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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Chap.2:阿爾斐傑洛(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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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XXXIV

灰色的機械軀體被一陣忽藍忽綠的光照亮了。

那是極光,閃爍在蒼茫的星空,顔色從淺到深,在空中呈現出各種形态,既像螺旋形的彩色絲帶,又好似炫舞的禮花從天而降,幾乎舉手可觸。

馬上就要到“緩沖地帶”了。在見到極光的那一刻,歐蕾絲塔就心裡有數了。飛行的速度已然提升到最快。漂浮在冰冷海水上的巨大的蒼白浮冰,連綿成茫茫一片的廣袤冰原,陳列在她的眼前。随着冰原的不斷放大,胸腔裡升起的責任感也越發沉重。

此番出行可謂是路途遙迢。從北非出發的歐蕾絲塔,以她全速行進的速度在空中飛馳,花了兩天的功夫才接近目的地。“緩沖地帶”在另一個半球。要翻越茫茫的非洲大陸,和一片汪洋大海才能抵達那片永凍不化的冰原。

人類的雙腳踩在凍土上發出脆響。為了不引人注目,歐蕾絲塔變回人身。周圍的氣溫遠低于零度,不過寒徹骨髓的冷風和嚴酷惡劣的環境都不會對達斯機械獸人族構成威脅。至少這裡刮風時不會掀起沙子。歐蕾絲塔邊想邊走。絢爛的極光始終在天上閃耀。

這裡的一切都是由冰築成的。刺骨的海面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山,凍原上更是聳立着高矮不一的峭壁。當年她和族人沉睡的冰川是哪一座呢?白茫茫的冰凍山川看起來都差不多,一時間無法分辨。

但是那股由于吸食不到放射性能源而遍及全身的匮乏感,她怎樣都難以忘卻。在将自身封存進冰川,延緩衰竭、躲避死亡的過程中,随着身體的逐漸變化而觸發的饑餓感,如同陣陣席卷向海岸的浪濤,越來越強烈。那種先前從不曾體會卻又揮之不去的感覺,歐蕾絲塔也不會忘記……還有更久以前,掉落到這個星球時的那股無助感。

天空破開一個足夠容納數萬人的大洞,一瞬間仿佛被扔進了失卻重力的時間之流。族人驚恐萬狀的尖叫,隕石撞擊地殼的巨響,傳入聽覺系統……被吞噬進時空大裂隙的身體,就好像被生生撕裂又粗暴地縫合起來一樣痛苦。以往熟悉的一切迅速地離自己而去,不複存在。等緩過勁兒來時,他們才發現自己被丢在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

在冰川裡完成進化,随阿迦述王和大部隊南上之後,歐蕾絲塔就再沒有回到過這片讓她既深惡痛絕又有些惦念的土地。即使已分别了數百年之久,她也非常熟稔周遭的地形。歐蕾絲塔提着白袍的下擺,走在狂風怒吼的冰原上,藍色的眼睛帶着警惕和一絲感懷朝前仰望,一眼就看到了懸浮在空中的“那個東西”。橢圓形的巨型漩渦,仿佛是天空被打碎的一塊傷口,在冰凍的危崖上空汨汨泣血。漩渦内的空間深不可測,神秘而遼遠,仿佛直接和宇宙相連接。不規則形狀的碎石零零散散地飄浮着,每塊石頭上都盤踞着青色的火焰。偶爾有璀亮的藍色星光從空間的内部飄逸而出,與外界五彩缤紛的極光互相争輝。這便是兩百多萬年前,與地球南端發生碰撞的隕石撕開的時空裂隙,經過漫長的歲月形成的大空洞,也就是被稱作“緩沖地帶”的地方。

