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羅加一席豪言壯語過後,龍王将視線轉向了阿爾斐傑洛,看着他氣憤得渾身顫抖的樣子,不知是不滿白羅加不近人情的行事準則,還是為即将錯失的一次建功的良機感到可惜。龍王的心中一時間升起了千絲萬緒。
雖然他們竭力想要回避二人的矛盾,可是白羅加志在必得的表情,好像對自己即将挂帥充滿了信心。他的得意恰恰反襯出阿爾斐傑洛此刻的窘迫。無論如何選擇,這兩人的決裂看來是不可避免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确實有必要将這次的事件視為另一場比薩之戰的程度來對待了。”
仿佛等待判決一般,白羅加和阿爾斐傑洛在火龍王話聲落下後都不再說話。鮑勃縮在一邊不敢吭聲。議事廳又一次沉寂了下來。
盡管這兩人都很有能力,可他們畢竟不是同一條心,一起出戰不但不能事半功倍,隻怕會出現不好的效果。二者間必須要舍棄一個。
龍族的統治者互相交換了眼色後,由海龍王宣布他們的決定。
“白羅加,你到殿外等候吧。阿爾斐傑洛你留下。”
“——!!”
兩人的表情同時大變。白羅加十分愕然,而阿爾斐傑洛也是大為驚詫。
“先等一下,族長大人,難道你們要——”
白羅加往前跨了兩步,叫出聲來。當了解到兩位龍王的心意後,這位自視甚高的龍術士不禁驚訝得瞠目結舌。
“對你,我們另有安排。”海龍王強調的口吻雖然平靜,卻透着不容挑戰的威嚴,“你先下去吧,到外面等候。如有需要,我們會再召喚你。”
白羅加沉着臉,默默地點了點頭。雖然他最終還是照龍王的命令乖乖地退下了,但是在經過阿爾斐傑洛身邊并朝他看去的時候,那雙瞪大的利如豹子般的眼睛裡,卻充滿了深刻入骨的妒意和憎意。
将片刻前佯裝的驚訝收起來,面無表情地半屈着身體站在原地,阿爾斐傑洛的目光沉靜地盯着地闆,連看一眼落敗者的身影都沒有。榮辱不驚的模樣,仿佛對龍王的選擇沒有任何感想。
當然是選擇自己了。他想。
雖然阿爾斐傑洛對那座小鎮離奇的失蹤事件毫無頭緒,也不會無端同情素未謀面的陌生人,但是他抓準了一點。龍王素來以“神的代理人”和“世界的守護者”自居,在消滅異族的同時還身負保護人類的重任。如果連僅僅是依靠數量的優勢并在龍族的庇護下繁榮壯大起來的那個低等級的種族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資格去守護整個世界?即便龍王的心裡很清楚目前已經無法對那些不知所蹤的弱者進行救援,他們的尊嚴也不容許他們把這些話直接說出口。公然将舍棄鎮民的這個态度表明的白羅加,一定會引起他們本能的反感吧。
正像阿爾斐傑洛揣度的那樣,龍王确實是因為這些原因,才會傾向于對蒼生懷有一絲悲天憫人情懷的阿爾斐傑洛,厭惡白羅加的自私和冷血。但是在龍王的心裡還藏有另一番想法。那就是他們感到,利用白羅加對阿爾斐傑洛形成的壓制局面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夠了,是時候該見好就收。
“阿爾斐傑洛,這件任務就托付給你了。”海龍王一邊觀察對方的神情一邊與其對話,企圖捕捉到那張好像面具一般的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
“非常感謝兩位族長大人對我的信任。”阿爾斐傑洛略略低頭,淡然地回應。既沒有表現出露骨的喜悅,也看不到任何驕傲的神色,有的隻是因肩負的重擔而随之衍生的敬畏心和沉重感。
“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這次的任務非常兇險,必須要有人輔佐你。你屬意誰呢,說來聽聽?”
盡管火龍王看似大方地征詢他的意見,不過阿爾斐傑洛非常清楚,有幾個人是決不能提的。
理所當然先把喬貞和白羅加排除掉。出于私心,将修齊布蘭卡也劃出了考慮範圍外,阿爾斐傑洛在剩下的人員裡仔細地斟酌起來。
随後,他以嚴謹而謙恭的态度,試探性地說道,“老實說,就這麼跑去挑戰的話,有點送死的感覺。敵人極可能将伏兵安排在那座小鎮,像誘殺亞撒前輩那樣對付我們。因此,恐怕得有經驗豐富的前輩協助我,才能度過這一關。”
“啊,你指的是誰呢?”
