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手法來說已經熟練到随手拈來的地步了。“空間轉移”的秘術是消費施法者的壽命來換取超遠距離的瞬間穿越,而龍術士的壽命又是依托于他們的從者,可以說,不是每個契約龍都願意支付這筆代價的。何況龍術士們本來就有着超高速的交通工具。但是,阿爾斐傑洛在施展這項法術時,卻沒有任何猶豫。一方面固然是因為情況緊急,不過更深層次的原因,卻好像是要存心報複尼克勒斯似的。
歐洲東部邊境青翠而蒼涼的廣袤平原取代了阿爾卑斯山的雪景,在眼前鋪展開來。阿爾斐傑洛花了點時間确定自己的所在地和應該前進的方向,恍然發現周圍的環境竟有些似曾相識。
這裡的位置,再往東一點就要算中亞地區了。地貌與風俗和歐洲其他地方有着非常懸殊的區别。遠處空洞的地平線上露出凄涼的微光,阿爾斐傑洛朝那個方向看了看,一片平攤在視野盡頭的黑色大湖,頓時勾起了他的回憶。心中湧出無限的感慨,他記得,自己多年前曾有幸來到過這裡。是在什麼時候呢?
對啊,自己怎麼就忘了呢。那是他剛當上首席沒幾年,比薩戰役的前夕,為了尋找神杖杖芯的材料而來的。自己和蘇洛曾在這片鹹水大湖南岸的高原守候過玉帶雕,一同度過了兩周快樂的時光。而現在,任務地點在湖的西南。阿爾斐傑洛将在那裡支援陷入險境中的波德第茲,剿殺圍困他的敵人。既然不是來旅遊的,那就該抛卻任何雜念,專注于眼下的事。
空間轉移并不能精确到立馬定位波德第茲和烏路斯的位置,其中的偏差必須靠機械龍的飛行來彌補。雖然并不确定波德第茲他們是否還身在帖必力思城,但還是決定先去那裡一探究竟。阿爾斐傑洛粗略地掃了眼地圖上的城鎮标記後,把它塞進衣服口袋。手背上閃現出一個發着銀光的六芒星。他的身前出現異動。巨型的怪物,正在異世界的空間裡撕叫鳴響。
在機械龍響應召喚前,陪在他身側的,隻有自己在高空下的孤影。今天的天氣不怎麼好,太陽始終不肯露頭。空曠的天空除了一片灰色和偶爾飄過的幾片雲,就沒有别的了。在找到波德第茲主從前,這是他一個人的旅程。尼克勒斯沒有相随,原因是阿爾斐傑洛壓根就沒去找他。回歸卡塔特的這五天裡,不知道尼克勒斯躲到哪裡去了。或許他在陪伴母親,也可能厮混在雅麥斯的團體裡和那幾個臭味相投的火龍族敗類稱兄道弟。阿爾斐傑洛對于尼克勒斯這個人的存在的容忍度,已經降低到不能再差的地步了。他不會再去拜托他任何一件事。從今往後,所有的困難都要靠自己單獨解決。阿爾斐傑洛已經做好一個人面對所有戰鬥的覺悟。
被召喚而來的以龍族為原型的龐然巨獸,身披機械铠甲,在轟鳴的旋風中現出了碩大的形體。身為騎手的男子駕駛它飛升到高空,朝西北方向的帖必力思城疾馳而去。
可是不管有多麼迅速地抵達了任務地點,對于現在的阿爾斐傑洛來說,也已經足夠讓他焦急了。他的心中充斥着莫名的焦慮。不禁伸手壓壓胸口,發現整顆心都狂跳不止。出道了那麼多年,曆經大小戰鬥無數,不至于會因一件任務而緊張,可要如何解釋如今折磨着他的焦躁感呢?
擔心失敗?為前程感到迷茫?不放心龍王的承諾?還是因為剛才……不經意之間想起了蘇洛?