大空洞的直徑和當年離開的時候相比似有縮減。歐蕾絲塔沒放在心上。她隻顧往前走。

濟伽的部隊藏得很隐蔽,歐蕾絲塔找到他們的駐紮地花了一些時間。

他的族人就定居在這片被冰雪環繞的永凍大洲,緊鄰“緩沖地帶”——這個達斯機械獸人族最初漂流到異鄉星球的降落點。

酷寒、幹燥,不停刮風的莽原上,建造着許多圓頂的房屋。以雪磚壘砌而成,一半陷入冰原,半球形的構造就像一口大鍋扣在地上,門上挂着諸如海豹皮之類的獸皮。規格統一的雪屋多得不計其數,影影綽綽地散落一片,顯示着濟伽軍隊的數量。他們常年在此避世。從四王會晤後的幾百年以來一直都銷聲匿迹,過着無人知曉的歸隐生活,不管族内發生怎樣轟動的事都一概不顧,無論與龍族的戰鬥多麼激烈都不聞不問。不過基本的飲食還是要保障的。他們每過一段時間就會集體外出狩獵。所以,歐蕾絲塔才聞到了飄散在空氣裡的人肉味道。已經許久未嘗過人肉的女将軍不禁心癢難耐。那一間間的雪屋子裡,一定儲藏了相當數量的日常食品。

再走近就會被濟伽的部下發現,歐蕾絲塔控制距離在能遙望那一片雪屋的同時又不會被察覺的适當範圍,停下了前進的腳步,再次擡頭凝視空中的渦洞,感受到一股不尋常的能量。

果然,大漩渦的表面有一層阻止他人進入的能量膜,橫斷在“緩沖地帶”的異世界與茫茫凍原的現實世界之間。極薄卻極其堅固的能量膜,呈現為微弱的藍白色,有星光和極光的掩蓋,因而暗淡無奇,歐蕾絲塔才沒有立刻發現。想必是濟伽為防止刹耶進犯而鋪設的。從它幾乎忽略不計的能量波動判斷,現在正處于休眠期。也許濟伽會在敵人侵略他的領地時,召集所有居住在外面雪屋子裡的族人隐匿到“緩沖地帶”避難,啟動這層保護膜的能量吧。

濟伽甯可花力氣在能量膜的運轉上,也不願和阿迦述王兩路出兵讨伐刹耶,一勞永逸地解決憂患,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突然,歐蕾絲塔的思緒中斷了。一股雷壓的迫近,使她惴惴不安地迅速閃身到一座三人高的冰丘後面,屏住呼吸躲藏起來。

風霜中凸現出一個女人的窈窕身影,駐足在雪原裡眺望。“錯覺麼?”感應到的那股久違的雷壓,就在她尋出來的時候消失了,或者說,被壓抑了起來。女人搖搖頭,正要轉身——

熟悉的雷壓又一次充盈在她周身。激動的呼喊和寒風一起響徹耳畔。女人的身體被一雙纖細的手臂一把抱住,渾身的骨頭仿佛都要被拆散了。

“哈拉古夏!”

把臉埋在對方的頸項間蹭了好一會兒,歐蕾絲塔才把頭仰起來。眼神在與近在咫尺的那張臉龐相接的時候微微驚怔了片刻。歐蕾絲塔放開懷裡的女人,上上下下地将她掃視了好幾遍。

“怎麼選了這個宿體?”

與她幾步相望的女性身材高挑,有一雙長腿和一對豐胸。黑色的短發像男人似的清爽又幹練,中間偏右的幾縷劉海染成豔麗的朱紅。光滑細膩如黑珍珠般黝深的皮膚上,隆起娟秀的五官。歐蕾絲塔猶記得上次見到哈拉古夏,是298年前的四王會晤。那時候的她,還是一個金發碧眼白膚的美人。

“為什麼這樣問?覺得醜?”哈拉古夏淡淡地問着,茶色的瞳眸專注地凝視着容貌同樣大變的友人,聲音清冽如甘泉。

“怎麼會呢,”歐蕾絲塔咯咯笑道,“你變成怎樣我都不會嫌你醜。”

“你的樣子也變了。不過還是隻挑選高品質的美人呢。喜歡在眼睛四周描畫濃厚眼線的習慣也是一點沒變。”

與一上來就熱情似火的歐蕾絲塔不同,直到這會兒,哈拉古夏才對她展露微笑。雖然笑容裡含着闊别重逢的喜悅,但是她極淡的眼神,卻好像眼前的黑發少女隻是一介不足為道的過客。

“我隻希望你我間的友誼恒久如常,永遠不變。”

“歐蕾絲塔,你……”

