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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Chap.2:阿爾斐傑洛(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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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感覺就好比有人狠狠地用鐵錘砸中了自己的腹部,阿爾斐傑洛喉嚨裡不由發出一記悶哼,手捂着不知何故突然劇痛不止的肚子。緊接着是右胸,腰窩,下颚……無端的痛意接二連三地傳來,身上挂彩的部位越來越多,痛楚疊加在一起,使阿爾斐傑洛的表情好像受了很重的傷一樣滿臉扭曲。可是周圍明明隻有他和迪特裡希,再無旁人……

“……是尼克勒斯。”依靠迪特裡希的扶持勉力站起來,阿爾斐傑洛艱難地吐出話聲,“尼克勒斯出事了。”

等迪特裡希穿好上衣,帶阿爾斐傑洛趕到事發地點——毗鄰“龍之血”龍海的龍山“龍之骨”時,已經聚集了十來個手足無措的守護者圍在那裡。盡管人數頗多,卻無一人有勇氣介入兩頭人形龍族的争鬥。

這場鬥毆的主角,一個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俯身趴在地上吐血。另一個卻是毫發無損,黑袍纖塵不染,表情遊刃有餘。

身前是倒塌的樹木構成的狼藉一片的現場,身後是圍觀的守護者。“雅麥斯!”阿爾斐傑洛見到尼克勒斯被打倒在地俯首嘔血的模樣後,大聲怒喝,“你怎麼敢——?!”

雅麥斯其實早就注意到阿爾斐傑洛的靠近,但還是在他出聲喝叱的時候讓手上的動作延遲了一下。額角烏青、嘴唇破裂出血的尼克勒斯踉跄地扶着胃部劇烈咳嗽,趁雅麥斯分神去看阿爾斐傑洛的間隙,咬牙掙紮着站了起來。緊握的右拳揮向了雅麥斯的側臉。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回蕩在充滿緊張氛圍的空氣裡。雅麥斯眼疾手快地拍打掉尼克勒斯逼近的手臂,以拳反擊,打得尼克勒斯的腦袋偏向一邊。一顆銀白魔力彈掙脫阿爾斐傑洛手掌,飛向火龍的後背。雅麥斯連閃躲也不屑為之。強力的魔彈如一縷缥缈的輕煙,在觸及他肌體的那一刻湮沒。

毫發無傷的火龍示威般的回眸朝阿爾斐傑洛露齒一笑,随後又一巴掌把尼克勒斯歪向一側的腦袋抽回原位。他下手的力道非但沒有絲毫收斂,反倒在阿爾斐傑洛加入到圍觀行列并向他施以魔法攻擊後愈加猖獗暴虐起來。尼克勒斯被這一掌掴扇得眼冒金星兩耳嗡鳴,雅麥斯伸腿一勾他的腳踝,滿身淤青的海龍修長的身子頓時向前傾倒,雅麥斯緊跟着一腳踢向他的腰腹,完全錯失重心的尼克勒斯再也無法站穩,狼狽地仰面跌倒在地。将尼克勒斯踹翻後,雅麥斯仍然沒有罷手。涼鞋踢踹在肉|體和骨頭上的悶音再一次響起。尼克勒斯的身體滾着弧線在地上打轉,滾了十米終于停下,如死物般平躺着不動彈了。

守護者們看得心驚肉跳,無人敢上去勸架,阻止雅麥斯對尼克勒斯的淩虐。阿爾斐傑洛的身體随從者傷勢的加重愈發痛苦不堪。龍族私鬥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果是達斯機械獸人族,他早就掄起神杖殺過去了。然而,那可是尼克勒斯和雅麥斯……龍族根本不懼魔法,在場也沒有人制止得了那個力大無窮的火龍。阿爾斐傑洛隻能任自己在無助中顫抖,懷着僥幸的心理希望雅麥斯不是真的要尼克勒斯的命……

打上了瘾的雅麥斯猙獰着面目追過去,仍不肯放過絕無翻盤可能的尼克勒斯。一些人看到他兇神惡煞、不依不饒的模樣,似乎已經預感到尼克勒斯接下來的命運,緊閉起雙眼轉過頭,不忍再看。