就這麼在煩躁情緒的折磨下,阿爾斐傑洛的眼前終于出現了他并不了解的古代波斯人建立在蒼茫高原上的輝煌城池。城中的建築以白色為主色調,屋頂大多設計成好像帽子一樣的圓形。宏偉的王宮矗立在最顯眼的位置,是一座蓋着紅頂的潔白建築。在它的襯托下,連周遭聳立的數座高塔都顯得很渺小。城中人的裝束,與平時阿爾斐傑洛所見到的大相徑庭。在他眼裡穿着奇裝異服的人們,完全沒有留意到,有個不屬于這裡的外人,悄然無息地入侵了他們的城市。
占據着城中視野最好的一座塔樓,阿爾斐傑洛在周身揚起一陣能夠折射光照的旋風,作為遮擋普通人視線的屏障。居高臨下的視野,可将王宮、民房、城牆,包括城外的軍營全都收入眼中。弓箭手正在軍營裡搭弓射箭,勤奮地操練,飕飕的箭聲幾乎能傳到阿爾斐傑洛的耳畔。騎兵在營帳外的空地上策馬馳騁,移動的身形仿如群蟲,比起練習更像在巡邏。城内的衛兵裝備齊全,在城牆通道上闊步行走,左右眺望。可以非常清楚地發現,民風彪悍、軍紀嚴明的這座王城,明顯處在高度警備的狀态中。街市上遊走的居民非常少,倒是腰佩彎刀、背挂箭袋的巡邏隊随處可見。他們的身影,全部被阿爾斐傑洛一一看在眼底。但是同伴的身影,卻始終都不得見。
阿爾斐傑洛為此深深地困惑了。“……竟然不在這裡嗎?”
情報有誤,說明戰況有變。他閉上眼睛,将大腦中的思緒放空,屏蔽掉外界事物的幹擾,靜靜地集中起心神。體内儲備着的龐大魔力,霎時間聚集起來,聽從他的調遣。阿爾斐傑洛充分釋放自己的感知力,将感知範圍擴大到不僅能覆滿全城、連駐紮在城畔的大軍都不會有遺漏的程度,小心翼翼地甄别同類的氣息……
術士感知魔力的途徑有兩種。一種叫被動感知,是在以不釋放自身魔力的前提下進行的感知;另一種就是像阿爾斐傑洛現在所操作的主動型感知。這種方法的好處在于感知的範圍會大大增加,卻存在着容易暴露術者自身方位的缺陷。不過,波德第茲的修為,必然是遠遜于阿爾斐傑洛的。那個不入流的同伴,或許根本就感應不到強如阿爾斐傑洛這般超一流的高手吧。
以阿爾斐傑洛所在的高樓為中心圓點朝外擴散的魔力,如透明的湖水漣漪,一層層向外擴張,毫不收斂,仿佛極度盼望着能與其他術者的魔力源接觸。阿爾斐傑洛一邊張弛有度地控制魔力的流動,一邊等待信息的反饋。搜索了一陣後,紫羅蘭色的眼睛倏地睜開,微眯起來。所要尋找的目标,終于被他發現了。
在心裡記下大緻方位,阿爾斐傑洛收起魔力,保留風的屏障在身邊。他的腳底在磚牆上一蹬,身體在“幻影”魔法的加速下幾乎化為一道閃光,瞬間沖向天空,又飛掠直下,朝着認定的方向馳掣而去。
CLIII
為了不讓敵人注意到自己,波德第茲今天仍然選擇潛伏在他構建的堅不可摧的結界要塞裡。
陰沉沉的天空見不到一絲陽光。雖然還是白天,天幕卻呈現出灰暗的色調。而且野外的天總是黑得特别快。也許要不了幾個小時,自己所在的這片密集樹林就要被暮色籠罩了。
