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回合。T明白了無法取勝的自己再堅持下去也是徒勞。
但如果能夠阻止這個男人的屠殺,拖住他前進的腳步,那麼也算大功一件。因此,T非但沒有退卻,反而加快了揮劍的速度。
守護者在現出光劍的真身後,可以藉由光束進行沖撞攻擊,将力量如同激光炮一般從劍的前端發放出去。雖然能夠借此斬斷許多堅硬的東西,但必須蓄勢才能發射。積聚力量的過程稍有外力幹涉就會中斷。現在,被阿爾斐傑洛貼身緊逼的T,根本沒有機會使出這招。
三十回合過去了,這位年輕的守護者訓練生逐漸力不從心。現在阿爾斐傑洛還沒有施展他引以為傲的魔法,隻是拿劍術與自己對戰而已,可即便這樣,T仍舊戰勝不了他。一旦他失去耐心,拿出真正的本領,自己必敗無疑。
一個身影極小的黑綠色短發的男子,忽然一閃而過——在阿爾斐傑洛視野的一角。能夠一邊保持揮砍的動作一邊分散心神留意遠處的動向,更說明他完全有餘力擊敗與自己對抗的青年。
就在T清醒地認識到雙方的實力差距,深感苦惱的時候,阿爾斐傑洛突然失去了交戰的興緻,往後跳開了一段距離。
當紫發青年反應過來這位男子的意圖時已然太遲。他像是一道劃破天際的流星,自他眼前疾速閃過,一瞬間就不見了去向。
T調整步伐打算追過去,可是腳邊的呻|吟讓他的身軀猛然一震。迪特裡希痛苦地捧着受創的右眼,暗紅的液體從手指縫裡流淌出來。T趕快跑到他身邊,尋找遺失的眼珠掉落在了哪裡。遺憾的是,先前被冰刃刺穿的那隻眼睛早已經被阿爾斐傑洛拉扯出來踩得稀碎,成為一灘爛在地上的污泥,就算是醫術高明的特爾米修斯長老也不可能讓它還原了。
“啊,啊……”
“迪特裡希,振作點!”T把撲倒在地的壯漢翻過來,在看到他右眼附近的傷痕時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睛。“我立刻送你包紮,沒關系的。”
迪特裡希用手抹了一下面頰上肆意橫流的鮮血。緊閉的眼縫裡空無一物的感覺讓他惶恐不安。“我的眼珠,還在附近嗎……”他嚅嗫着,“幫我找找吧……或許還能用呢。”
T不忍告訴他真相,隻得安慰他,“你放心,我會拿着它的。”
“噢,那太好了。阿爾……那個家夥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對我們失去興趣了。似乎有别的東西吸引了他。”
如T所言,阿爾斐傑洛突然撤身離開的原因,是因為他與T戰鬥時,眼角看到了一個躲在遠處避不出戰的男人。
像一陣飓風一樣狂跑着,鎖定了想要搜尋的目标,一跺腳跳到了另一條浮空山道上,在那個男人企圖逃跑前将他攔截下來。
“我還想呢,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原來躲在這兒不敢應敵啊。真像你的風格。”阿爾斐傑洛理好被風吹亂的頭發,對身前的男子笑吟吟地說道。
“……”不到十米外的地方,強裝鎮定的克萊茵一時間不知道該怎樣接話,沉默了半晌,憋出一個不尴不尬的笑來。
克萊茵原本也是今晚巡邏的一名守護者。他聽到從彩虹橋傳來的厮殺聲,深知自己根本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也已經意識到被他盯上後将要領受的悲慘命運,于是悄悄脫隊跑開了。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既然現在被迫和他對上,那就隻能力戰到底。
克萊茵拔出佩劍在空中一揮,光之粒子掙脫束縛,在蜂鳴聲中将銀色的劍身完全包裹在柔和的白光之下。平素質樸的這把鐵劍頓時變得無比璀璨,奪人眼球。
雙手執劍的克萊茵發出嘶啞的吼聲,無畏地朝對面的男人猛沖過去。