眼睛被濃紅的液體浸污得失去了明亮的視野,尼克勒斯吃力地睜開幾乎要黏合起來的沉重眼皮,血紅一片的視野裡,那個強大得自己完全敵不過的火龍已經近身到他身邊。“住手!”雅麥斯聽到尼克勒斯主人的尖叫,“快住手!”唇邊裂開殘忍的笑容。

單手抓着尼克勒斯的領口不放,雅麥斯撿起地上的一根斷樹枝,讓别人以為他要用它去捅尼克勒斯。眼看雅麥斯毫無收手的意向,阿爾斐傑洛隻得采取行動。他忍住劇痛,瞬移至一名滿臉呆怔的守護者身旁,在對方還未反應過來前搶過他的光劍。阿爾斐傑洛想要趁雅麥斯不備,“幻影”沖過去砍倒他。然而他才将光劍拔出劍鞘,就聽到了迪特裡希撕破嗓門的高喊。阿爾斐傑洛扭頭望向雅麥斯,一陣迅急的風就在這時撞上了他的面頰。急速飛掠的樹枝如長矛一般被雅麥斯脫掌抛出,朝阿爾斐傑洛勁射而來,險險地擦過他的臉畔,留下一條利落的血印。毫厘之差,便是生與死的距離。下破了膽的守護者急急忙忙地退開,阿爾斐傑洛冷冷地僵在原地,滿臉怒容,瞪着雅麥斯,眼睜睜地目睹他将疲憊不支的尼克勒斯的身體拎了起來。

圍觀的人越聚越多,高德李斯和馬西斯早已經聞詢趕來,擠開守護者來到最前。他們和尼克勒斯一樣都是雅麥斯一黨,在看見這名受害者的慘狀後,不由得心顫了顫,雖然滿臉同情和無奈的樣子,但是并沒有上前勸解。而且就雅麥斯目前打瘋了一樣的架勢,就算真準備出手相助,他倆也要考量再三。

與逐漸失去神采卻依舊迸發着憤怒的海藍色眼睛近距離對視,雅麥斯輕蔑地嘲笑着尼克勒斯,又透過他滿是污塵的藍發間隙,朝百米外的一棵龍心果樹瞥去。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就在随後上演了。右手把黑袍幾乎垂地的衣角往上一提,左臂肘關節勾住尼克勒斯的脖子,雅麥斯猩紅一片的豎瞳與滿臉驚愕的海龍的臉龐面對面相望,僅僅停頓了半秒,尼克勒斯虛脫的身體就被他攜帶着拖走了。

支點是被緊勒在雅麥斯臂彎裡的脖子以及拖行在地面的雙腳。雅麥斯強有力的左臂帶着尼克勒斯的軀體在奔跑。尼克勒斯難受地喘着氣,十指胡亂地抓住雅麥斯的臂膀,反抗着抵在自己咽喉的手。可無論他怎麼掙紮,都無法使那隻手肘移開分毫。尼克勒斯死死地瞪着雅麥斯俯視自己的臉龐,發現他在笑。施加在左臂的力量簡直弱如蝼蟻,雅麥斯保持着蔑視的冷笑朝前沖刺,迫使尼克勒斯的後腳跟在地面撕扯開兩條筆直的拖印。拖印在五十米的位置消失。尼克勒斯淩空飛過剩下的五十米,就像扯斷線的風筝一般被突然停頓住腳步的雅麥斯抛了出去,在衆人害怕的驚叫聲中,與粗壯的龍心果樹的枝幹猛烈相撞。

六顆龍心果刷刷刷地滾下來,散落四周,有兩顆被倒地不起的海龍壓碎,噴濺出乳白的汁液。撕心裂肺的痛楚使尼克勒斯重重地摔下來後,當場眼白一翻昏厥了過去。他的傷痛通過契約傳達到阿爾斐傑洛的痛覺神經。在衆人眼裡,首席毫無預兆地單膝下跪,搶來的光劍脫手掉落。一雙結實的手臂伸到他兩腋,扶他起來。若不是迪特裡希及時托住他,他恐怕就要一頭栽在地上昏過去了。