在前方至少離開半英裡遠的空曠低地上,有一座占地廣大的軍營。軍營由十多個白色營帳構成,少說能容納幾百個士兵。現在,透過迷蒙的天色,波德第茲看到營地裡升起了袅袅炊煙,與旺盛的營火一起飄向空中,仿佛開飯的時間到了。但他很清楚,那其實是一座“無人”的大營。
之所以說無人,是因為聚集在營裡的家夥都是達斯機械獸人族。原本的活人,也就是駐紮在此地的蒙古軍士們,都已經成為了異族鋒利口齒下的冤鬼。
殺死他們的家夥,這會兒全都是人類的姿态,但是在之前恢複成灰暗冰冷的真身進行殺戮時,疊加起來的雷壓總量高得吓人。
處在波德第茲密切監視下的這座營寨,是近來活躍在附近的異族襲擊的第三座。異族将營裡的人殘殺殆盡。在這群怪物的利爪下,以強悍與威武著稱的蒙古人的虎狼之師,幾乎是以引頸受戮的姿态被屠殺一空。滿載戰利品的異族開起了狂歡宴,将屍體堆積在營火前享受燒烤大餐。半小時前,波德第茲追蹤到這處軍營時,就已經是這副慘狀了。
烏路斯在看見異族令人發指的惡行後,當即表示要出戰,卻被波德第茲以敵人數量太多為由攔了下來。盡管烏路斯因為主人的優柔寡斷而生了一場悶氣,但事實就像對方說的那樣,敵人的隊伍,比最初情報上提到的數字足足翻了十倍,已經超出波德第茲主從所能應對的範圍。
到目前為止,暫時沒有其他事發生。充滿激情、野性與血腥的狂歡宴總會過去。今夜也許能在平穩中度過。可是想起昨天,波德第茲就覺得非常可恨。協助自己的密探泰勒,在外出刺探敵情順便尋找食物時,被異族發現遭到圍攻,悲慘地死去了。
積壓在心底、使他郁郁不悶的,還有一件事。作為信使的法力遊龍帶着自己書寫的信件離開,已經過去了大半天,到現在仍然音訊全無。波德第茲不得不按兵不動地待在結合了防魔結界、隔音結界與防禦結界的三重壁壘的掩護中,強打起精神,苦等援手的到來。
坐在地上、透過草叢的縫隙時不時打量一眼營地的情況的波德第茲的身邊,是一臉凝重地闆着臉、倚靠住大樹的烏路斯。為了查清楚敵人的意圖,他陪同主人躲藏在與異族小部隊隔開絕對安全的距離的隐蔽處默默守候着。但是對于這種已經不能用謹慎形容而是該批判為懦弱的作法,烏路斯的忍耐力算是到達極限了。
“還不出擊嗎?趁他們吃飯,顧不上防範周圍的機會,發動奇襲是最好的選擇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主人,您還在猶豫什麼?”
面對烏路斯的質問,波德第茲隻是無奈地歎了一聲。
“你也不是不知道吧,我向卡塔特寄出了求助信。在沒等到回音前,最好不要随便行動。”
主人的回答一點都沒讓烏路斯意外,卻無法使他滿意。隻見這頭海龍耷拉着臉,帶着不敢苟同的表情搖了搖頭。
“您确定那封信一定能傳到族長的手上?”