火龍王的口氣帶着些質問的意味。對此,阿爾斐傑洛依然保持着非常謹慎的态度。
就在龍王認定他會提名那兩人的時候,阿爾斐傑洛卻出其不意地報上了他們不曾想過的另兩個名字。
“柏倫格前輩具有能夠牽制住一支軍隊的特殊能力,休利葉前輩手握先進的偵測裝置。有他們倆在我的身邊,無疑等價于千軍萬馬的相助。”
深深地低着頭、用嚴肅的聲音如此說道的阿爾斐傑洛,注意到龍王稍感意外的眼神,心底緩緩地松了一口氣。對于龍王并不喜歡自己和蘇洛、盧奎莎建立過硬的私交這一點,阿爾斐傑洛再清楚不過了。有趣的是,就目前雙方尴尬的關系,阿爾斐傑洛必須暫時疏遠那兩人。他奇妙的選擇讓龍王感到很安心,倒是個意外收獲。
短暫的沉默中,阿爾斐傑洛的視線蓦地飄忽到一旁的鮑勃身上。“另外,我聽說傑諾特的家鄉就在那附近吧?”
即使是經常對其他的密探指手畫腳的鮑勃,面對首席也頓時收斂了平時的傲慢勁,老老實實地回答。“是的,首席大人,您說得沒錯。傑諾特大人就出生在布臘加。離目标隻有三十英裡。”
“那麼他對那一帶應該很熟悉。”阿爾斐傑洛自我咕哝了一句後,再次看向了寶座上的龍王,明确地表示,“兩位族長,我的隊友已經選好了。”
“你隻要三個人?”火龍王的聲音由于驚愕而放大,“如果與敵人的大軍相遇,就憑你們幾個怎麼抵擋得住?”
“與敵人厮殺并不是我的首要目的。”感受到兩道疑惑的目光朝自己射來,阿爾斐傑洛露出穩重的表情,坦然回答,“很抱歉,我還是将營救鎮民放在優先考慮的位置。如果一味地對敵人以殺戮的方式進行制裁,而忽視對受困群體施以援手的必要性,那就是把目的和手段本末倒置了。既然确定是以救人為宗旨,那麼兵不在多而在精。傑諾特是向導,休利葉是哨兵,柏倫格是救場的後援。人少目标就小,不僅有助于調查,還會遭人輕視,這樣更容易使敵人探出頭,借機刺探他們的虛實。即使遭遇到數量龐大的敵軍,有柏倫格在,也能保障全身而退。随行的密探也不宜太多。有鮑勃一人就足夠了。”
這個家夥應該是可靠的。閃着警惕的光芒的紫羅蘭色眼眸趁無人注意的間隙朝鮑勃瞟去一眼。對方的魔力,他能夠極其輕松地感應到。對于達斯機械獸人族安插進來的内奸的判斷,阿爾斐傑洛始終停留于魔力微乎其微的第四等級的術士。鮑勃顯然并不在适合異族附身的範圍。所以,他雖然是個會拖後腿的累贅,但不至于是個奸細。與之相比,倒是前不久傳來的科雷斯波失蹤的消息,讓阿爾斐傑洛心裡很不安。莫非那家夥找到了新的宿體……
顯然,阿爾斐傑洛是想在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前,避免與敵人正面交鋒,然後想辦法救出被困的居民。事實上他自己都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充分了解了他未能直說的難處後,就算是精悍老練的海龍王,現在也無法像平時那樣氣定神閑了。
“還是回到了老問題上。你怎麼調查異族藏匿鎮民的地點呢?況且,在難以估計數量的敵人的威脅下,就帶這些人出戰,怎麼看都有些太莽撞了。”
對于抱有疑問的海龍王,阿爾斐傑洛回答得非常幹脆。
“不親眼去看一看那座被洗劫一空的小鎮,所作的任何猜測都沒有意義。就讓那個鎮子為我揭曉答案吧。就算盡出我龍族的精銳,在确定敵人的真實意圖前,也是有力無處可使啊。”
隐藏起心中所想,阿爾斐傑洛毅然答道。從他嚴肅的表情,龍王看出了他強韌的決心和深沉的情感。
為了守護弱者,去争取那一絲渺小的希望——就算是曾在戰場上風光無限的阿爾斐傑洛,目前也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正襟危坐于寶座之上的兩位老者再一次交換眼神。短時間的思慮過後,火龍王拍闆決定,“既然你這樣說,那就讓柏倫格、休利葉、傑諾特還有鮑勃随你而去。考慮到有可能發生的險情,我允許你随時回來請求增援。”
CXI
“——嗯?”