兩手撐住地面,僅憑最後的一點清醒強撐着不使自己失去意識,阿爾斐傑洛擡起頭怒視前方。眼前仿佛被罩上了一層迷霧,視野模糊不清。他知道,是自己傷重眼花所緻。

“啊,看啊,”——透過朦胧的迷霧,他看見雅麥斯利如刀鋒般的微笑——“這個人類終于學會了在卡塔特應有的禮節,知道要向龍族屈膝下跪了。”

紫眸霎時間怒火橫生,阿爾斐傑洛又氣又痛,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半跪在地上渾身打顫。盡管看起來異常痛苦,但由于他受到的是間接傷害,才沒有像尼克勒斯那樣直接昏迷。

雅麥斯下手之狠,給人一種他要把尼克勒斯置于死地的錯覺。迪特裡希知道放任事态惡化下去的後果,顧不得會受牽連的危險,朝呆立在周圍噤若寒蟬的守護者們大喊,“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叫人!請布裡斯大人過來!”

許普斯不在山上,菲拉斯……被族人排斥的他絕無出手相助的可能,血統低于他們的龍族更是指望不上,現在隻能寄希望于布裡斯。幾個守護者瞬間被點醒了一般慌慌張張地去了。

迪特裡希的動員,雅麥斯并沒有在意。他邁着勝利者的步伐,不疾不徐地朝滿身瘡痍、躺倒在地,連微弱的喘息都已經沒有了的尼克勒斯走去。雅麥斯半蹲在他身側,伸出的手拽着他的衣領向上提,使他的後腦勺與地面相離了幾寸。

“看到了嗎,尼克勒斯?當着那麼多人的面出醜,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場。”

雅麥斯用旁人聽不見的聲音,輕緩地對一動不動的尼克勒斯說。他沒指望能得到回應。尼克勒斯早就昏死過去,即使衣襟被狠狠地揪着,腦袋也因重力的緣故往下傾,無反應的樣子就像具任人擺布的屍體。

但是那雙眼睛卻蓦地睜了開來。

“還、還沒有結束……”透着恚忿的眼神,執着地瞪視着眼前不斷給予他重擊的紅發男子、這個他曾經無比仰慕的火龍。尼克勒斯呻|吟着嘶吼出這句話。話聲非常弱。這大概是他用目前全部的力氣發出的聲音了。已經既無法站立,也無法反擊的尼克勒斯,由于撞擊大樹時造成的多根肋骨骨折,而在呼吸時痛苦地從肺部擠出咕咕咕的聲音。藍色的血管在他額頭的膚下微凸,内裡跳動着灼烈的恨意。

“不得不說,你讓我吃驚了。”

無視尼克勒斯滿是恚意的目光,在微微的震驚和滿面的獰笑中,雅麥斯放開他的衣領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瞅着他。逐漸放大的鞋底,侵占了尼克勒斯全部的視野。雅麥斯緩緩地擡起右腳,決定給他肋骨被粉碎的胸口最後一擊——

一頭好似渾身鑲嵌着數不勝數的藍寶石的健壯海龍,帶着強勁的氣旋飛了過來,利爪朝雅麥斯探去,張開的大嘴發出怒吼。即使是剛愎自用的雅麥斯,也知道用人類的姿态與一頭以本體現形的龍對抗劃不來,所處的場地也不容許他變回龍形,因此極快地估量了一下,做出了及時抽身的決定。雅麥斯退開後,海龍變成人形攔在尼克勒斯身前,将對面的火龍隔開在遠離傷者數十米外的位置。

“哼,菲拉斯,膽子不小。”雅麥斯紅眸中冒出點點火星。

衆人皆驚。原來是住在這附近的菲拉斯聽到騷亂的動靜,趕過來解圍。這頭向來被他的族人隔離在交際圈外的海龍……

“不許你再胡作非為。”面對雅麥斯跋扈的态度,菲拉斯毫不示弱地緊蹙眉頭,面容冰若寒霜,直視他血紅的眼眸,“雅麥斯,并不是所有人都懼怕你。”

“噢?”火龍頗覺有趣地挑動眉梢,“那你可得快點出招。”

看來又一番較量是不可避免了。

阿爾斐傑洛對逼退了雅麥斯的那個身影并不陌生。疼痛令他緊咬牙關,他撐着站起來,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隸屬于白羅加的海龍族從者,不确定菲拉斯是否有能力阻擋得了野性大發的雅麥斯。就在這時,救星來臨。布裡斯的厲聲高喝劃破了冷凝的空氣。

“雅麥斯,給我适可而止!”在卡缪斯和俄彼斯的陪同下趕到現場的布裡斯,對雅麥斯發出強烈的譴責,“雖說卡塔特沒有明令禁止族人間的私鬥,但是你也不要太過分了!”