但他的對手實在太強。勝負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冰劍散發出寒冷的死亡氣息,仿佛手臂的延展,靈巧地舞動在半空,随持劍者的步伐飄忽不定。克萊茵完全捕捉不到阿爾斐傑洛的動作,卻又不甘心地咬牙反擊,可每次砍中的都隻是對方移動時留下來的殘影。與此相反,阿爾斐傑洛的攻擊沒有一下落空。神出鬼沒的冰刃劃過險惡而短促的直線快速閃來。破開厚重的铠甲,傷及下面的皮肉,留下一道道鞭痕一樣的割傷,玩耍一般地不給予緻命一擊,卻又不斷地為他添去新的傷口。
直到冰劍削掉他的左臂,接着又砍去了他半個肩膀,身負重傷的守護者才終于停下了徒勞揮劍的動作,不再進行無意義的掙紮。
前後不過短短的十幾秒,阿爾斐傑洛就砍瓜切菜般地重創了困獸猶鬥的對手。如今克萊茵隻能靠單手持劍,勉強保持站立。傷口的劇痛和龐大的出血量模糊了他的意識。生還的機會更是渺茫。
然而,在這生死關頭,克萊茵卻表現出超脫一個垂死之人的冷靜。他眯起被血霧迷糊的雙眼,近似于深情地凝視自己的敵人,喉中震蕩出陣陣聲音,好似輕喘般的桀桀笑聲。
時機成熟了。重傷的男子用僅存的右臂,高高舉起散發着白光的守護者之劍。
須臾間,光劍恢複了它應有的姿态。
光在凝聚,逐漸彙成一道耀眼奪目的光束。被這道純潔而又清澈的光束照耀着,所有的東西都顯得如此黯淡。
從劍尖噴薄而出的光束釋放着強烈的光芒,如同炮彈一般撞向阿爾斐傑洛的面門。猝不及防的一擊,寄托了克萊茵全部的希望。
然而……
“嘛,總覺得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會出現。”穿透隆隆轟鳴響起的話音中,流露出一絲夾帶着譏笑的贊賞,“這就是光劍的真正力量啊。”
激烈的閃光漸漸褪去顔色後,敵人的身影再次清晰地出現在克萊茵的視野。與發射者正面對峙在近處的那位男子,看那毫發無傷威風凜凜站立的姿态,說明光劍的能量波絲毫沒有波及到他身上。克萊茵在原本高昂卻又瞬間跌落谷底的失望心情中,終于确認了一個無比殘酷的事實:這個男人并沒有被自己擊倒。
阿爾斐傑洛擁有絕對正确的第六感。“内在的聲音”一旦發出某個啟示,就一定不會出錯。這種神奇的預感近乎于奇迹,卻又虛無缥缈難以捉摸,連他本人都無法解釋清楚。
剛才,在看到克萊茵的劍迸發出異樣的光輝時,具有超強直覺的阿爾斐傑洛馬上意識到即将發生的事,靈活的身姿瞬間跳到十米外的地方,成功地化解了一場危機。光的奔流,絲毫沒有濺射到他,最終隻打中了遠處一塊半人高的大石,碎裂的石塊滾落下來,發出沙沙的聲響,對阿爾斐傑洛所能做到的唯一損傷,也就是稍微吹拂了一下他的衣角。
光束炮是守護者的最大絕技,一次性消耗的光能在下次發射前無疑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重新積攢,理所當然地不可能進行連發。
已經堵上了最後的手段,都無法挽回局勢。黔驢技窮的克萊茵,除了呆愣地瞪着眼前近似無敵的那個男人外,完全沒有反擊的餘力了。
“為什麼要出賣我呢,克萊茵?給我正确答案,我就給你痛快。”慢慢走向垂危的獵物,阿爾斐傑洛高傲冷酷地進行判決,俨然把自己當作了一個掌握生殺予奪之權的神。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瞬間就明白了讓對方至今耿耿于懷的心結所在的克萊茵後仰着殘缺的身體發出狂笑。命懸一刻的他,抛棄了欺騙的手段,不再僞裝自己,反而感到輕松了,沒有任何顧忌和遮掩地縱情大笑起來,“為什麼?哈哈哈哈哈,因為我是白羅加大人的狗嘛。”
知道自己必死無疑的克萊茵坦然地作出回答。這個答案沒有超乎阿爾斐傑洛意料,因此他隻是輕哼着笑了笑。
“果然是這樣啊……”
“動手吧。白羅加大人會替我報仇的!”