緩緩地轉過頭,看着從路的盡頭走來的那個人影。這是當白羅加走到去彩虹橋必經的道路交叉口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他剛從龍神殿出來。就在不久前,議事廳的争論進行到一半,龍王将他逐了出去。難道我就這樣敗給了那個男人,和任務失之交臂了嗎?他當時反複想道。無法戰勝首席的受挫感,和根深蒂固的恨意,持續地讓這名在殿外等候的男子煎熬。當他明顯地感到自己就快要被焦灼、惶恐和絕望吞噬的時候,阿爾斐傑洛走出龍神殿揚長而去,同時龍王召見了他,非但沒有食言反而寄予了他深切的期冀,在密談中向他下達了一道密令。終于使白羅加憤懑不已的心增添了一絲平衡感。
如今,他打算離開了。可卻在下山一定會經過的路上,碰見了似乎特意守候在這裡等自己過來的那個男人——他最痛恨、最不想見到的那個男人。
三條山路在此交錯,通往不同的遠方。互相将對方看作死敵的兩個男人,在沉默中邂逅,凝視着彼此。當然,這看似不期而遇的巧合,是阿爾斐傑洛主動追尋的結果。
白羅加的表情在看見紅發的男人修長身影的那一刻僵硬起來。原因在于,他對那男人是在何時靠近的,居然毫無所覺。這在無形間又給了他一個打擊。
之前和他在龍神殿相遇時,白羅加就對自己好像突然失靈的感知力大為驚訝。為什麼對近在眼前的那個男人,自己竟一點都覺察不到他的魔力流動呢?這下,白羅加終于确定,自己先前的懷疑沒有錯。可如果真是這樣,還不如錯了呢。
其實早在前兩年,他就隐隐感到,自己對阿爾斐傑洛魔力的感應度似乎在慢慢減弱,越來越遲鈍了。感知這男人的魔力脈動,一次比一次變得困難起來。白羅加自身引以為傲的索敵能力,在這男人面前越來越不管用,難道是要被他超越了嗎?就像橫在自己和喬貞之間的差距?對于死也不想面對的、卻會在不遠的将來避無可避實現的噩耗,白羅加曾無數次安慰自己,早晚要正視這鐵一般的事實,因此必須早作心理準備。沒想到,這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還來得那麼快。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始終有一種悲憤的蒼涼感壓在白羅加心裡。不過即便如此,和之前在殿内針鋒相對的時候比較,白羅加的表情也已經算是有所緩和,看起來這家夥的心情似乎好轉了。到底龍王對他說了什麼呢?
當然,阿爾斐傑洛明白就算自己問了,這家夥也不會據實相告。何況,他會等在這裡,本就不是為了去刺探龍王召喚白羅加的秘密。
“剛才過來的路上,我看到了菲拉斯。”阿爾斐傑洛微笑着停在離對方三步的位置,“他似乎沒在殿外等候前輩,自己走掉了呢。”
“噢,這樣啊。”白羅加同樣微笑,微擡下颚與他對視着,眼神既陰沉又高傲,“比起壓根就沒陪你觐見的尼克勒斯,菲拉斯對我也算很忠心了。”
“也是,畢竟是前輩嘛。不過看他去的方向,應該是‘龍之血’吧。他不準備跟你回大馬士革嗎?”
白羅加的手捏着腰間神杖的邊緣,看起來很用力。“管好你自己的龍吧。”
“當然。而且比起我聽到的一些趣聞,這根本就不算什麼。”
看着沉默不語、隻是用眼睛冷冷地斜睨着自己的男人,阿爾斐傑洛回以微笑。
“我早就聽人說了,菲拉斯的祖上犯了點事。可每當我想問得再詳細一點,大家就都半吞半吐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白羅加很想知道這男人幹嘛要打探這些,但是他并沒有真的問。轉念一想,或許這隻是他準備切入下一個話題的方式……
“你問的是誰呢?”