“不是私鬥。單方面的管教罷了。”雅麥斯說得很輕巧。

“尼克勒斯可不是你的部下。”布裡斯如炬的藍眸緊盯着他,冰冷地宣言道,“即便他有錯在先,你也無權私設公堂。”

雅麥斯的眼中再次迸射出炙熱的火星,令大家以為他要以一敵衆,獨身對抗布裡斯、菲拉斯、俄彼斯和卡缪斯四頭海龍。馬西斯和高德李斯應該會站出來支持雅麥斯,衆人都在擔憂中猜測事态的走向。然而這一次,雅麥斯卻松弛了眉頭,笑着擺了擺手。當衆懲戒尼克勒斯,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何況還有令阿爾斐傑洛失态地下跪這項額外收獲。

鬧劇最終以布裡斯的出面迫使雅麥斯收手畫下休止符。傲慢的火龍在衆人驚悸的視線裡揚長而去。守護者不知從哪兒弄來了擔架,布裡斯向菲拉斯點頭緻謝,和卡缪斯、俄彼斯一起将傷重不起的尼克勒斯擡走。阿爾斐傑洛也被人攙扶離開,由迪特裡希護送他回去。

在回首席居所的路上,阿爾斐傑洛堅持要自己走。迪特裡希随了他的意,似乎還在為剛才的險情感到後怕,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你真的沒事嗎?”他嚴肅地詢問首席,湊近他身旁以便他站不穩時能有依靠,“雅麥斯差點把你的從者打死。”

“哼,不服輸的表現罷了。這是他投降的信号!”阿爾斐傑洛艱辛地忍痛走着,艱辛地開口,“他已經拿我沒轍了,隻能靠毆打尼克勒斯來抒發他的怒氣。”

回答迪特裡希的态度無比強硬,可是他壓根沒想到,面對雅麥斯,尼克勒斯竟毫無還手之力,隻有被動挨打的份。剛才,尼克勒斯領受的那頓痛打,吸走了他幾乎所有的力量,讓他軟弱得像隻小貓。阿爾斐傑洛一面在心裡咒罵尼克勒斯的無能拖累了自己,一面又堅信雅麥斯打敗的隻是他的□□,而他的意志和信念,絕不會被輕易摧垮。矛盾的想法始終萦繞在阿爾斐傑洛心頭,跟了他一路。不知舉步維艱地走了多久,他終于看見别墅的輪廓出現在眼前。和迪特裡希告别後,他像個腿腳不靈便的老人,搖擺着走進卧房,爬到床上。柔軟的床鋪舒适如同女人的胸懷,讓他恍然以為自己身處在樂園。

隻有尼克勒斯的傷好了,遍布阿爾斐傑洛全身的痛意才會解除。第二天,他和尼克勒斯都安分地待在各自的住所養傷,大門不出一步。到了第三天,尼克勒斯已經能夠生龍活虎地到處蹦跶了。海龍的自愈力确實驚人,但是更讓阿爾斐傑洛大跌眼鏡的是,當他出于好意,去“龍之力”探視尼克勒斯詢問他的傷勢時,他那忘恩負義的從者居然選擇了回避。餘光剛剛瞄到阿爾斐傑洛靠近的身影,尼克勒斯就遠遠跑開,往别處奔去,甚至動用了龍形。望着尼克勒斯飛走的背影,阿爾斐傑洛目瞪口呆,傻傻地愣住了。這頭不知感恩的海龍……虧自己還偷偷地、以低緩到絕不會被他發覺的功率,給他施加了一些簡易的治愈魔法,好讓他能夠盡快恢複!

事實就是這樣大大地出乎阿爾斐傑洛意料。之後一連好幾天,尼克勒斯都躲着他。這個膽小鬼!阿爾斐傑洛簡直不敢相信。難道他就這樣向雅麥斯的淫威屈服了嗎?我到底有多倒黴,才會攤上這麼個沒骨氣的從者!