話沒有說下去。歐蕾絲塔忽然緊貼哈拉古夏曲線起伏的玉體,給了她一個好像失散多年的姐妹般的擁抱,同時吻上了她的唇。熱烈的深吻堵住了喉舌,将語言吞噬。待二人分開時,凍得發紫的臉頰都已經被羞澀的紅暈占據了。

“我好想你啊。”歐蕾絲塔說。雖然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和哈拉古夏重溫舊情,好好說說分開的這些年以來的奇聞轶事,再和她大戰個三百回合,盡情地抒發重逢的快意,就像從前的她們經常做的。但是歐蕾絲塔卻不敢忘,自己背負着攸關存亡的使命,也明白哈拉古夏終究是濟伽的将軍,而不僅僅是她的朋友,身懷重任的自己決不能驚動她的族人。

于是她半強迫地将哈拉古夏拉到了冰丘後。

“濟伽把庫拉蒂德留下來的軍隊保存得不錯。”她朝她露出童真的笑容。

“歐蕾絲塔,”哈拉古夏歎了口氣,面帶憂郁,看着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好友,“你不該來這裡。”

“這話什麼意思?”歐蕾絲塔疑惑地歪歪頭,問她。

“你此時出現必定有事相求。”哈拉古夏一臉淡然,“你我都很清楚,你是來替阿迦述當說客的。”

造訪的目的被揭穿的歐蕾絲塔,非但沒有任何慌張,還笑吟吟地挽起哈拉古夏的手臂說道,“我更喜歡稱其為指引。”

“性質一樣。”哈拉古夏闆着臉回應友人的笑臉。

歐蕾絲塔考慮了一會兒。“我希望你能和我并肩作戰。”

“這事兒免談。”哈拉古夏堅決地搖頭,“我的選擇很久以前就做出了。”

她的身上一直有股渾然天成的正氣,歐蕾絲塔就是喜歡她這一點。

“我當然知道。我從沒有為此責怪過你。我隻是為你的處境感到悲哀。”歐蕾絲塔往前跨一步,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想當年庫拉蒂德執掌兵權的時候,連輕狂傲慢的刹耶都不敢随意輕視她,與她相争。如今,濟伽卻讓庫拉蒂德的子民深陷在這荒涼死寂的地方,在刹耶的恫吓下瑟瑟發抖。你跟着濟伽,真有出路?”

哈拉古夏的眼角有些抽動。她緩緩地拿開歐蕾絲塔的手,動作禮貌而疏離,“你質疑我的王,就是在質疑我本人。你不該這樣。”

歐蕾絲塔恍然之間,覺得她的話有點可笑。可是平常敏感的笑神經,如今卻完全調動不起來。

也許不能剛見面就一闆一眼地談正事。要用感情來打動她的心,再循序漸進地把話題引導過去,才更有效果。

歐蕾絲塔将她的想法付諸行動。“你怎麼忍心這樣冷待我?”她委屈地眨着眼睛,“你和我可是兩小無猜的密友。我一直将你視為知己……”這些話不全是做戲,至少一半反映了她此刻的真實心情。

“知己又如何。”哈拉古夏反問,“當日我勸你跟我一起投靠明主,你死不聽從,便有了今日的熱臉貼冷屁股。”

“我要是投奔庫拉蒂德,今天還不得因為濟伽的軟弱被活活氣死。”

“你再說一句……”

“你知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們都不要再用這種口氣說話了,好嗎?”

她的聲音透着哀求,聽得哈拉古夏好心酸。就在這時——

“苦情戲還是到此為止吧。”一個男人的聲音蓦地從上方傳來,語氣怡然地說道,“不打聲招呼就把哈拉古夏拐走,我可是會生氣的啊,歐蕾絲塔。”

歐蕾絲塔眉頭一皺,忙往上看。從冰丘上陡然冒出來一個男人的腦袋,微笑着對她們投以俯視。

“你是……”歐蕾絲塔仔細地分辨這人的雷壓,“澈爾?”她認出對方的身份,心裡卻氣惱自己竟沒在第一時間覺察他的靠近。

“不錯,你還記得我。”男人一躍而下,挺立在哈拉古夏身前,強制性地把她們分開。

“那當然。”歐蕾絲塔由于他的站位後退兩步,目光不悅地斜睨着他,“要屬誰擁有将雷壓的氣息切斷、隐形在暗處做偷窺狂的能力,恐怕也隻有你了。”她邊挖苦邊朝他抛去一個白眼,“好久不見了,澈爾。”

