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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Chap.2:阿爾斐傑洛(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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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就快屈服的信号。雅麥斯心中大喜,望着他的背影,愉快地催促,“說吧。”

“我為你感到可憐。”尼克勒斯如此說。

“哼,”這話讓雅麥斯深感刺耳。他反諷道,“我看你是在為那個男人可憐吧。”

尼克勒斯沒有應答,也沒有離去,雅麥斯幹脆走到他面前,攔住他,發現他的臉龐面無表情,唯有眸子裡隐藏着一股淡淡的憂傷。

“為什麼難過?”他不理解那些憂傷的含義。“高德李斯讨厭他的主人,長期與麥克辛分居兩地。馬西斯也早就跟那個毀容的男人分道揚镳。翁忒斯和費揚斯都不承認共生契約,不想做人類的随從。你和阿爾斐傑洛分開,就那麼不能接受?”

尼克勒斯神色恻然地看着他,眼神無比清明,“我難過是為了你。你知道嗎,你要是不磨滅你支配的欲望,這輩子都不會得到真心待你的人。那些追随你的人隻是臣服于你的淫|威。神的寵愛不會一直眷顧你,總會有你失意的時候。等有朝一日你的威勢銳減,你就什麼都不是。”

之後,糾纏難解的樹枝便将他的背影撕碎。他飛快地遁入樹叢間的陰影,消失在駐足原地的雅麥斯眼前。他最後的那番話仿佛說進了雅麥斯的心裡,使他露出難得一見的沉思、自省的神情。他還有救,尼克勒斯幻想着,事情還能有所轉寰。或許我根本不必背叛自己的主人。至少當時,他那樣認為。可自己終究還是在異想天開。因為到了第二天,一切照舊按雅麥斯的計劃在進行。阿爾斐傑洛被剝奪首席身份,失去了所有,聲名狼藉地下了大獄。而雅麥斯卻為自己的傑作洋洋得意。

手臂、腦袋下一片冰涼,尼克勒斯這才驚覺,坐了一宿的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躺了下來。他冰冷的雙手擱在屋頂的木闆上,酸脹的眼睛望着一成不變的晴朗高空。他看見了,因雲層的遮擋而變得不完整的那輪朝陽。他看見,在如漲潮一般湧動着的厚密雲霧間,太陽放射出護佑生命的淡金色光芒,寬廣而無垠。他聽見了,陽光的腳印落在卡塔特廣闊的土地上,在牆橋廊庭、樹影花團間穿梭,迷失。他聽見,一聲聲尖嘯從那溫暖柔和的、卻又沉重得好似要将大地傾覆的光芒中逃逸出來,抵達他的耳畔。

他大約知道,在他耳邊不斷盤旋的尖嘯是何物。它們是恐懼,是愧疚,是怯懦。

害怕雅麥斯以母親性命相要挾,因此,他出面做了僞證。這事使他對阿爾斐傑洛産生了難以磨滅的負罪感,而他又因為太過膽怯而不可能向希賽勒斯坦白。

尼克勒斯清楚,自己不會被人諒解。縱使他有千般苦衷萬般隐情,阿爾斐傑洛也不會給予他原諒和寬恕。尼克勒斯不僅失去了自己的主人,還失去了希賽勒斯,那個他最親愛的兄長……

CXXXVIII

雅麥斯聽到不尋常的腳步聲,直起仰躺着的身子,躍下床。

山洞外有不該靠近的人。警惕的火龍從深不見底的洞穴中猛然沖出。在陽光的反射下,他看到了她,身姿綽約,一襲皮衣皮靴,顔色黑中透紅,繡滿樹葉紋飾,長靴的前沿已踩在洞口的草上。玉樹花和栀子花在她的腳邊随風輕擺。

“我想是誰。”雅麥斯瞥她一眼,聲音暗啞,“你竟然擅離崗位?”語氣帶着責備和不滿。

對于他的質問,芭琳絲完全不放在心上。她癡癡地看着他,眼睛在陽光的照射下如血紅寶石般閃耀。

她很了解,雅麥斯隻是在借故埋怨自己闖進他的領地。“好沒心肝的人啊,就知道給我胡亂扣罪名。”她噘嘴嬌嗔一句,和平常的個性大不一樣,“還是你最近做這事做上瘾了?”