其實自打從比薩大勝而歸的這三年來,阿爾斐傑洛和尼克勒斯幾近破裂的主從關系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阿爾斐傑洛雖然受不了從者的笨腦袋,卻也知道和他維系表面和諧的必要,使别有用心之人沒藉口落井下石。尼克勒斯也漸漸推卸了雅麥斯交予給他的監視任務,不再像一個鬼鬼祟祟的監視者那樣時時盯着他的主人,給雅麥斯跑腿了。二人的關系是既冷淡又和平相處的微妙模式,争吵的現象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見面互相點頭,分開互道再見。有時碰在一起還會聊上幾句,盡管這樣的條件并不多,而且往往雞同鴨講,但總賽過形同陌路,被心懷鬼胎的家夥利用。或許……這就是雅麥斯不惜訴諸武力的原因。阿爾斐傑洛的地位扶搖直上,早就無可撼動。比薩之戰後鮮有建樹,也不過是因為異族近三年來犯案的次數大大減少,安分守己地蟄伏了起來。龍王給了阿爾斐傑洛每年休假一次的特權,尼克勒斯也慢慢離開了他昔日追随的偶像。龍王對阿爾斐傑洛的寵信,以及尼克勒斯的疏遠,帶給雅麥斯的打擊有多大,從他的反應便可洞悉一二。三年間,工匠不知修繕了多少被雅麥斯踢爛的木床和木椅。通常修好後沒幾天又被毀壞,再進行重修,如此往複了許多次,最後工匠不得不為他重新置辦了一套新家具。一直受尼克勒斯擁戴的雅麥斯,之所以會突然翻臉不認人、毒打他的追随者,一定是出于他害怕尼克勒斯最終會徹底背棄他、遠離他,倒戈向他敵視的對象所産生的危機感。

龍王對于雅麥斯專橫而野蠻的施暴行為,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理,在鬥毆事件過後的隔天早上,火龍王便把雅麥斯宣進了他的寝殿。

“我很不高興,雅麥斯。你可是我的傳人啊。竟然幹出這等好事。”座椅上的火龍王老而彌堅的臉龐充滿了疲憊和失望,“說,你無故毆打尼克勒斯的理由。”

“族長,您不經過調查就将這事定性為私鬥,恐怕有失公允吧。”昂首挺胸地站立着,雅麥斯強硬地回答。傲慢的臉上看不出半分悔改之念。

“那你倒是說個合理的解釋。”火龍王皺眉道,“我需要給海龍王一個交代。”

他的後裔昂頭道,“我跟尼克勒斯向來走得很近,海龍王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小打小鬧什麼的也隻是為了增進感情,不至于這樣大驚小怪吧?誰讓你們把亞爾維斯弄去當人類的奴仆?”

“小打小鬧?你有臉說!你這是狂悖啊!”火龍王憤怒地一拍扶手,斥道,“海龍王告訴我尼克勒斯總共受了十九處傷,八處骨折,丢了半條命。要是你害阿爾斐傑洛出事——”

“那人類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雅麥斯雙臂懷抱胸前,輕笑出聲,“真要是就這麼死了,倒省去了我不少麻煩。”

“你就不怕希賽勒斯報複?”火龍王臉色陰沉,用蒼老的雙手握着座椅的扶手,以穩住身子,“誰都知道希賽勒斯最看重他的弟弟。”

“讓他盡管放馬過來,”雅麥斯臉上的神情輕蔑得無以複加,“我正愁沒人給我解悶。”

“簡直不可理喻!”火龍王又憤怒又無奈地搖搖頭,伸出手指按住太陽穴,“卡翠納為小兒子的傷哭了整整一夜。她是個堅強的女性,一位英勇的戰士,偉大的母親,為卡塔特哺育過四位龍裔,其中兩個已經就義。她早已年老,眼睛半瞎,耳朵半聾,行将就木,沒幾年可活了。看看你都做了些什麼,雅麥斯。她是卡塔特巾帼的典範。而你讓她傷透了心。”