“我可不想再和你碰面啊。”

與哈拉古夏一樣也是濟伽的一名将軍的澈爾,人類的外皮是個體格結實精幹的年輕男子。如火焰般耀眼的橙紅色及肩長發分成兩瓣,沿中分的頭路垂落兩頰,襯托出他修整幹淨的臉龐。那雙藍中帶紫的眼眸,正好與他深藍近黑的連體铠甲的顔色相映成趣。

澈爾略帶嫌厭的視線,在對上哈拉古夏問詢般的眼神後,立刻轉為柔情蜜意的微笑。“看你跑出去那麼久沒回來,有點擔心。”他作出簡短的解釋。

“還是和以前一樣啊,像條跟屁蟲似的整天黏在哈拉古夏的身後。”見到澈爾果然流露出不滿的神情看過來,歐蕾絲塔的藍眸裡升起了愉悅的光芒,“不過你放心好了,今天我不會霸占哈拉古夏太久的。我隻是來找她叙叙舊,很快就會走。可以給我們點獨處的空間嗎?”

“好沒水準的謊言。”澈爾悠然地抱着胸,藍紫色的眸子流淌着不屑的笑意,“雖然漂亮的女人撒謊時很有魅力,但你最好還是實話實說。”

這家夥在場,感情牌可沒什麼用。歐蕾絲塔索性坦言,“隻要你們帶我見一次濟伽——”

“這個請求……恐怕不能接受。”澈爾面露難色,擺出故作扭捏的姿态。

“有哪裡不方便麼?”歐蕾絲塔望向哈拉古夏。

黑發黑膚的女人想了一下,答道,“澈爾說得對。我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的。”

“拒絕得那麼幹脆?你們甚至都沒聽我說完。”

“你想表達的,在你之前的兩位使者表達得都很清楚。”澈爾斜視着她,說。

歐蕾絲塔的視線在二人的臉上來回移動。“哈拉古夏,你就不肯向我坦白嗎?至少得給我個理由,讓我知道我為何無功而返。”

哈拉古夏沉默不言,澈爾回頭朝她看了一眼,代替她回答。“因為我們不想摻和阿迦述和刹耶的紛争。”

“摻和?”歐蕾絲塔的雙眼燃燒着憤怒的烈火,“哈哈,直接說出來好了。直接承認,你們沒膽子為庫拉蒂德報仇!”

她的這聲吼,給了兩人極大的震動。

歐蕾絲塔緊盯着哈拉古夏和澈爾的眼神,在裡面看到了掙紮和羞恥。這給了她繼續逗留、繼續嘗試的勇氣。她減緩了語調,以柔和而理性的目光對着哈拉古夏,循循善誘地說,“誠然,在濟伽另立門戶後,你從原來的先鋒擢升為将軍。濟伽的奮發自強使你獲得升遷,但是别忘了你也是庫拉蒂德的舊部。還有你,澈爾。”她又看向橙發的男人,“你們先後效忠兩任王,刹耶卻殺了一個傷了另一個。這樣的奇恥大辱,深仇大恨,你們也能忍?”

“正如你說的,現在我和澈爾侍奉的對象是濟伽王。”哈拉古夏拒絕去想故王的音容,“王早就給了我們将阿迦述的說客一律驅逐的命令。隻是我沒想到,這次來的會是你。”

“濟伽下了這種命令?真的嗎?”對面的一男一女皺眉不語,歐蕾絲塔又問,“為什麼不向他進言而要盲從他?”

“身為王的将軍,服從是我的天職。”哈拉古夏凜然答道,“歐蕾絲塔,你我确實是相識于孩提時期的摯友,但是私情不能淩駕于公事之上。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請你諒解。”

親耳聽到這一答複,歐蕾絲塔的心涼了半截,卻依然不肯放棄。“濟伽拒絕我王的理由?我不信他真是個懦夫。”

“無可奉告。”澈爾幹脆俐落地表示。

“你呢,哈拉古夏?”歐蕾絲塔愁眉緊鎖,看着她的摯友,“你也不肯回答我?”