愛慕她的火龍族男子或許會由于她偶爾展露的柔媚欣喜若狂,然而雅麥斯見到她這副反常的模樣,卻是眉頭不展,大感不悅。“你來做什麼?”

芭琳絲癡迷的表情稍微正經了一點,但灼熱的視線依舊緊緊粘着他,“兩位龍王召我今晨觐見,要詢問我犯人的情況。”

“那你報告完了嗎,如果沒什麼事,就趕緊回去吧。”他想調頭就走,因為她的視線過于露骨。雅麥斯感到她正用那渴望的目光舔舐自己。但是作為這片領地的擁有者,得先把她趕跑。

“我還沒去呢。”芭琳絲對他露齒一笑,連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她選擇先來看我,再去龍神殿接受召見。雅麥斯内心的煩躁感正在逐步累加。那貪婪地盯着自己的眼眸更是讓他極為反感。

她身上的火龍王血統已經非常稀薄,混雜了太多平民的賤血。不過雅麥斯瞧不上芭琳絲絕不單單是因為她血統的不純粹性,而在于這女人火爆得好似自身翻版一樣的脾氣,和她那毫無半分技巧的死纏爛打,讓他的耐性一次比一次減少。雅麥斯可不想要一個惹人厭煩的複制品,整天圍在身邊晃悠。

然而,芭琳絲卻似乎對心上人的情緒毫無感應。他們難得見面,此時此刻,她隻想和他多獨處一會兒。因此,她大膽地靠近了一步。

“那個男人落入了我的手裡。我會特别關照他的。”

“我可沒求你。”他皺皺眉,垂頭看向地面。

“算我自願幫你。”她靴子的邊扣擦過栀子花瓣,留下一道淺淺的刮痕。

“不必了。”雅麥斯眉頭的褶皺更深了一分,眼睛冷漠地望着芭琳絲的靴邊。“再怎麼說,也要顧及尼克勒斯的感受。沒必要對那家夥斬盡殺絕。族長的結界會折磨他。”

“說得好。”她平穩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卻夾了絲令人詫異的傷感,“你說得頭頭是道,卻不敢直視我的眼睛。”

雅麥斯終于擡頭,正視着她,但拒絕的态度依然堅定。“如果沒有别的事——”

“等我說完。”芭琳絲倉皇地叫住他,有些氣憤地說,“你除了躲我、趕我,還會什麼?這些年,我一直控制住自己不去煩你,已經稱了你的心意。我久居孤塔,你又甚少出門,我們現在見一面比登天還難,你好歹讓我把話說完了再走。”

“你要說什麼?”雅麥斯按捺住情緒,沉聲問道。

“我有點好奇,你整垮那男人的手段。”芭琳絲稍稍正色,“所以想來問問你,你到底是怎麼把那男人給陷害的?”

如果隻是這件事,倒不妨跟她說說。“我沒有陷害他。”雅麥斯若無其事地回答,“事實如此。他就是兇手。”

“你大概是把我當作無知的小女孩,才會這麼說的。”芭琳絲幽幽地歎口氣,“在我面前你就不要裝了。你應該很清楚,如果這世上有誰能做到不計回報地永遠忠誠于你,那便是我了。”

雅麥斯斜眼瞅着她,“聽你的意思,你認準這件事是我從中作梗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所以才要你對我坦言。唉,雅麥斯,你就告訴我吧。”

她努力裝出困惑的模樣,靠近他一步。她的足尖已經碰觸到洞門口精心打磨過的粗厚石地闆,那裡是雅麥斯心中劃分的洞穴與外界的分界線。如果換了平常,雅麥斯絕不會輕饒侵入自己領地的擅闖者,但是對于芭琳絲不知有意還是無心的越界舉動,雅麥斯選擇了忍耐。