尼克勒斯的老母親……雅麥斯松開抱在胸前的手臂,倨傲不遜的神情忽而變得迷離起來。他聽見長袍拖地的聲音。座位上的老者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前。

“自阿爾斐傑洛從比薩回來,你就一再到我這兒打小報告,稱他一直欺壓尼克勒斯。但事實上,我看他們倆處得還不錯,至少這三年還行。你自己對阿爾斐傑洛不敬的表現,倒是省去不提。你的無端指摘我已經聽到反胃了。隻因你是我的後裔,我始終遷就着你。沒想到如今竟發展到公然毆打和你同為龍族子民的尼克勒斯的地步,危及首席的性命!”火龍王冷酷地警告,“我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的。”

“您要懲罰我嗎?”雅麥斯倔強地脫口問道。

“你什麼時候能讓我省省心?”火龍王質問的口吻嚴厲而疲倦,“永遠自行其是,不谙為人處事之道。學學布裡斯吧!否則終有一天你會自取咎戾。”

受了一通訓斥後,雅麥斯沉郁地看着他老邁的祖先,不吱聲。

“我不想談了。給我回去好好反省,這幾天不許出門。”老者一臉嚴峻地勒令道,“再有下次,我絕不會輕饒你。”

直到火龍王驅趕他,他才有了反應。“我還有話要說,希望您能納谏。”雅麥斯跨前一步,“不要老是放那個男人下山。會讓他的心變野的。您就不擔心他勾結其他的龍術士,或者密探?”

火龍王深思片刻,嚴厲地表示,“這事可輪不到你過問。雅麥斯,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倘若你再對我和海龍王的決定指手畫腳,管你不該管的事,可别怪我把你打發到孤塔閉門思過。”

孤塔……雅麥斯瞬時臉色發白,抿唇不語,握成拳的兩手指骨磨動出陣陣鈍響。

“如果我沒記錯,那裡有你最不想見到的人。”火龍王還這麼雪上加霜般地補充了一句。他目送雅麥斯緊緊地抿着唇,悻悻然走開了。

私鬥風波後的第五天早上,一個身形清癯、面容瘦削的男子——守護者莫伊甯伺候首席早膳。

“究竟是怎樣的家夥,想出一人一龍共生共死這樣的馊主意的?”

想起近幾日尼克勒斯躲躲閃閃的态度,阿爾斐傑洛對着虛空無意識地輕喃。他自己都沒想到會發出這樣的感慨。莫伊甯狐疑地看着他,安靜了半會兒後回答了,“是沙卡西爾特大人喲。”

阿爾斐傑洛并非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但它對他而言也僅是個名字。

“您想知道他嗎?”莫伊甯低頭問。

“你說說看吧。”紫羅蘭色眼眸慘淡無神地盯着桌上的南瓜甜湯。

“沙卡西爾特大人是‘人龍共生計劃’的始發者。他在999年向兩位龍王大人提議依靠人類術士的力量對抗異族,奠定了卡塔特如今對異族整體戰局占優的基石。”莫伊甯好像背書一樣地答道。

說了跟沒說似的。不過阿爾斐傑洛卻聽出了蹊跷。“這男人也是龍術士?”他明知故問。

“他是普通人,不會魔法。目前在布魯塞爾神廳任廳長一職。”

阿爾斐傑洛怔了一下。神廳,政治上服從于羅馬天主教會、但又不受教會直接管理和幹預的下屬機關,負責傳播神的福音,宣揚教義,有獨立的自治權和監察權。

“那他憑依着何物存活至今?”

“這我就說不準了。也許和守護者差不多吧。”

兩位龍王給予契約創始人和守護者的永生賜福……為什麼龍術士偏要和龍族締結契約呢?“你們真的能永生不朽?”

“您可以猜猜我的歲數。”

迪特裡希說過莫伊甯在守護者之中資曆頗高。“兩百?”