失去了半壁身體的男人露出了自認得勝的笑容。但笑容卻在下一秒僵住了,定格為一個頗為詭異的表情。被固定住的不僅是面部的肌肉,就連身體的行動力都被剝奪,簡直就好像有人給他下了某種定身的咒語。
“他将步你後塵。”
阿爾斐傑洛清澈的宣告聲,随着骨骼、肌肉紛紛破碎斷裂的聲音,一同占據了克萊茵的耳道。他身上僅存的銀色铠甲因四濺的熱血而呈現出豔麗的赤紅色澤——同時代表了生命和死亡的色彩。
以禁锢術封鎖克萊茵的行動,然後用魔力撕碎了他的身體,剖開胸腔,内髒掉出來,和他醜陋的靈魂一同破碎。阿爾斐傑洛滿意地欣賞天空中的血舞。眼裡,笑容裡,滿滿都是陶醉。
舞動的鮮血飛濺到半空又落下。向來對衣着的整潔度有着完美要求的紅發男子,明明可以輕而易舉地躲開四散的血花,卻沒有任何動作,即使被濺得滿身肮髒也依然一動不動地站着。紫羅蘭色的眼睛癡迷地望向炫舞的血之陣,輕薄的嘴角微微一勾,伸手把灑在臉上的紅沫放進嘴裡唆了一口。
克萊茵的死亡讓阿爾斐傑洛沉浸在無法自拔的欣喜之中。一個美妙的靈感恰在這時閃過他的大腦。他提起冰刃,用尖頭在死者的腦門上即興刻了一行字,然後把整顆頭顱串在劍上。
“啊啊啊啊啊,不可饒恕!阿爾斐傑洛大人,您怎麼可以——”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逼近這位專心于創作的男子。這個從遠處跑來,并發出凄厲叫喊的人,正是從龍神殿趕來的彩虹橋守護者杜拉斯特。
屍身支離破碎地散落在地面上,如此恐怖的光景恐怕隻有在煉獄中才能看到吧。受憤怒的情緒驅動着,杜拉斯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解放了光劍的力量,想要為慘死的同伴報仇。
阿爾斐傑洛注意到這名男子奮不顧身地沖過來,表情瞬間凝固了,但是下一秒,失神的目光立刻恢複冷絕。
嘭——猛襲而來的光劍,斬獲到的隻有空氣,其攻勢在遠還沒有觸及對手身體的地方戛然而止。不僅如此,杜拉斯特自己的身體甚至飛了出去。
“真是個礙眼的家夥。可惜我沒有時間與你糾纏。”
阿爾斐傑洛感到有些煩躁地擡起一隻手,射出一道魔力的沖擊波把他震飛,追上他沿着弧線滾遠的身體,分别朝他的腹部和胸口踢了一腳。杜拉斯特口腔中溢出極微弱而顫抖的痛苦叫聲,立時昏死了過去。
這名守護者的出現,預示着龍族高層已經知道阿爾斐傑洛的突擊。後續的支援部隊很快就要到來。不能再由着性子浪費時間和這群根本不堪一擊的蠅蟲之輩周旋了。
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杜拉斯特,阿爾斐傑洛将視線轉向主峰“龍之巅”的方位,饑渴地搜尋下一個獵殺目标,期盼能碰到個稍微有分量的對手。
突然——
兩抹極淡的人影閃入他的視野。
雖然是能夠勉強看到的目标,實際上對方離阿爾斐傑洛所在的山道非常遠。但那紮眼的存在,卻不是距離遠就能忽視的。
周身浮動的氣流溫馴地托起阿爾斐傑洛的軀體,依靠浮空術飄至半空的同時,把魔力集中在眼部,加強視覺到最大限度,利用龍術士的超級視力極目遠眺——
大概有七、八英裡的距離……毫無遮掩地伫立在“龍之爪”一座二層樓别墅陽台上,看起來非常悠閑的兩個男子。
一位有着高挺的身材和随風輕舞的孔雀藍色頭發,另一位則是體格瘦削,卷曲的發絲閃亮得猶如鉑金。這兩名男子,毫無疑問是德文斯和他的主人柏倫格。
兩人好像誘敵深入似的,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那裡。阿爾斐傑洛将投入高密度魔力的視線專注于柏倫格。仔細看,隐約能瞧見他香軟嘴唇卷起的微笑,仿佛在歡迎自己的到來。