“差不多每一個守護者我都問了。”
“呵,”白羅加帶着鄙視的鼻音哼了一聲,然後慢悠悠地說道,“看來他們并不愛戴你啊。”
“啊,畢竟連喜歡搬弄是非的守護者們都諱莫如深……一定不是能随便透露的小事情啊。難道是謀反嗎?”
這次白羅加沒有任何回答,但是注視對方的眼神比前一刻更冷了。
他能感到纏繞在阿爾斐傑洛發絲間緩慢流動的空氣。這是在把心靜下來之後就能慢慢覺察到的。可是有關術者能量的感應,卻連一絲回饋都沒有。周圍瞬間靜了下來,他能聽見的隻是自己輕微抽動的鼻息。
眼看阿爾斐傑洛并沒有就此離開的意思,這讓白羅加感到很焦躁。他幹脆往邊上邁開一步,想要繞過去,可他剛準備這麼做,立刻發現阿爾斐傑洛擋在了自己身前,離他更近了一些。
看着準備擡腳溜走的白羅加,阿爾斐傑洛攔住他,笑了一聲說道,“他們隻肯告訴我你的事。你是為了要洗刷菲拉斯的污迹才那麼拼命地建功立業嗎?甚至不惜和自己的同伴搶奪任務。”
聽到阿爾斐傑洛靜靜的質問,白羅加的眼神立刻轉化為冰冷的蔑視。
“哼,還以為你要說什麼。你的這些無聊透頂的胡言亂語,我可沒有興趣再聽下去。”
大概是把紅發男子此刻不依不饒的行為理解為發神經吧。白羅加的齒間傳出了失笑聲,再一次準備從他的身邊走開。
但是聽到下面的發言,他的腳步就嘎然而止了。
“——費裡切。”不知是突發奇想還是有意蓄謀,阿爾斐傑洛突然說道,“這個名字是不是有些熟悉呢。”
刹那間回眸的白羅加琥珀色的眼睛裡,抛棄了陰沉、焦躁和壓抑的傲慢,具有了除此之外的感情。好像是極度沸騰的憤怒。他的整個呼吸機能更是在頃刻間紊亂了。
就是這短暫的遲疑,使他沒能避開與阿爾斐傑洛的相峙。
“難得和前輩見一次面,有個特别有意思的故事,我想要和你分享。”
從正面凝視白羅加焦慮的表情,阿爾斐傑洛邊笑邊饒有興緻地叙述起來。從那個看似甜蜜的微笑中,白羅加感到的卻是一陣陰冷。
“故事的主人公名叫費裡切,是個普通的獵人。被邪惡的巫師蠱惑,去刺殺巫師憎恨的王子。獵人的匕首劃過了王子的頭頸,卻連皮都沒有割破,自己就被打倒了。很奇怪嗎?當然不。因為王子本人的法力比那個巫師還要高強呢。不僅如此,還是個很仁慈的人呢。他非但沒有處決這個技藝不精的獵人,更沒有去追查那邪惡巫師的下落,以及他謀害自己的原因。甚至在心軟放掉獵人前,為他驅除了被加注的邪念,将平靜自由的生活還給了他。獵人得知真相後,從此對巫師失望透頂,斷絕了與他的來往,帶着一顆受創的心回歸故裡。十多年過去了,老邁的獵人最終死在了家中溫暖的床上。不知道在他彌留之際,會不會感激曾對他以德報怨的王子,而将怨恨給予昔日利用他的那個狠心的朋友呢?”
雖然阿爾斐傑洛的語調十分平和,但在他那迷人而優雅的紫羅蘭色眼睛裡,卻充滿了深沉的惡意。他故意說得斷斷續續的,時不時停下來看對方的反應。
在他編故事期間,白羅加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用固執的眼神長久地瞪着他。任何人在這樣毫不動搖的眼神的谛視下,都會心生懼意而想要逃走。但是這次不一樣。因為固執的本身就帶有一種挫敗感。
第六感告訴阿爾斐傑洛,這男人的内心并不如他外在表現得那樣平靜。他相信自己的直覺。于是他自信地走向前。
那張光輝璀璨但卻令人讨厭的臉孔又一次放大了。白羅加感到,阿爾斐傑洛又往前跨了小半步,離自己更近了。
“對我剛才叙述的故事,前輩就沒有任何感想嗎?”