“我給信使預設的路線絕不會錯。”波德第茲用無比認真的态度向從者保證,“用這種手段與卡塔特通信也不是第一次了,還從沒有過失手的先例。”
“萬一半道被人截了……”
“不會的。沒有那種可能。”波德第茲打斷烏路斯的語調異常生硬,一邊否定一邊輕晃着腦袋。然後,繃緊了表情對從者發出告誡,“不要貿然出手,烏路斯。也許敵人的行動都是在麻痹我們,正等着我們露陷呢。你的同胞澤洛斯被異族的伏兵誘殺的事,難道你已經忘記了嗎?千萬不能魯莽啊。”
烏路斯一面在心中感傷多年前的慘案,一面用沉重的眼神凝視着畏首畏尾、始終在找借口推脫出戰的主人。
“可是,您想過沒有,這麼一來一去的折騰,又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就算您的信能安然送達,族長也得花時間召集合适的人選。現在卡塔特沒有首席坐鎮,召集别的龍術士上山起碼要一天。不可能馬上跟我們會合的。”
從者的提醒,讓波德第茲懊悔地嘟囔起來,“我承認,我确實有欠考慮。哎,我真是太傻了……應該直接寄給麥克辛,幹嘛要多費周折地繞那麼大一個圈子啊!”他一邊提醒着自己,一邊胡亂地把頭發揉亂在因焦躁而顫抖的手掌裡,“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會派誰過來。”
“我們也不是一定要幹等下去——”
“不行。既然已經送了信,就不能擅自行動!”
波德第茲吼叫的嗓門出奇大,仿佛在為自己耽誤了最佳的出手時機而懊惱地咒罵着。隻要一想起目前的窘況,他就覺得自己好像沉入了無底的黑暗之中,被一陣陣恐慌不斷撞擊。越是思考解決的良策,大腦就越是空泛。結果隻能變得更加焦躁不安。
朝低着頭無奈思考的波德第茲凝視了一會兒,烏路斯深深地歎了口氣,擡起頭環視了一下敵人的方向,過了半晌,又回望着自己的主人。
“那些異族的欲望是無止境的。随時會轉移到别處大開殺戒。”烏路斯低沉而嚴肅地說着,“現在浪費的每一秒時間都有可能造成更多的傷亡。而那些原本是可以避免的。難道我們要眼看着下一個軍營遭殃嗎?不但被殺,還要被吃掉。看他們那饑渴的樣子。未來還将發生怎樣的慘劇,幾乎是可以預見的吧?”
這下,波德第茲再也沒話反駁了。他茫然地向升騰着濃濃炊煙的軍營望了一眼,經由魔力增強過視覺的眼睛,看到一個年紀雖然很輕、但卻是光頭的男子正在給手裡的一具似乎烤得很香脆的屍體塗抹醬汁。
“餓瘋了嗎?”異族一口接一口把烤肉往嘴裡送,吃得優哉遊哉還不忘添油加料的樣子,讓波德第茲看了一陣反胃,不由得捂住腹部,抽搐着嘴唇低聲罵道,“那些混賬……該适可而止了吧!”
屠殺得異常徹底的軍營,帷帳本是雪白色,現在卻是血迹斑駁。所有的人類士兵的軀體似乎都被風暴碾碎了一樣,歪歪斜斜地躺在篝火旁,無聲地排着隊,被送上烤肉架。
“别做得太過分了……!!”
目睹了這令人觸目驚心的慘狀,波德第茲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強忍住恸哭的沖動,向吃着人肉大餐的惡魔怒視着。
對這支行動張揚、并且一直在頻繁更換襲擊目标的異族的觀察工作已持續了一周。每次波德第茲想要出擊,最後都下定不了決心。因為那裡的敵人每過一天就會增加一點,增加一點,拖到現在,已經壯大成百餘人的規模了。恐怕他們認準了與亞洲交接的這一片區域是卡塔特的勢力很難觸及到的盲區,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大膽地胡作非為吧。
盡管死者是與自己毫不相幹,并且民族、信仰都截然不同的異鄉人,可是波德第茲仍然被強烈的自責籠罩着,陷入了自我懷疑的泥潭裡。
出于體諒情緒低落的主人,烏路斯暫時不再吵他,給他恢複的時間,自己則站到依舊處于結界的範圍但是更接近軍營的地方,專心地遠眺那群殺人狂的動向。
“主人,”一段時間的沉默後,烏路斯突然用冰冷的聲音呼喚波德第茲,“大事不好。有新的情況。”
“……什麼?”