阿爾斐傑洛突然感到手指有些發癢,接着是側臉,心口……好像有一根看不見的絲線埋在皮囊下面,把全身的神經牽拉了起來。他知道這種感覺意味着什麼。體内的血液,神經,乃至每一個細胞,都渴盼着一場屠殺。
但是阿爾斐傑洛沒有任何輕率的舉動。他平緩地移開目光,望向龍神殿。殿門口站着好幾個人,其中就有他最憎惡的那個男人——白羅加。
渴望殺戮的感覺再一次襲上心頭。與命中的仇敵四目相對,阿爾斐傑洛不動聲色地解下冰刃上插着的戰利品,拎在手中,慢慢提高到能被人看清的半空,示威一般的展示着。
“這是戰書。”
狂舞的風,把阿爾斐傑洛無聲念誦的口語傳遞給遠方的白羅加。他相信,那個男人可以通過讀唇領悟他的意思。
衆人不禁為阿爾斐傑洛割下了克萊茵腦袋的瘋狂舉動感到詫異,目光紛紛被吸引。保存較好的頭顱,完全能識别出受害者的身份,但最引人矚目的,卻是額頭刻着的一排觸目驚心的字樣。
「拿回我的東西」——寬寬的腦門上,凝結的血痕赫然凸顯出這行龍語。
刀痕很深,周圍皮肉翻卷,看起來格外滲人。但是阿爾斐傑洛卻将它奉為一項傑作。他面帶微笑,遠遠望着白羅加,優雅的笑容透着殘忍,好似魔鬼一般,讓人從心底感到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看清楚了遙遠距離外的血字,也完全辨認出了由唇形傳送而來的口語,白羅加喉中發出低啞的、持續的笑聲,欣然點頭,接受了夙敵的宣戰。
确認他的答複後,阿爾斐傑洛把頭顱丢棄到一邊,飄然而去。
遠處已有些龍族準備接近。不同方向的巨龍不約而同地将敵視的目光射向了入侵者。有菲拉斯,布裡斯,雅麥斯,還有丁尼斯、馬西斯這些與主人分居的契約龍。從他們所在的地方飛過來撕碎自己實在用不了多少時間。除了他們,還會有更多驚醒的守護者從宿舍趕來參與圍剿。此地不宜久留。
快速在空中移動的阿爾斐傑洛猶如一道閃電劃過晴天,眨眼間就不見了蹤迹,好似剛才的存在隻是一抹虛影。
所有目睹紅發男子撤退的人群間,有一個人采取了行動。
狂風中猛然沖出來的一位男子,在空中搖身一變,成為一頭通體赤紅的雄龍。他——就是火龍王的後裔雅麥斯。
萬丈怒火化作飛翔的力量延展到火龍每一寸肌肉中,暴怒驅使他渾身覆蓋的堅硬鱗甲全部張開到最大角度,仿佛一隻被激怒了的巨獸豎起它滿布全身的棘刺。
以逃跑的阿爾斐傑洛為目标,雄龍威武地扇動雙翼滑過天際,維持身軀平衡的尾部狠狠抽打着空氣,用最快的速度向前飛馳。
雅麥斯悍戾的目光掃蕩着卡塔特每一寸土地,尋找那個可惡人類的身影。一定要在他離開前将他截殺,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角落。
很快他就發現了目标,一個高速疾跑并不斷閃現的人影将雄龍全部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紅發男子靈動的身體在空中翩飛,馬上就要通過彩虹橋下山了。
“阿爾斐傑洛——!!”雅麥斯昂首發出了幾乎撕裂大地的怒吼。
然而堅定撤離的那個人類并未對他有任何理睬,好像壓根當他不存在似的繼續保持行進的高速,眼看就要消失在視野的盡頭。
攏起雙翼的火紅雄龍凝聚起全部的力量朝阿爾斐傑洛撤退的方向疾速滑翔,但很快,一股海龍族特有的藍色吐息突然自後方噴湧而來,使雅麥斯尾部的鱗片瞬間感受到了一股凜冽的氣息。卓越的戰鬥天賦使他旋即在空中側身回避,才沒有被這口龍息波及。
“布裡斯!你幹什麼!”
