阿爾斐傑洛慢慢地重拾回神志,發現火龍王正看着自己。
兵器是好兵器,可倘若完全沒有思想,不懂得為主人謀求利益,要了也無用。火龍王抹去心中的暗流,走到第二任首席跟前。“阿爾斐傑洛,你是不同的。”他抓住他的雙肩,掌心重重地壓着,“你比喬貞優秀得多。你對卡塔特的重要性,更是無人可及。”
“……”肩頭施下的重量代表了世上最可貴的信任,和最高的贊賞。阿爾斐傑洛不禁低垂着目光,不敢再與身前的老者對視。因激動而顫抖的話語從溢滿了喜悅的胸腔中,猶如許下的誓約那般吟唱了出來,“我的身心,至始至終都将歸屬于卡塔特。”
火龍王露出滿意的笑,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抽回雙手。
“那個異族的王要你一個月後再去拜訪,對吧?”得到阿爾斐傑洛的點頭回應,火龍王問道,“關于出征你有什麼好建議?”
“異族的城堡挪不了。我建議直接發動猛攻,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但前提是人馬必須備齊。”
“以龍族現存的人口,一下子拿出一支精兵,實在有點困難。”
“火龍王大人,”阿爾斐傑洛沖着一臉為難的族長搖了搖頭,“其實并不需要像魔導團的長老們抗議的那樣把龍族的軍隊派往比薩。”刻着自信和堅定的紫色眼眸不眨一下地凝視着疑惑的老者,“我已經掌握了敵方大緻的兵力部署。您隻需派出所有的龍術士,讓他們的契約龍一同随行就可以了。”
“所有的龍術士?”老人撫動着長須,“這恐怕有難度。”
阿爾斐傑洛擺出願聞其詳的表情,滿含着急切的眸光緊緊地定在火龍王面露愁色的面龐。
“你看,賈修還在孤塔服刑,不能釋放。也不能召回喬貞,那樣會和你兩強并立。還有其他不方便出馬的龍術士……”他沒有再舉例。“這樣吧,我會發出召集令,給你調來足夠的隊友。雖不能保證全部的龍術士都能到場,但一定不會再出現像這一次人手嚴重不足的窘況。”
在阿爾斐傑洛看來,召集龍術士對龍王而言實在易如反掌。現在是要與盤踞在托斯卡納地區的異族勢力一決死戰的時期,不是當年自己的冊封儀式。那些心有怨言、各懷不滿的龍術士,怎麼會違抗征讨異族的召集令、放棄立功的機會呢?不過,盡管心裡有一萬個疑問,阿爾斐傑洛并沒有提出異議。他點點頭,表示理解火龍王的難處。
“這當然還是由您定奪。”他乖巧地回答。“既然決定開戰,您要我何時出擊呢?”
“還需要一段時間淡化族内反戰求和的輿論壓力。”火龍王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很嚴肅,“阿爾斐傑洛,恐怕要委屈你一陣子了。我隻能把你推出去,堵住悠悠之口。”
火龍王性格豪爽,直來直往,說話從不隐晦曲折。阿爾斐傑洛完全有所預料,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對火龍王的顧慮也能充分給予理解。
“讓我背黑鍋無所謂。反正在魔導團那裡我早就聲名狼藉啦。”他滿不在乎地笑了笑後,随即斂容,“不過我有一項請求,希望您能夠恩準。”
“你說。”
“我想打造一根神杖。自身實力若得到增強,就能更好地為卡塔特效命。所以,請容許我到人界尋找杖芯和杖木的材料。”
阿爾斐傑洛殺死了阿迦述的一名将軍。事後回想起當初戰勝疊讓的艱難,阿爾斐傑洛就覺得必須給自己打造一根龍術士神杖,以貯備大量的魔力用于關鍵時刻一鼓作氣的釋放,破敵制勝。這對将來的戰鬥有很大的益處。
火龍王批準了。“給你兩周的時間,沒問題吧?”
“我不會讓您等太久的。”
“趁你下界的這段時間,我會和海龍王好好地整肅卡塔特目前消沉不振的風氣。我會讓密探或守護者跟你保持聯絡。”
“密探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和老朋友搭檔。”阿爾斐傑洛帶着一絲懇切的笑意,說,“德隆和席多跟我合作了十天。無論是在錫耶納展開的調查,還是之後追蹤到比薩對戰場的監視工作,都做得非常完美。異族據點附近的地理環境,他們也很熟悉。”
火龍王垂下眼皮,考慮了一會兒,點頭答應了。阿爾斐傑洛嘴角揚了揚,加深了唇邊的笑容。好像現在的他無論有何需求,火龍王都會欣然答允。這份通融讓阿爾斐傑洛險些情不自禁地産生了一個奇妙的想法。讓龍王命令尼克勒斯永遠忠誠地侍奉自己的想法。
當然,他沒有深想下去。火龍王對他的信任和重視前所未有,已經足夠讓他的内心沉浸在狂喜和自滿之中了。
“等你回來,就去讨伐比薩的異族勢力!”回蕩在耳邊的是火龍王滿懷着期待和鬥志的叮咛,“若能探知到異族更多的秘密自然是最好,探知不到就把他們全部消滅!”
接受了火龍王的指令後,阿爾斐傑洛恭敬地告退了。
走出龍神殿,慢慢地原路返回時,不由自主地擡頭仰望起當空的驕陽。忘記了那隻是虛假的一輪僞日的男人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從天穹降下的陽光,終于不再如先前那般冷徹刺骨了。
微黃透白的光暈打在他好似紅楓葉般柔順服帖的頭發上,散射出耀眼的光華。
未來,無限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