“有人接近,與營地裡的異族接頭了。”
就算是用魔法加強了視覺與聽覺的龍術士,在感官方面還是遠遠無法和龍族相比的。聽到烏路斯的話聲後,波德第茲立刻緊張地驚叫起來。
“居然……又來人了?”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波德第茲憂心忡忡地眺望着一支十幾人的小隊加入到軍營的情景,感到渾身都軟了,“那些怪物,究竟要增援多少人才肯罷休啊……”
帶頭的是一個留着濃密的橘褐色頭發的高大男人,騎着一匹黑如墨汁的駿馬。十多名部下跟在他後面,也騎着馬,但沒有一個像他那麼具有壓迫力。藏身在秘密結界之中觀望的主從二人,眼看着這群人從營寨的正門進入,還看見篝火邊歡歌笑語享受大餐的異族們,頓時像被雷電擊中了一般,集體扔掉了手裡的食物站起來,紛紛朝領頭的男人鞠躬,施以最恭謹的大禮。
“那個男人,好像是個大人物。”烏路斯說。
一陣戰栗爬上了波德第茲的背脊,“晚了,晚了。這下更不好出手了。你說呢,烏路斯?”
面對主人求助般的詢問,烏路斯沉頓着,沒有說話。異族的軍馬又一次擴張了。他們究竟意欲何為,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烏路斯已經完全被他們搞暈了。
就在這時,波德第茲虛弱的驚疑聲劃過了虛空。“等、等等。”
光顧着注意那個身為頭領的男人,從而忽略了跟随在他身後的其他異族,這一刻波德第茲才終于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呆呆地看了一會兒,當徹底确定眼前的景象不在是做夢後,他被深深的絕望擊垮了。
“旁邊……那個男人旁邊的家夥……”波德第茲口齒不清地呻|吟着,但他的眼神卻仿佛被定格在了某條軌道似的,一動不動地盯着異族中間的某一個人,“烏路斯,你看——”
感到納悶的烏路斯,用怪異的目光順着他凝望的方向看過去。結果與他的主人完全一樣。由于親眼目睹了那不可思議的光景,烏路斯徹底怔住了。人們在見到幽靈或者鬼魂,這些隻存在于人類恐懼的内心、而真實的世界裡根本不可能會有的東西時的表情,大抵就是這個樣子吧。
“這,這,這……”波德第茲瞠目結舌,聲音裡透着驚恐的意味。從地位上看,極可能是領頭男人的副官的那位男子,他的頭發是紅褐色,一雙瞳孔是墨綠色的。這些特征,再加上一張扁平的臉——擁有如此相貌的男子,勾起了波德第茲深遠而痛苦的回憶。“難道是……”
話還沒有說完,周圍的結界突然發生了劇烈的震動。
灰塵,還有被截斷的殘草飛舞了起來。眼前瞬時彌漫起一片厚重的塵土。波德第茲呆滞地望着揚揚灑灑落下的飛屑,不敢相信自己設置的結界,竟然崩塌了。
周圍的樹木一棵棵倒下。伴随着轟鳴的巨響,無形的結界徹底碎裂,讓他和烏路斯的位置暴露了出來。
疑惑比起恐懼,更早占據了波德第茲的大腦。看起來正在軍營裡商議着什麼大事的異族,這時候不可能發動進攻。如果是敵人通過斥候進行探知的話,防魔結界是可以将他們偷窺的視線阻擋掉的。那麼多天以來,波德第茲一直都埋伏在異族活動的地方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蹤迹,而異族從來都沒有發現。那麼現在,到底是誰能如此準确地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
至于這股突襲的力量……
波德第茲所設下的三種結界中,能夠将一定程度的物理幹涉力輕松化解的那道防禦結界,自然是最牢固的。雖然它難以被摸出形體,可一旦遭到外力攻擊,就會立即發揮相當于銅牆鐵壁的作用。然而,僅僅一次的碰撞,防禦結界就因為承受不了沖擊的力度而粉碎了。這個現實,簡直超出了波德第茲的理解。
從撞擊聲判斷,使結界崩潰的,似乎是某種威力強勁的炮彈。不過,究竟是什麼級别的炮彈,才能夠做到僅憑一次沖擊就完全突破龍術士的防禦結界這樣恐怖的事情呢?