“這個也是,那個也是,”他不耐煩地叫嚷,“你們每個人都找我要答案。”

“看來在我之前,已經有别的人問過你了。”

火龍王問過,布裡斯問過。阿爾斐傑洛入獄後,好多人都跑來找他,尋求答案。最早問的是尼克勒斯,就在第三場審判會前的那個夜裡。他們問他如何害了雅士帕爾。對此,雅麥斯全部一一否認。如今,芭琳絲的好奇并沒有讓他感到意外。可能最想知道真相的,還應該算上被禁锢在監獄裡的那個男人。

“可是,我真的沒動過任何手腳啊。”雅麥斯說,“特爾米修斯早就檢查過那小孩的飲食湯藥,什麼異情都沒發現。那小孩隻是在恰如其分的時間,如我所願地死掉了,死在那個男人的身邊。”他的語調刻薄如毒蛇,“畢竟憑那個小鬼當時的狀态,本來就性命危笃,活不了多久。”

芭琳絲搖搖頭,馬尾辮左右晃動。“我不信,怎麼會有這種巧合。”

“哼,你就那麼希望我去做傷天害理的事?”雅麥斯轉過身去。

芭琳絲的胸膛微微起伏,正如她波動的聲調,“就算你做了,我也不會改變對你的看法啊。”

聽到她飽含愛戀和熱情的話語,雅麥斯冷淡地回眸朝她看了一眼。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穿過他不動的肩膀投向身後的女子,仿佛把她的整個生命都照亮了。

然而,就是注意到芭琳絲突變的眼神,以及那仿佛盼來希望的神情,雅麥斯才會在頃刻間湧起逐客的決心。

“好奇心就此打住吧。我沒有義務要滿足你。”他低沉下來的聲音,就如勃朗峰的飛雪那般冰冷,“你走吧,我還要給我的花澆水。”

“我可以幫你。”芭琳絲往前挺了一下身子。

“不用。”雅麥斯不再說話,沉默地站在一旁,似乎心丢在了别處。

“你還是不信任我,什麼都不肯告訴我。”僵持了少頃後,她用發誓般的莊嚴口吻說道,“如果我洩露了你的秘密,你就剖開我的心。”在這個霸道的家夥面前,不能用強硬的手段。過去追求他的時候就是這樣。她越較勁,他就越不理。因此,隻能依賴女性的某些長處以柔克剛。可芭琳絲同樣知道,即使用上她并不擅長的女性撒嬌的手段,對雅麥斯也是不起任何作用的,所以,她索性用上了激将法。“你不肯說,是不是你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法啊?比如,毒殺?”

她心愛的男子立刻反駁,“我還沒蠢到直接下毒。芭琳絲,你也把我想得太下三濫了吧。”

她為他的中計高興,但也因他給出的回答沉思起來。沒有人能瞞過特爾米修斯的眼睛,對預備首席的食物下手。所以,飲食絕對沒問題。可這樣一來,那小子也不會就那麼容易突然死掉的。難道這真是一宗意外?芭琳絲偏不信。

“那你可以适當地控制用藥的劑量,或者隻在某一種食物裡下藥,再弄成吃完的樣子,不被特爾米修斯發現啊?那樣的話,就能一點一點地消磨那個少年的生命力了。有高德李斯他們幫你掩護,善後的事自然也能完美處理。不管怎樣我都不信,那小子會正巧病死。”

看着她索要答案的固執勁兒,雅麥斯那雙比鮮血還濃紅的尖瞳裡蕩漾起一絲惡趣味的光芒。“你錯了。我非但沒有加害雅士帕爾,還格外關照他的生活呢。”

“什麼意思?”她催促。

“那小子遲早要跟我簽訂契約。可就憑那副随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的德行,怎麼夠格做我的主人呢?所以,我特意囑咐膳房,給他準備了許多美食。魚、肉,動物内髒,全部都是最新鮮最好的。甚至還把他的膳食标準提高到我的規格。本來盼望着可口的佳肴能令他的病好得快一點,可是他太沒有福氣了,吃了那麼多山珍海味,病沒有好轉,反而朝上吐下瀉的症狀惡化,在儀式舉行前的三天,就奄奄一息、支撐不下去了。你說,我有什麼辦法呢?”