她的追問,哈拉古夏沒有理會。

“你我曾經無話不談,可你現在卻不願對我吐露真言。”

歐蕾絲塔緊咬下唇,焦慮纏身,窩着一肚子的火。她從剛開始耐着性子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到如今明裡暗裡地嘲諷激将,可以說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可是那兩人卻依然像頑石一樣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她不斷遊移的視線最終落于哈拉古夏的臉畔。顯然濟伽已經徹底擄獲了她的心,使她背棄了她曾向庫拉蒂德發出的誓約,失去了以往的判斷力。

“多年盲目地追随濟伽,還真是讓你感染了他拘泥不化的劣性啊。”她提高聲調,對着這個不僅容貌令她完全陌生、整個人由裡到外更是讓她捉摸不透的密友說道,“論過去的交情,我王與庫拉蒂德在‘滅龍之戰’中數次同舟共濟。論現在的目标,我們雙方都和刹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睜開眼睛把這附近瞧個清楚吧!當年我們一起掉落到這顆星球的地方,回想起來隻有悲哀,痛苦和恥辱的地方。如今你們的王棄昔日最牢靠的盟友不顧,跟膽小鬼似的帶着族人窩在這鳥不拉屎的冰原苟且偷安,一點要報仇雪恥的勇氣都沒有。這樣毫無血性、懦弱無能的家夥,也值得你們效忠嗎——”

大氣不喘一口地說完,歐蕾絲塔直視着哈拉古夏,觀察她面部的表情,心裡期盼着她能夠回心轉意。

哈拉古夏置放在大腿兩側的雙手,手指似有顫抖,但是依然緊繃着臉、壓着聲音回答了,“我存在的唯一價值便是向我王奉上我的忠誠。至于旁人的偏見,從來都影響不到我。”

“這就是你所謂的忠誠嗎?”歐蕾絲塔怒道,“如果是的話,那我真慶幸當年和你分開,不使自己堕落到你這個地步。”

澈爾鼻孔一張,瞪着她。“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對哈拉古夏說話——”

“你也一樣。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歐蕾絲塔冷着臉打斷他,“你們和濟伽都曾是庫拉蒂德的下屬,如今全都背叛了當初盡忠于她的誓言,躲在冰雕的破屋子裡,顫抖地祈禱殺人兇手不要來攻打你們。”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我說幾次才聽得懂?”澈爾不耐煩地咆哮起來,“你最好快走。否則我可要對你不客氣了。”

“要我走,除非我見到濟伽,聽他親口對我說!”

歐蕾絲塔氣勢猛烈的宣告,随着另一股比它淩厲十倍的喝聲的響起戛然而止。

“你要擅闖我王的領地嗎?!”

質問聲來自于哈拉古夏。現在的她,冷若冰霜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即使拔高聲音質詢,表情都十分漠然,仿佛面對的是一個與自己毫無瓜葛的陌生人。

“我這邊有兩人,而你孤身一人。”以近乎冷酷的口吻,哈拉古夏提醒蠢蠢欲動的舊友,“我還可以叫墨裡厄和渥茲華出來。到時候就是四對一了。”

“以多欺少的行徑,你向來鄙視。”歐蕾絲塔不可思議地瞅着她,“我不信你會……”

“指望我對一個企圖硬闖我軍駐地的敵人遵守榮譽嗎?”哈拉古夏冷哼道,“你大可以嘗試突破我和澈爾。但我保證你一定會悔不當初!”

敵人?她這樣看我……受傷的孩子般的不安笑容,浮現了出來。歐蕾絲塔怔怔地看着這個黑皮膚的女人。她雖維持着人形,然而密集在她周身的雷壓卻逐漸朝着危險的變身臨界點增長。同樣的情況還出現在澈爾身上。很好,他們真的是把我當作敵人。

“袖手旁觀與為虎作伥沒有區别!”歐蕾絲塔冷冷地宣示,“你們背叛了庫拉蒂德,比南還要不可饒恕!”