回身看到阻擋者是與自己齊名的那頭海龍,雅麥斯無法克制的怒氣幾乎要當場化作鋒刃向他劈去。
“不要上當。這是陷阱!”
體格雄壯的深藍巨龍舉手投足間透着一如既往的威懾之力。縱觀卡塔特的兩大族群,唯一有能力與雅麥斯勢均力敵不分高下的對手,正是這頭公海龍。
“就這樣放他跑?!”不明白布裡斯為何要阻止自己追擊的火龍憤恨地張開利齒交錯的巨口,威脅般地嘶吼。
“你莫非不知道尼克勒斯是怎麼被抓走的嗎!”毫無退意的布裡斯用更加霸道的氣勢逼回他的話鋒,剛烈地說道,“那個男人敢隻身前來,證明他就是誘餌!除非你不想要自己的靈魂了才會圖一時之快追下去。就像門德松提斯說的那樣,我們隻需在山上防守就可以了,這才是正确的應對之策,明白了沒有!”
“……”被狠狠教訓了一通的雅麥斯,内心非常不服卻又無法推翻布裡斯的說法,赤紅的尖瞳中爆出憤怒的、無可奈何的火光。扭頭望了一眼飄在遠方的彩虹橋,那裡早已經沒有仇敵的身影,頓時洩了氣的火龍隻好悻悻地撲打着雙翼,回身飛向“龍之巅”。
布裡斯緊随其後,與他一同回了大殿。
得知叛徒撤離的消息後,長老們氣色慘白地重回座椅,白羅加、休利葉等人也都從室外移步進來,各自歸位。兩位龍王面無表情地坐着。所有人都灰着臉,等待傷亡報告。
美麗的卡塔特已經變成了一個可怕的殺戮場。橋上,山道上,滿目淨是血迹和壯烈犧牲的守護者屍骸。原本光潔無暇的銀铠被大火燒得焦黑,受銀铠保護的人更是面目全非,一點也看不出活着時的原貌。一隊隊守護者踩着燒焦的碎石,匆匆趕來清理屍體。莫伊甯和奎特爾梅這對冤家由于敵人入侵時已經熟睡因而躲過一劫。此刻,他們加入到為同伴收屍的行列中,并深感慶幸地對視了一眼。現場除了搬運屍體的聲音外,沒有一個人說話。數分鐘前還活蹦亂跳的人們,就這樣被放進擔架蓋好白布運走了。
清點了犧牲者名單後,一名守護者連跑帶颠地進了龍神殿。
“死了多少?”海龍王搶在他行禮下跪前問道。
“十五……十五名守護者陣亡。都死得好慘。受傷的人員有兩名……杜拉斯特被踢折了兩根肋骨,至今仍未蘇醒。迪特裡希沒了右眼……”
議事廳的氣氛趨于死寂。所有人都因陷入苦思而沉默。除了呼吸聲和吞咽唾沫發出的細微響動,聽不到其他聲音。
那個宛如惡鬼一般的叛徒,早已經抛卻了所有道德榮辱,背棄了曾經許諾的誓言,丢掉了他理應守護的東西,連自身靈魂都已放棄,哪怕披荊斬棘走遍屍山血海也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今夜他雷厲風行的突襲,隻為了對卡塔特發出一個警告,接下來他會以更加癫狂和兇猛的态勢,毀滅他強烈憎恨的龍族。
要怎麼做才能夠阻止他——
嘣,嘣,嘣。火龍王不斷猛砸扶手的拳聲,解除了人們數十秒鐘的呆滞。
“快,召喚喬貞!我需要喬貞一天内出現在龍神殿!”