如果真有如此不得了的力量的家夥試圖突入進來的話,那麼憑借波德第茲的能力,估計是無法與之抗衡的。不過,考慮到侍立在不遠處的烏路斯這份不可小觑的戰力,總算還不至于徹底亂了手腳。
就在轟鳴聲響起的那一刹那,烏路斯便飛速趕到波德第茲的身前,為他抵擋沖擊的餘波以及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度襲來的後續攻擊。而波德第茲也在那一刻迅速切換到戰鬥狀态。右手緊握住他效仿阿爾斐傑洛所打造的橡樹杖身、海龍龍鱗杖芯的神杖,左手的指尖散射着即将孕育成形的火焰魔彈的光輝。主從二人的目光變得如刀刃一般尖銳,等待敵人的下一步舉動。
“你?”
騎着機械龍、正準備降落到二人所在的樹林陰影處的那個男子——
看到他,波德第茲不禁陷入了短暫的錯亂之中,連叫聲都憋在喉嚨裡發不出來。
“終于找到你了,波德第茲前輩。”男人用讓人略感懷念的聲音發出問候,“沒想到你們竟然躲在這麼個隐蔽的地方。叫我好找啊。”
解散了機械龍來到地面、伫立在還沒有完全降下的灰塵之中的那個一頭紅金色秀發飄揚的英俊男子,正在前方約十個身位的地方凝視着兩人。他就是龍王派遣過來的支援者阿爾斐傑洛。
确定來的人不是敵人而是稱得上同伴的友方,波德第茲和烏路斯才稍稍從緊張的狀态中松弛下來。但是對于他的出現,仍然感到很不可思議。
“你,你怎麼——”
波德第茲出任務早于阿爾斐傑洛出獄兩天,所以,他自然不知情。
“前輩你還不知道吧。”阿爾斐傑洛走近他,“我已經重新獲得自由了。”
“噢,看來确實是這樣啊。”如果是這個曾被委任為首席的男人的話,那麼他絲毫沒有被防魔結界迷惑、并且僅用一發魔彈就突破了自己的防禦結界,也算是說得通的事情了。波德第茲對于這個男人的實力已經全方位超越自己的事實感到無可奈何。他隐去心中小小的失落感,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真是苦了你了。”
阿爾斐傑洛比波德第茲上次見到他的時候,起碼瘦了一圈——而他的身材從來都很勻稱。在牢裡吃了多少苦,不用他明說,也能從他消瘦的模樣推測出來。
接受了波德第茲的慰問,阿爾斐傑洛神情不變,淡然地回答,“卡塔特收到了你的信。龍王委托我幫助你。”
“對了!”經他這麼一提醒,波德第茲立馬不安地左顧右盼。這名前首席剛才對結界的打擊實在太粗暴了。動靜鬧得那麼大,隻怕是瞞不過異族。波德第茲趕緊朝兵營的方向望過去。
看出他是為了這件事慌張,阿爾斐傑洛簡單地笑了一笑,“放心。我的全身都有風魔法的屏障,包括那頭機械坐騎。突入進來的時候,順便修補了一下前輩的隔音結界和防魔結界。敵人不會知道我們的碰面。”
波德第茲放心地點了點頭,可随後又因為對方孤身一人的狀态而感到困惑。“你一個人來的?”