阿爾斐傑洛緩慢而有力的呼吸,撲向白羅加的臉。每一次吸氣吐氣,都直觸他的皮膚。白羅加突然有些惡心,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把頭偏向一邊,立刻發覺這是示弱的行為,于是又轉了回來,再次與對方對視。
“我一個字也不信。”
白羅加氣憤地回答後,阿爾斐傑洛的紫眸突然發亮,好像真正有了一絲神采。
“哈!你憑什麼不信?你有什麼理由不信?還是你想不打自招?”
在這一刻,白羅加知道,兩人之間那勉強維持着平穩感的交流,終于走到了崩潰的邊緣。接下來的一切,都将轉換成無法控制的混亂。他在最危險的戰場上都不會有任何畏懼,但是現在,他卻倉惶地将目光移開瞟向四周,希望立刻能有人過來解圍,随便是誰都好。
白羅加無措的眼神急急地掠過附近在他眼裡毫無欣賞價值的景色,連半個人影都沒能搜尋到。這邊,阿爾斐傑洛悠然的話語再一次刺傷了他的心。
“曾有人告訴我,前輩找喬貞決鬥,也就是所謂的以魔術戰進行一對一較量吧?最初聽說的時候,雖然得知您落敗了,但是對于您的勇氣,我還是相當的佩服呢。可是現在,怎麼就變了呢?年紀漸長,膽量卻越變越小,簡直就好像活到龜殼裡去了。竟然要靠一個不入流的蹩腳刺客搞暗殺?噢,我說錯了,連刺客都算不上,隻是無用的人養的一隻小蟲子罷了。無用的人就算敢于單挑,也隻會輸得一敗塗地。”
“——”
白羅加臉部的肌肉狠狠地抽搐,好像臉皮下的每根神經都在跳動。但他就是不說話,始終僵硬地、惡狠狠地笑着。面對阿爾斐傑洛接二連三的侮辱,白羅加始終不發一言。
一絲陰森森的笑意,爬上阿爾斐傑洛的臉頰。白羅加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黑魔法會練得如此爐火純青吧。如果阿爾斐傑洛沒有窺視費裡切的記憶庫存,而是按部就班地質問下去的話,早就被耍得團團轉了,根本不會發現費裡切的記憶已經被人篡改。
微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這一刻強忍住怒意的表情,欣賞了一會兒後,阿爾斐傑洛逼近對方到鼻尖就快要碰觸的距離。
“給我記着,我不是好欺負的軟柿子。如果你願意放棄對我的仇恨,這一頁我就翻過,隻當從沒發生。可你要是再對我心存不軌,意圖謀害我,并搶奪屬于我的東西的話,那麼我保證會讓你在接下來的永生之年悔不當初。我是老鷹,而你是蛇。老鷹吃蛇。我會報複。”
臉頰、雙肩甚至全身都在劇烈顫抖的白羅加,瞪大的眼睛動也不動,眸中閃動的光芒甚至夾雜着一絲激憤的淚光。這個既是同伴也是死敵的男人,此刻無話可說的狼狽模樣,讓阿爾斐傑洛看了以後非常舒暢。
“走吧,前輩。”在難以抑制自己情緒的白羅加面前,阿爾斐傑洛後退兩步,用勝利者的姿态和語調說道,“我已經取得了龍王的信任,永遠安居于此,而你則要下山。如果我是你,我會仔細斟酌與一個首席為敵是否明智。”
前一刻還注視着白羅加的眼睛,此時已經轉向了虛空,仿佛對方的存在根本就不在自己的眼裡。阿爾斐傑洛從白羅加身上移開視線,頭也不回地朝“龍之巅”首席居所的方向走去,将一語不發的那個男人像垃圾一樣扔在那裡。
“呼……呼……”
至少一百秒後,白羅加才逐漸發現,自己好像又能聽見聲音了。
剛才在阿爾斐傑洛不留情面的語言打擊下,他好像把所有的聲音都屏蔽出了自己的意識。
而今,在他空虛的腦海裡,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被喬貞擊敗的那個場景。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不如喬貞。無論他多麼努力,他總是差喬貞一截。
那一晚,他提前得知了喬貞執行的任務,埋伏在對方路過的地方,堅定地等了好幾個小時。見到喬貞後,軟磨硬泡地要求他與自己對決。可最終,收獲到的卻是失敗。
在公平的對決中輸給喬貞後,白羅加無可辯駁,咬牙接受了現實,敦促自己繼續努力,等待日後的轉機。
幸運女神不會總是眷顧一人。終有一天,龍王會冷落喬貞。而到那時,最有資格繼任首席的人就是自己。隻要耐心等待下去就可以了。
可是那個男人的出現毀了一切。
白羅加是繼喬貞之後的第二位龍術士,擁有無比顯赫的地位。對于這重身份,他是有驕傲感的。他一直以自己是龍術士為榮,一絲不苟地為卡塔特效力。白羅加也希望被陽光籠罩,享受衆星捧月般的愛戴。之所以會被喬貞壓制,無緣首席之位,一方面是自己确實技不如人,略遜于喬貞,另一方面則是自己運氣不好,沒能早來幾年。
可是命運的捉弄,卻讓他隻能永遠地活在首席光環的陰影下。喬貞走了,白羅加日思夜想的寶座,落在了那個炙手可熱的新人手裡。
雖然被指定為候補首席的修齊布蘭卡也是個障礙,但他還算識相,一直拒絕龍王的提攜,白羅加倒也能原諒他。
然而,那個突然插足的阿爾斐傑洛算是個什麼東西。他憑什麼?!