芭琳絲僵住了,張口結舌,“這——”

雅麥斯為她的震驚好笑,“那小子,自己不争氣也就罷了,還連累了與他交好的那個男人,死都沒選對時候。這都是天意啊。”

自從雅士帕爾因拉傷腿部肌肉停止訓練後,雅麥斯就嗅到了機會來臨的氣息。他吩咐膳房一定要優待自己未來的主人。膳房的管理者瑟蘭崔斯曆來願意讨好這位火龍王所看重的後裔,給雅士帕爾準備的食物可謂奢侈到極緻。雖然最終的目的是為了害他,可表面上的關懷掩蓋了雅麥斯這麼做的動機及背後的深意,因此,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雅麥斯。對于一個已經被連續發燒折磨得隻剩半條命的病重少年,這可是能加速他衰亡、同時亦不會落人口實的絕妙手段。雅麥斯就是利用這種手段,使雅士帕爾吃下了過多油膩葷腥的食物,最終因消化不良、成天嘔吐腹瀉,導緻他在舉行儀式之前便耗盡了氣力。

“阿爾斐傑洛正好出現在那小鬼病逝的床前,見證了他的死亡時刻,芭琳絲,你不覺得,這都是神的安排嗎?”雅麥斯沉浸在勝利和自滿之中,驕傲地說道,“我原本隻是想擺脫和那小子的契約,想不到老天給我送來一份額外的大禮,我怎能讓機會溜走?那男人自己把自己送進罪惡的大網,省去了我不少功夫。這麼一來,我隻需稍微動點心思,就能把罪名輕而易舉地往他身上推了。”

就在雅麥斯公布他邪惡計劃的時候,芭琳絲的表情從驚愕、了悟,逐漸過渡到贊賞和欣喜,仿佛在為雅麥斯成功除掉了他的眼中釘而感到高興。恐怕在她的心目中,根本就不存在基本的善惡觀和一絲一毫的正義感,凡事都以雅麥斯的心情為基準。

“這麼聽下來,确實是神的旨意呢。”她微笑着眯起眼睛,“那麼那兩個發現屍體的守護者,也是你指示他們去巡邏的吧?”

“我要求他們要時刻留意那屋子的動向。而他們果然不負我所望。”

“我太意外了。”她贊歎道,“沒想到你在守護者中間也有那麼鐵杆的心腹。真沒看出來啊。你明明最不屑和那群低賤的短命種打交道了。以前連收買他們,你都嫌煩呢。”

“現成的棋子罷了。”雅麥斯冷哼,“我隻是借來用一下。”

“這怎麼說?”芭琳絲非常好奇,恨不得立刻把身子擠進去。但是攝于他的威嚴,她不得不停留在原地。

雅麥斯的表情似笑非笑。“你遠離卡塔特,到孤塔當差這麼多年,很多事當然不知道,也不必知道。”他的耐心漸失,“我已經透露了那麼多,你也該知足了吧。既然如此就快去彙報,彙報完就乖乖回你的駐地去,别再亂跑。”

“你又要趕我走。”她露出受傷的表情,嗓音打起顫來。“我會去孤塔,還不是因為你一直拒絕和我的婚事,讓我顔面盡失,在卡塔特待不下去。”

她顫抖的聲線促使他凝視過去。他看到,芭琳絲的眼角閃爍着晶瑩的光芒,好似在訴說她的委屈。片刻後,雅麥斯移開視線,返身沒入洞中的陰影。類似的眼神,他看過的遍數,早已經數不清楚。