直到被波德第茲這麼詢問,阿爾斐傑洛這才想起,龍王派給他的密探,還在阿爾卑斯山的某處等着接應他呢。而自己,居然完全把對方抛在了腦後。
不過在波德第茲的心裡,其實真正想問的是尼克勒斯。雖然他知道阿爾斐傑洛與他的契約龍之間矛盾重重,可如果多一頭海龍助陣,就能多一絲把握……
阿爾斐傑洛點了點頭,平淡地詢問,“任務很棘手嗎?我剛過來,不是很了解。給我說說情況吧。”
不管怎樣,同伴的到來還是讓波德第茲很寬心。尤其還是那麼強有力的一個支援者。他慢慢地向他說明,“我追蹤了這群異族一周。他們在這個國家四處作亂,每到一處,人數就會增多。就在剛才,還有人加入。據我的觀測,這是一支精兵。達到先鋒水平的,起碼占三成以上。”
“原來如此。怪不得帖必力思全城戒嚴。”在趕來的路上,阿爾斐傑洛就瞟到了那群集會的異族。隻是暫時沒辦法窺測到他們的雷壓罷了。“沒有試着對他們進行騷擾嗎?最初的兵力應該很稀少吧。”
“說起這個,我很慚愧。”波德第茲愁苦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歉意,“為了查清楚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而一拖再拖,把破敵的良機一個個都錯失掉了,導緻異族的部隊不斷集結,甚至還來了一個……”
察覺出波德第茲語調中的凝滞,阿爾斐傑洛朝遠處的兵營張望着。超視距魔法将一個他不敢置信的畫面帶給了他。
“亞撒?”由于過度驚愕,阿爾斐傑洛一瞬間呆住了,仿佛面前出現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幽靈,随後又立即恢複冷靜。“亞撒前輩複活了?”
“不,”烏路斯緊咬着牙,低聲道,“隻是個吞食過亞撒血肉的異族雜碎!”
“是啊……”阿爾斐傑洛模糊地應了一聲,調回遠觀的視線,對準波德第茲,“難怪你會遲疑。”
波德第茲對于阿爾斐傑洛輕易就誤解了自己始終束手束腳不敢出戰的原因感到一絲羞愧。
現在,被他們眺望着的那個紅褐頭發、墨綠雙眼的家夥,毫無疑問是披着亞撒外皮的達斯機械獸人族。但是真正将阿爾斐傑洛的注意力全盤吸走的,卻是另一個男人。
波德第茲聽到了他阻塞住的吸氣聲。
“那個家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阿爾斐傑洛的質問,沒有特定的對象,隻是在宣洩自己的震驚。不過,在聽到他語調頗為不穩的這句問話後,波德第茲還是非常警覺地看了過去。
“誰?”他發現,阿爾斐傑洛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身材高大魁梧、擁有着稠密的橘褐色頭發的男人,也就是剛才來的十幾個異族的領軍者。“你認識他?”
穩住呼吸,阿爾斐傑洛沉靜地點了點頭,“那年,在伊比利亞半島的一座無名小鎮,我與柏倫格、休利葉還有傑諾特一起執行的任務裡,見到過那個男人。一番激烈的交戰後,本來可以殺掉他的,結果還是讓他死裡逃生。”紅發男子的表情嚴肅而冷酷,宣布道,“他是——那個名叫刹耶的異族之王手下的将軍。”
“将軍?”
烏路斯有些訝異地瞪大眼睛。在他身旁,波德第茲露出一臉愁色。
“我們怎麼辦?”
沒有回應前輩的疑問,阿爾斐傑洛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看着遠方的将軍,隻是眼中透出了一種嗜血的暗光。
“值得将軍出馬的,一定不會是小事。如果我們靜觀其變,說不定能得到什麼重要的情報呢。在戰鬥前,就讓我們耐心地等待吧。”
雖說現在隻是旁觀,但是阿爾斐傑洛的魂,已經飄向了戰場。被孤塔的圍牆和鐵窗牽絆住太多歲月的這個男人,急切地渴望一個能夠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他有預感,不需要多久,他就能回到巅峰,重現過去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