近兩個世紀的漫長等待,最終卻是這個結果。白羅加的内心從那一日起,就被刻骨銘心的悲哀和憎恨占滿了,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情感。
那個男人就是元兇,是他奪走了自己的一切。自己錯失首席的位置,全是因為他的錯。隻有将他的□□從這世上徹底抹消,自己才會有出頭之日。
克萊茵的告密,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白羅加在悲憤中開始了行動。
毫不費力地從尼克勒斯的口中套出話,掌握那個男人的去處。然後,對于以“幻影”往返于人類城鎮間的阿爾斐傑洛,白羅加直接使出“空間轉移”将其趕超,監視他的一舉一動,遠遠地看着他和蘇洛比劍。
在阿爾斐傑洛離開佛羅倫薩城郊前,白羅加就掌握了他的目的地,先行一步,和舊友費裡切團聚,以催眠術将其掌控。
而在他完成這些事情的時候,阿爾斐傑洛還奔跑在半路上。
自己處處領先于那個男人,沒理由會失敗。費裡切決定在他熟睡時實施暗殺,也是極為明智的選擇。
可是他千算萬算,到頭來還是功虧一篑。白羅加無論如何都想不通,自己精心布置的暗殺到底失誤在哪?為什麼那個男人還能活下來,帶着功勳從比薩的戰場返回,繼續在自己的面前耀武揚威?這難道是天意嗎?
孤身一人站在空中的三岔路口,白羅加回憶起了友人被黑魔力侵蝕、吞噬的光景。費裡切失去自我前最後刻在臉上的表情——那一眼就能夠望穿的驚愕、痛苦、失望和傷感,深深地紮根在他的腦海裡。
無數的情感糾結下,他疲憊地閉上眼睛。這時才察覺到睫毛的濕潤,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哭了。
怔怔地把淚水捧在掌心裡看着,白羅加的目光充滿了呆滞。
這些脆弱的、轉瞬間就會幹涸蒸發掉的東西,也許是内心後悔的寫照吧——這樣的感慨隻在心中一閃而過,接着白羅加又陷入了一陣仿佛肺腔被人抽幹的空虛感之中。
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他也不想收手。隻要是能夠摧毀那個男人,任何工具他都會拿來用。如今阿爾斐傑洛已經下達了戰書,那麼自己就更不會退縮,必須奉陪到底。
走着瞧吧,小子,你這備受命運恩寵的幸運兒。
心中翻滾着的是熾熱的戰意。此刻他終于明白,自己真正追求的,就是這憎恨的宣洩。
你我都是永生,有的是時間慢慢來。心底有個聲音在指導自己。
屈辱和失敗隻是暫時的,強與弱也隻是相對的。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永垂不朽。
而你,最好祈禱自己能永遠光芒萬丈,永遠備受寵愛,永遠長盛不衰。不然的話,隻要讓我逮着一個機會,我白羅加·圖魯士定要你萬劫不複!
山風在耳邊呼嚎盤旋,化為死鬥場上的熱浪撫拭着男人的臉。
心情越發振奮,這個不願向命運低頭的男人擦幹了眼淚,挺起胸膛,默默地、昂揚地前進。
就在這時,遠方忽然閃過的一道人影引起了他的警覺。白羅加猛然止步,擡頭一望,看到了——在風中飄逸的火焰色紅發。
“……雅麥斯。”
凝視着那身軀偉岸的火龍,白羅加仿佛見到了命中的救星一般,欣喜地獰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