“那你又何必再讓我拒絕一次,自找沒趣。”站在山洞陰影處的火龍王後裔回了一次頭,“或者,你想要我把你打跑?以前也不是沒這麼做過。”他威脅般地笑笑,“如果你想鼻青臉腫地去見族長,那就試着來挑戰我吧。”

從不知退讓和收斂為何物的芭琳絲,突然像是隻族群裡臣服于雄獅的母獅,順從地垂下頭來,倒着往後退了一小步。

陽光被洞穴頂部伸展而出的檐形巨石所阻。雅麥斯大半個身體隐蔽在黑暗中,一片黯淡,另一半也因身上的黑袍而顯得暗如深夜。盡管走進洞穴的他,已成為一團巨大的黑影,看不太清楚,芭琳絲卻依舊想要奔上前,緊緊地擁住他。可是一旦她如此行動,這位心高氣傲的火龍一定會用激烈的嚴詞拒絕自己,就同他以前千百次做的那樣。所以,她隻好忍耐。

雅麥斯見她還算識相,決定鄭重地給予一些警告,好讓她以後再不侵犯。“我這裡從來就不歡迎你。”他說,“快些走。我已經容忍你的腳踏進我的洞口。”

“可我本該是這兒的女主人,在你的住所進出自如。”她恨恨地丢下這句話,甩頭而去。

芭琳絲終于走了,謝天謝地。隻要和她相處的時間一久,呼吸就會不通暢,有她在的地方,就連周圍的空氣都好像變得不清澈了。她熾烈的目光總是不顧雅麥斯的感受,肆無忌憚地撫摸他肌體的每一寸。都說龍族清心寡欲,對情愛的需求非常淡薄,不到交|配期絕不會對異性産生向往。可雅麥斯卻覺得,芭琳絲絕對是個異類。他不禁擔心,早晚有一天,她會為了自己“恢複知覺”。可是,她真的理解什麼是愛嗎?雅麥斯可無法确定。在他看來,愛是虛妄而偏執之物,就如一張即将拉壞的弓,一團終将熄滅的火焰,不但沒多大用處,還隻會徒增負擔和痛苦。雅麥斯自己的父親就是因愛而死。如果由他選擇,他甯可一輩子都不沾染。

溫和的晨曦灑在緩步走出山洞的雅麥斯身上。時間尚早,還可再睡一會兒,但是他已無睡意。芭琳絲突襲式的拜訪令他充滿了不痛快,一天的好心情就這麼毀了。幹脆不睡了。雅麥斯決定把不愉快的事情統統抛掉,轉而去料理被她弄亂的花。

CXXXIX

這是一間漆黑的囚室。

塔身圓形的橫剖面,一半是牢房,一半是供人上下的樓梯。樓梯牆上的壁台裡插着火炬,長期有橙紅的火焰在其中燃燒,可由于樓梯和牢房之間存在着一片空地,等搖曳的火光透過密集的鐵欄杆射進來時,光芒已經很微弱了。所以,牢房的後半部分——也就是阿爾斐傑洛常待着的地方,仍舊沐浴在一片黑暗之中。此外,構成牆壁的零件是黑石,古老的鐵欄也早已發黑,唯一的窄窗又開得很高,外面的日光和月光難以照射進來。因此,牢裡終年昏暝潮濕,滋養了一群賴此為生的老鼠,沒日沒夜地撕咬翻爬,有些還長得特别肥壯。

但是阿爾斐傑洛不懼怕黑暗。最普通的夜視術足以幫助他驅逐黑暗。他也無法抱怨寒冷。每當覺得冷的時候,他就把火點燃在指尖,熱量慢慢傳播,身體很快便能感受到絲絲溫熱。他更不怕老鼠。有任何肮髒污穢的東西敢接近他,他就把它們燒掉,燒成隻剩下灰為止。