CCXIX
被黑暗環繞的密室裡,微弱的燭火掙紮躍動着,艱難地給周圍帶去一絲光明。
“太美妙了——”
昏暗的燭光中映出一張對男人而言過于俊美的臉孔。他是阿爾斐傑洛。此刻好像在欣賞某種令他着迷的東西似的,從咽喉深處長吟着由衷的贊歎聲。
房間中央,還有另一個男子,茫然地徒睜着雙眼,站立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是阿爾斐傑洛的從者尼克勒斯。
他上身的衣物已被剝去。長長的藍色卷發遮蓋着的軀體,露出若隐若現、輪廓分明的肌肉線條。雄性龍族在幻化為人形時,無一不是高大魁偉的男子,散發着雄健陽剛的氣息。雖然尼克勒斯肌肉發達的身材十分符合阿爾斐傑洛的口味,但是真正令他驚歎的東西,還不至于膚淺到這個程度。
“閣下,請慢慢享用吧——”
以恭謹的口吻說出這句話的人是霏什。完成任務的他,朝身旁的阿爾斐傑洛微微點了點頭,随後大步走出密室。然而全神貫注凝視尼克勒斯的男子,根本沒有在意他的離開。
阿爾斐傑洛用非常認真的眼神注視着站在身前的從者,伸出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臉龐。修剪整齊的指甲慢慢發力,掐住人形海龍的雙頰,逐漸扣入皮膚中,一絲滲出的血珠緩慢流淌,滑落在他的指尖。
藍發的男子,即使被這樣粗暴對待,都毫無反應。他沒有說一個字,亦沒有任何反抗。钴藍色的眼睛并沒有看向阿爾斐傑洛,而是無神地望着他身後的黑暗。
同樣的皮囊,卻沒了内核,失去自由意志的尼克勒斯,如今隻是阿爾斐傑洛豢養的溫順羔羊。
“你能想到有這一天嗎,尼克勒斯?當你對我犯下了那不可饒恕的深重罪孽後——”
憤恨扭曲着阿爾斐傑洛的美貌,眉間皺起了難以撫平的深壑。激烈而又熟悉的情緒填充着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激起那份不堪的回憶。
這世界上,有一些傷害能夠被原諒,但也有一些傷害,一旦鑄成,就再也無法回轉。
尼克勒斯背叛阿爾斐傑洛,在雅麥斯的唆使下出席審判法庭,對自己進行的誣告,那份傷害,便是其中之一。
胸中的恨意,從來都沒有褪色。這個被深深傷害的男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尼克勒斯對自己做過的事。
打從簽訂契約的那一天,他就對從者不滿。無論龍族也好,龍王也好,還是守護者,阿爾斐傑洛在卡塔特得到的評價,始終比不上喬貞,但他堅信那不是自己的問題,一定是因為尼克勒斯這個無能的家夥拖累了自己。喬貞得到的是海龍族最強的布裡斯的支持,而與自己締結契約關系的隻是頭實力平庸的劣質海龍。心比天高的阿爾斐傑洛,之所以會埋怨尼克勒斯,其禍根從一開始就種下了。
但在他的内心深處,還摻雜着其他的情感,某些不可言說的情感。
這些奇怪的情感,現在突然從不見光的黑暗角落裡逃逸出來,潮水般湧向阿爾斐傑洛,似在訴說他的懦弱,揭示他性格中的劣性。
他無法否認,他對尼克勒斯的情感,是同時兼有羨慕、嫉恨和厭惡的複雜情感。龍不懼任何魔法,在以魔法為主要殺敵手段的龍術士面前猶如高山一般,是多麼的強大而不可逾越啊。阿爾斐傑洛嫉妒尼克勒斯的實力,因為他是龍;卻又不滿于他的實力,因為還有遠比他更強大的龍。對自家從者的感情,也許複雜到連阿爾斐傑洛自己都梳理不清楚吧。
“我會給你造一個獨立的空間,一個專屬于你的囚室。你的餘生都将在那裡度過。因為我實在無法忍受你這張讓人生厭的臉孔,繼續出現在我的面前。”