澈爾氣得臉孔漲成紫色,好像已經忍不住動手的沖動,但是比他更早作出反應的,卻是平靜着面龐的哈拉古夏。

還來不及伸手阻擋,歐蕾絲塔的頭就往側面偏轉了九十度。一個鮮紅的掌印浮現在她左臉頰光滑的雪膚。哈拉古夏扇擺的力道,兇猛得使她踉跄地後退了一步。歐蕾絲塔緩緩地轉過頭,滿臉錯愕,卻沒吭半聲,伸出纖細的手指撫着臉。上面已經因浮腫而凸顯出手掌的輪廓。摩挲着臉頰的指尖,跳動着灼熱的、燙得吓人的溫度。

湖藍色的美眸刻着強烈的震驚和更多的冷靜,凝視着給予她這一巴掌的女人。“我會把這當成你我友情的盡頭。”她昂首宣告。

哈拉古夏茶色的眸仁,一瞬間添了絲不易覺察的顫栗,但是她緊抿的嘴唇和冷漠的表情依舊宣示着态度的不變,使歐蕾絲塔對她徹底斷念了。在号聲不斷的寒風中,哈拉古夏不吱一聲地注視着滿臉失望和憤怒的少女甩頭而去。

“費路西都應該還隐沒在蘇黎世附近一帶。”忽然,澈爾沒來由地對着歐蕾絲塔還未走遠的背影說道,“他……一直很會藏身。”

“費路西都……”歐蕾絲塔的腳步頓了片刻,涼涼地默念着這個名字。“庫拉蒂德昔日的部下裡,也隻有他還有點铮铮鐵骨。”她轉回來的視線迫切地尋找哈拉古夏的眼睛,後者卻已經背過了身。“至于你們這些叛徒,變色龍,就在這該死的地方慢慢發爛吧!”

狠狠地丢下這句話,歐蕾絲塔頭也不回一下地快步走掉了。她的步子邁得極大,速度極快,仿佛不願意再多逗留一秒。纖瘦的身影彈指間就被呼嘯而過的風雪模糊得渺然無痕。

現在隻剩下澈爾,和悲傷的哈拉古夏。澈爾試着說些什麼,然而身旁的女人卻始終伫立在原位不動,凝視着舊友離去的方向。她看了很長時間,直到澈爾失去耐心,走到她面前,把手搭上她微微發抖的肩膀。

“真是的,讓我扮惡人不就行了嗎?你看你都哭了。”

雙手輕柔地扳過她的身子,讓她面對自己,澈爾低着頭凝視哈拉古夏的臉,在看到她淌滿面頰的淚水時,并不感到驚訝。

緩緩落下的淚滴猶如晶白的珍珠,在她黝黑的肌膚上閃閃發亮。哈拉古夏甩甩頭,讓眼淚在冷徹骨髓的空氣中蒸發。“沒什麼。隻是些水而已。”

“别撒謊,哈拉古夏。”對着言不由衷的女人,澈爾收斂了表情,看起來很嚴肅,“我最聽不得别人對我撒謊了。尤其是你。”這麼說着,他執起了她的手,捏在掌心裡,輕輕地擠壓了一下。

哈拉古夏沒有反抗,不過低垂的視線卻也始終不看他一眼,茫然無神地對着地面的厚冰。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真不敢相信,我竟會對她惡語相向……甚至動粗。”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明白那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讓我左右為難?”這句诘問與其說是對身邊的男人問的,更不如說是在問自己。

“你是為了保守秘密,才不得已為之。”他審視着她的面容,表情變得溫和了些。“心情好點了嗎?”