然而,藏匿在身上的虱子,他卻無從清理。它們鑽進衣物碎縫,藏在毛發深處,與自己難分難舍。厚重的污垢已經積成塊,覆滿皮膚,為大大小小的虱子鋪蓋滋生的溫床。阿爾斐傑洛經常會想起上次洗澡的日子,是在雅士帕爾臨終前一天的晚上。他會花好多時間去懷念回味其中的細節,想象現在就有一個浴桶放在眼前,盛滿幹淨清澄、溫涼适中的水。被熱水環繞軀體、洗滌肌膚的舒爽感,已經好久沒享受過了。其實,黑牢裡也有個桶,但卻是便桶。每當它散發出惡臭的異味時,阿爾斐傑洛都會驚恐地瞪着它,然後盡最大可能坐得離它越遠越好。

每日的食物由守護者送來。阿爾斐傑洛一共見到過四張面孔,猜測他們便是這兒除開龍族之外的守衛總數。他對他們的模樣很陌生,似乎在卡塔特舉辦的每一次宴會都與他們無緣,因此,他完全叫不出他們的姓名。牢飯大多是些沒什麼味道的稀湯或稀粥,有時候會放幾片鹹鹹的魚肉,或摻一些蜂蜜。守護者把餐具從欄杆的縫隙中斜着塞進來,經常會有一些湯汁灑落在地上浪費掉。他們一日隻送來一餐,量很稀少,僅能勉強維持溫飽。這大概就是孤塔犯人正常的待遇。

阿爾斐傑洛不擔心饑餓。他最難忍受的是那股不管坐到哪兒都躲避不掉的臭味。整個樓層隻有一扇窗子通風,氣味根本傳不出去。阿爾斐傑洛這時才發覺,每天隻供應一頓飯也有好處。需要排出體外的排洩物不會太多,因此,他盡量不使用那個桶。這裡的守護者每晚都會來清理一下,把桶拿出去倒掉穢物,簡單地沖洗。他們來取桶的時候必須由阿爾斐傑洛幫忙把桶拎到鐵欄邊,否則他們就不換。鐵欄的縫隙不足以讓桶通過,他們就拿鑰匙稍稍把門打開,這是阿爾斐傑洛最接近自由的時候,但他一次也沒有試過攻擊他們,逃離監獄。阿爾斐傑洛對于自己的這種異常古怪的乖巧感到驚訝,更讓他驚訝的是,守衛從沒想過要給他拴上鐵鍊。他們對自己的身手就那麼自信嗎?他常常懷疑。

守護者出現的時間沒有規律,工作除了給犯人送飯、倒馬桶外,還包括每日調換一次樓道裡的火炬。他們絕不會同時到牢房來,每次隻出動一人。同一個人有時連着出現,有時又跳開好幾天,似乎是這兒的守衛隊長芭琳絲有意随便指派,以防止犯人推算出他們換班的時辰。他們從不跟犯人說話,甚至連名字也不告訴他。好在囚室厚厚的黑牆上開着窗,灑下零星的光,阿爾斐傑洛根據它們推測晝夜更替,艱難地數日子。

到目前為止是第十天。現在,月光從窗欄細縫間射入室内,在地面滴下點點銀光。就在上午,阿爾斐傑洛的左臉頰突然迎來一股劇痛,折磨了他好一會兒功夫。自己的那個混賬從者又跟人打架了。把我害進監獄還不安分!他記得自己曾這麼咒罵過。難道雅麥斯又揍了他?阿爾斐傑洛胡亂猜想道。可那個畜牲明明把事情辦得很漂亮啊,他的主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盡管尼克勒斯似乎隻挨了一拳,阿爾斐傑洛的左臉還是腫了很長時間,最後不得不用治愈魔法把腫塊消除。這種感覺很奇怪。他凝視自己流竄着魔力的雙手。自己身懷一身本領,還能随心所欲地行使魔法,可卻連一絲試圖逃出去的念頭都沒有過。莫非自己已漸漸習慣了與這孤獨冰冷的黑牢為伴?