這次依舊是複制了操控其他契約龍的手段,先讓華倫達因吸出他的靈魂,再交給霏什同步精神,同步完畢後,讓靈魂回歸□□。雖然要完全掌握尼克勒斯的精神至少需要同調三日,現實留給霏什的時間卻連一天都不到,但是根本沒有擔心的必要。阿爾斐傑洛已決定将尼克勒斯的□□抛入一個異世界空間,一個與印刻在龍術士脖子後面的契約魔法陣相似的空間,永世封印起來,為此他将用上相當儲量的魔力,來加固和維系這個封印魔法。被霏什改造了思想的尼克勒斯反抗的意識已經淪喪,終生都會被禁锢在異世界中,直到阿爾斐傑洛走完他漫長的龍術士人生前,封印魔法都不會迎來解除的期限。從某種意義上看,尼克勒斯名存實亡的生命,等于被烙上了“死亡”的印記。
強制封印自己的從者,不讓他出現在外界面前,消除了尼克勒斯的隐患,雖然無法在未來的戰鬥中騎乘巨龍,留下了一些遺憾,但還是有其他好處的——尼克勒斯的消失,使阿爾斐傑洛今後再沒有任何能被人拿捏的軟處,已然是立于不敗之地。
想起死在自己狩獵計劃中的波德第茲和英格利忒,他們和他們的契約者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共生契約的特性導緻的。契約雙方,一個死了,另一個也會消亡。可以說完全是被無辜拖累而死的。
尼克勒斯即是阿爾斐傑洛的半身。他要讓這頭海龍的□□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封存于觸不可及的異世界安全屋裡。這樣,他就再也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
“好好享受我為你創造的囚籠吧!但在那之前,我還要做一件事。”
掐住海龍臉頰的手,慢慢移動到心髒位置,在那停頓下來。阿爾斐傑洛的雙眸遍布兇戾的火光,手上的動作沒有任何猶豫,堅定而準确地刺入那結實的胸膛。
深紅的鮮血淌過慘白的肌膚,對比異常分明。不用任何鋒利的銳器,而選擇徒手剜肉,其難度和帶來的痛苦可想而知。尼克勒斯喉間傳出時斷時續的悶哼,始終麻木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兩眉間暴漲起深刻的褶皺,五官由于清晰地感受到胸前的劇痛而縮在一起。手指攪動□□的聲音滲入到寂靜的空氣中,聽起來格外駭人。盡管尼克勒斯痛得幾乎嗑斷自己的牙,但他沒有違抗阿爾斐傑洛的意志,始終咬緊牙關忍受着。
共生契約的另一個特性,也給阿爾斐傑洛帶去了深切的痛感,手指數次顫抖着想要停下來,但他拼命忍耐住了。尼克勒斯左胸的肉在慢慢塌陷,不一會兒功夫就被掏出一個邊緣粗糙的小口,充滿腥氣的黏糊血肉向四周不規則地綻開,露出内部醜陋的肌理。阿爾斐傑洛額頭擠出豆大的汗珠滾落而下,帶着輕微的喘息,滿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雖然過程充滿了艱辛與殘忍,但真正割下來的肉,是連掌心都無法填滿的很小的一塊。
自愈能力不會因為持有者被封印而失靈。明天這個時候,尼克勒斯身上丢失的這塊肉就會重新生長,填充的新肉會抹平缺口,使身體變得完整如初。作為他的主人,阿爾斐傑洛充分了解海龍族自愈的速度。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因為有契約相連,我真想剖開你的胸膛,把那顆黑心挖出來!”