“我能有什麼事。”哈拉古夏立刻說,“容我告辭,我還要将這消息呈報上去。”轉身就要走。

“還是交給我吧。”澈爾把她拉回身邊,“你需要一個人靜一會兒。”

“我可以。”回應他的,是哈拉古夏故作堅強的眼神。

“才說過的話怎麼轉眼就忘了?”澈爾盯着她逃避的眼睛,“我不喜歡你對我撒謊。”說完之後,他在她的眼裡大步走開。

哈拉古夏多留了一會兒,視線留戀在早已經不見友人的身影、隻餘下皚皚冰原和藍藍海水的遠方。翻湧在心間的所有情感,最終隻是化為了一聲頹然的歎息。

岑寂冷清的冰原上空,極光依舊閃動着奪魄勾魂的色彩,時而變幻出千姿百态,時而久久不動,如漫天光柱,高聳在她與她的頭頂。

LXXXV

橫在“緩沖地帶”外的藍色能量膜,是被稱作“封印之牆”的保護屏障,由濟伽王親手鋪設。

他的子民都住冰原上的雪屋,他本人則久居在牆後的旋渦狀大空洞裡。除了經常探視他的将軍們,隻有“王之眼”埃克肖不分晝夜地侍奉在他身側。

身體飛升到半空、穿過“封印之牆”的瞬間,澈爾若有所思地停止了腳步回過頭,望着單調荒涼的冰原。

從屬于自己故鄉的那個世界飄零到這裡有多久了?

不禁苦笑着搖了搖頭,澈爾杜絕自己滋生出任何懦弱的念頭。還是觐見濟伽王要緊。

邁開的雙腳淩駕在空中,澈爾的身軀飄着進入了漩渦的中心,好像空曠虛無的大空洞裡有一條無形的道路。

身後薄如蟬翼的“封印之牆”在濟伽王雷壓的庇護下牢不可破,微微泛着藍白光芒。身前是籠罩着星光的、深邃而又滿目荒涼的空間,讓人猶如身處在浩瀚壯闊的宇宙。騰空漂浮着的碎石形狀各異,沒有一塊重複,就像小行星的殘骸分散開來。有一塊特别碩大,也特别平坦,雖然表面依舊遍布着凹凸不整的坑窪,但是和其他千奇百怪的碎石相比,已經很有模有樣了。為了讓統治者居住,這塊平整的浮空巨石上,蓋起了勉強算得上宮殿的簡易居舍。

這時候的濟伽一定還在床上,隻會在床上,倒也省得七繞八繞,直接往寝宮走即可。卧房的門口站着一個駝背的男人,看見澈爾将軍來了,朝他深深地一鞠躬。

“王的精神怎樣了?”澈爾問,“好些了嗎?”

“今天連床都下不了。”埃克肖輕聲回答。

兩人都把聲音壓得很低,避免吵醒屋裡沉睡的王。

藍紫色的眼眸在聽到意料中的回答後,還是黯淡了些許。澈爾了然地點點頭,輕輕推開門,留埃克肖守在外面。

寬敞的房間裡隻擺着一張石質大床,顯得有些空蕩。他的王靜靜地在床上睡着,就像一具屍體。一頭白中微微滲藍的月白色長發,沿仰面躺卧的身體,垂落在邊緣掉于床下的厚毛毯上。王的雙眼緊閉着,眉心淺淺地皺起,似乎正在他美麗、虛幻而又易碎的夢境裡徜徉。沉睡中的王淺淡的睫毛在動,他的嘴角也在動,隻是沒人知道他想要說什麼。

他夢見了他最想夢見的人,不過這個夢沒能持續多久。他慢慢從夢中醒來,微閉的眼睛撐開一條縫,卻仍舊像在夢裡。

濟伽——誰能想到,統禦一方的這位達斯機械獸人族的王,是一個終日與床榻為伴的病殃子。他普通的相貌,若不是他一臉的病容,恐怕讓人看了轉過身就會忘記。那雙宛如盲人般的青白色瞳孔,給人很深的印象。雖有摻着銀絲的長劉海遮住他凹陷的黑眼圈,卻沒有東西可以掩蓋他憔悴的面容和蒼白到幾近病态的膚色。盡管看起來年紀輕輕,整個人的面貌卻是一副病體沉疴、精神不濟的疲态,讓任何與他接觸的人,都發自内心地感到惋惜和憐憫。

他面朝躬身在床邊的澈爾,端詳他的臉。每次進來谒見的時候,這名老部下的面色似乎都很沉重。

“……我聽埃克肖說,阿迦述又遣了使者過來。”濟伽的語速極緩,聲音極輕,如棉絮般無力,“情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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