偶爾,他會聽到那個聲音,從窗戶傳來。嗞,嗞,嗞。不分晝夜,随時都可能響起。有别于老鼠在牆縫裡竄來竄去的窸窣聲,那是某種尖細物劃過堅硬的石頭發出來的。阿爾斐傑洛有充分的理由直接懷疑,是有人用指甲在割劃牆壁或地面。

在我樓上另有犯人,就關在塔頂的房間。因為每當守護者帶來難以裹腹的粥或者湯,都是手拿兩份,一份塞給阿爾斐傑洛,再把第二份送到樓上,然後離開。

半小時前,那尖利的摩擦聲又一次響起。共計九十一下,忽快忽慢,偶有停頓。阿爾斐傑洛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去數。最後一聲落下後,周圍沉寂下來,再度變得阒然無聲。他等了一會兒,确定對方不再繼續後,便側身躺倒準備睡覺。阿爾斐傑洛并不想嘗試跟對方說話,為自己解解悶。因為那人也從來不會和自己交流……

“喂,你是聾子嗎?”

意料之外的狀況來得如此突然。阿爾斐傑洛不禁睜開眼睛,聳起眉毛,從冰冷的地闆上唰地一下翻身坐起。

他聽到一個男人粗聲說話的聲音,很奇怪怎會有聲音能穿透這厚重的石牆?随後他發現聲音是從高處的窄窗傳過來的,于是他馬上起身,站到那裡。

來到稀疏月光射入的高窗下,阿爾斐傑洛使勁屏住呼吸,想再聽一次那個聲音。半晌間,隻有老鼠吱吱叫的細聲回蕩在靜悄悄的高塔裡。就在他懷疑剛才那隻是自己的幻覺而打算移步回去時,對方卻慷慨地遂了他的心願。

“喂,你說話呀。”那人喊道,嗓門頗大。光憑聲音,似乎就有一張滿臉橫肉、兇悍無比的臉孔呈現在眼前。“難不成那兩個老不死的弄了個啞巴當首席?”

得益于龍術士的聽覺,這回,阿爾斐傑洛總算聽清楚了。他通過這又粗又啞、好似用石頭磨刀一般粗重的男人聲音,判斷出他年紀不輕,但也不老。然而,凡是與卡塔特扯上關系的人,又哪裡能用常理去推斷呢?

“你是……”盡管對攪擾了自己十天之久的摩擦聲的源頭,阿爾斐傑洛始終不以為然,但是當對方主動找上他後,他幾乎沒怎麼多想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賈修?”

孤塔不僅收納犯了罪的龍術士,有時也會懲戒龍族和守護者。但是龍族往往關不了多久就會釋放,守護者之中罪大惡極到需要長期囚禁的人也不多,所犯的錯不過是私溜人界,喝酒賭錢這些,因此孤塔監獄的常客,據阿爾斐傑洛的推理,目前除了自己,就隻有賈修一個。

“什麼?”那人聽後,反倒疑惑起來,“賈修?”随即用奇怪的口吻反問。“賈修,”他重複着低吟一陣,好像這讀音給了他非凡的樂趣。“賈修。”就這樣不停不停地念誦。

接着,他喉嚨裡發出了一陣又一陣不明意義的低語。他咕哝的詞句,阿爾斐傑洛一個字也無法分辨。他沒喝酒,卻像個醉漢,說話颠三倒四,不知所謂。

阿爾斐傑洛沒有耐心再聽下去,正想擡高嗓音發問,突然,男人又笑了起來。

“哈,賈修。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聲異常放肆和刺耳,如同用磨石刀鋸一根達斯機械獸人族身上的機械鐵柱,在這空曠的監獄裡,聽得人毛骨悚然,不禁叫人擔心他會把守衛引來。

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男人一直嘿嘿笑着,不知疲倦,即使喘起氣來也不見停止。阿爾斐傑洛讓耳朵緊貼牆面,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人正在上頭的牆邊前仰後合。

“對,是這麼個叫法。”終于,他停歇半晌,恢複到正常情緒。“哈,在這鬼地方待太久,”男人用調侃的語氣說道,“我都快忘記自己的名字叫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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