清瘦的守護者笑了,“297歲。”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這麼個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竟然比白羅加甚至喬貞活得還要久。“你倒是無需借助任何外力,便能永葆青春和力量。”首席在心裡粗算了一下,又瞥了眼莫伊甯佩在腰間的光劍,“你下去吧。”

兩天後的中午,希賽勒斯回卡塔特。他看望了尼克勒斯,盡管後者早就痊愈,身上一點受傷的痕迹也找不到。希賽勒斯聽弟弟叙述完糾紛的過程,面目凝重地沖到雅麥斯的洞穴外讨要說法。雅麥斯以火龍王罰他閉門思過不便外出為由拒絕見客,同時也警告希賽勒斯,若不想拳腳相向,就别再靠近半步。一些龍族忐忑不安,生怕又要掀起另一陣波瀾。不過後來,雅麥斯竟隔着石窟向他道歉了。希賽勒斯雖然盛怒,處事還算冷靜。他接受了雅麥斯的道歉,這事就算結束了。

希賽勒斯會在這個時候出現純屬偶然。他并不是聽到了弟弟挨揍的風聲,他是跟着休利葉上山的。密探偵查到有少量的異族在非洲南部流竄,疑似逃難的流亡者。龍王将這項任務委派給了休利葉,讓阿爾斐傑洛驚訝并羨慕至極。當然,他有猜測過龍王是特意将此事交由休利葉處理,好讓希賽勒斯有機會探望弟弟,逼迫雅麥斯認錯。

這是三年以來龍術士接到的第四樁任務。之前的三件任務分别交給了波德第茲、耶蓮娜和柏倫格——三人都圓滿完成——沒有阿爾斐傑洛,因此他隻能在山間無聊度日;也沒有白羅加,這給郁郁不得志的阿爾斐傑洛的心理帶去了一絲含着幸災樂禍意味的平衡感。達斯機械獸人族最近幾年好像忽然變乖了似的極少出沒,其中的原因誰也猜不透。

休利葉出了龍神殿,和等候在外面的阿爾斐傑洛聊了兩句。他的腰帶上别着根雕刻了精緻花紋的短木杖,阿爾斐傑洛一眼就注意到了。

最初的龍術士們作風樸實,慣于徒手施法。雖然有例如白羅加和耶蓮娜這樣的特殊情況,但真正将華麗的元素引進并引起潮流的人,還是要屬二代首席阿爾斐傑洛。他在敵軍中如探囊取物般消滅阿迦述王近侍的那一擊,以及他召喚的機械龍噴出宛若彗星般璀璨美麗而又緻命的魔力光炮掃射敵人,使他的戰鬥風格不僅充滿了毀滅性的力量,更是賞心悅目得如同表演,将實用性與觀賞性完全地契合。當他帶領讨伐隊從比薩大獲全勝後,他的威信迅速豎立了起來。守護者争搶着巴結他,龍術士也競相模仿他。先輩們以往樸素的形象和作風開始發生變化了,有兩個龍術士同僚學他制造神杖——柏倫格和波德第茲。他們愛不釋手地将神杖日日插在腰間,逢人便拿出來誇炫一番,尤其是柏倫格。如今,第三個效仿者出現了。不過在阿爾斐傑洛看來,熱衷于發明的休利葉應該隻是做着玩玩。一來他沒有勞煩龍族的工匠,自己獨立制作,二來,他選擇的杖芯材料隻是尋常的牡鹿角。

休利葉和希賽勒斯僅在山上逗留了一個下午。他們走後的當晚,阿爾斐傑洛躺在床上,想着這樣那樣的事,一時難以入眠。忽然,一陣鞋底在路面拖行的細微噪音傳入了他靈敏超出常人的耳朵。聲音聽起來離屋子有段距離,卻因漸行漸近而愈來愈清晰。阿爾斐傑洛驚呆了似的吸了口氣,倏地翻身下床,穿過卧房的門,往樓梯口走。屋外逐漸靠近的那股氣息是……

片刻之後,腳步聲停止了。陽光從一樓客廳的高窗外透進來。那裡站了個影子。阿爾斐傑洛能聽到他不規律的呼吸,似乎在為用詞而猶疑不決。

“我不會向他屈服。”說話者的鼻音極重。

影子變小了。與此同時阿爾斐傑洛聽見對方走遠的聲音,趕緊移步到大門。

門打開後,尼克勒斯早已大步離開。

望着那抹深邃如海洋的長卷發飄逸而去的背影,阿爾斐傑洛懸着的心終于安定下來。他感到臉頰的肌肉在往上揚。就這樣對着空氣,毫無理由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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