一邊惡毒地咒罵着,一邊集中全身的魔力。魔力靜靜淌過阿爾斐傑洛的胸口,給他被沉重的痛楚所麻痹的身體帶來一絲慰藉。治愈魔法雖能緩解□□的痛,心靈上的創傷卻要靠别的東西來修複。阿爾斐傑洛捧着尚在滴血的新鮮肉塊,毫不猶豫地囫囵吞了下去。
嚼在嘴裡的肉塊——龍肉,充滿血氣與腥味,口感酸澀,遠沒有牛肉或豬肉好吃,更不要說還是沒烹煮過的生肉。盡管這難吃的龍肉讓阿爾斐傑洛忍不住搖頭皺眉,充斥口腔的生腥味道更讓他幾欲嘔吐,但他還是用超強的毅力吃完了所有。
口中的啃噬感是真實的,生吃所恨之人的肉由此誕生的快感亦是真實的。阿爾斐傑洛心中的怨憤,終于被完全釋放出來,雲消霧散了。他再次望向站立不動的尼克勒斯,欣賞胸前的破洞和那恢複麻木的甯靜面容,享受這所剩無幾的美妙時光。
捕捉他的行動,除了時間略有提前,基本與想象中的場景保持一緻。不過,導緻時間提前的原因,卻與尼克勒斯本人無關。
數小時前,聖伯納德隘口——
到了約定時間,柏倫格卻沒有出現。阿爾斐傑洛耐住性子,說服同行的華倫達因陪自己等候。頭十分鐘,他還能保持必要的理智;二十分鐘,他開始編織出各種理由欺騙自己;半小時後,阿爾斐傑洛的理智像被洪水沖破的堤壩般一點點崩潰,身旁的銀發将軍不加遮掩的恥笑聲,壓斷了他腦内緊繃着的最後一根弦。面對這令人心寒齒冷的現實,阿爾斐傑洛終于發現,自己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
臉上展露着讓人心暖的虛僞笑容,嘴上說着漂亮卻不坦誠的廢話,接近自己的目的直到最後都解釋得含混不清……口口聲聲答應效忠自己,卻是一去不回。所有的事在一瞬間貫通起來。會被那樣的男人算計,阿爾斐傑洛早就該料到了。
鮮有的氣憤和害怕使這名容貌英俊的紅發男子臉上的表情變來換去,最終泛出一個凄厲的狠笑,在華倫達因眼裡,一把散透出陰寒氣息的冰錐匕首突然出現在這名龍術士手中,下一秒,他便用自己制造出來的尖銳冰錐,自殘似的刺穿了左手的掌心。
擔憂主人安危的尼克勒斯果真被騙,匆忙趕到命中注定遇劫的地方,代替德文斯成為華倫達因的俘虜。
面對靈魂收割者的突襲,毫無防備的尼克勒斯隻能是倉惶而狼狽地丢盔卸甲,被敵人不費吹灰之力地控制在了手裡。阿爾斐傑洛讓華倫達因運送他的身體回基地,自己則攜帶着遭柏倫格背叛的滔天怒氣和殺意,對深夜陷入沉眠的卡塔特發動奇襲。事到如今,雙方的臉皮已經徹底撕破,龍族獲悉了自己的全盤計劃。之後的戰鬥,就不必再糾結什麼計謀或方略了。直接發動強攻,這樣就好。
沉湎于翻湧不定的思緒海洋,默默發神的阿爾斐傑洛目光突然從尼克勒斯身上移開,快速地投向密室大門。室外,有他最在意的那個人的氣息。
半分鐘後,打開的房門中浮現出蘇洛高挑而沉默的身影。他被要求留在刹耶的領地,不得離開半步,此時他聽聞阿爾斐傑洛回到了地下城,立刻趕來見他。
來到室内,蘇洛轉動灰綠色的眼珠,看了看尼克勒斯胸前慘不忍睹的血窟窿,又看到阿爾斐傑洛嘴角的血迹,瞬間明白了一切。
“你竟然……阿爾斐傑洛,你吃了尼克勒斯的肉?”
“難道不行嗎?”
“你瘋了!”
“是!我瘋了。我早就瘋了!”原本還用微笑迎接蘇洛的阿爾斐傑洛态度驟然一轉,面目猙獰地沖到蘇洛面前瞪着他,撕裂的聲線像是用利器割劃玻璃,“在孤塔的那五年就已經瘋了!”
蘇洛心中隐約升起了一股同情。唾沫橫飛吼叫着的阿爾斐傑洛,似乎已經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在他眼中,看不到一絲理性的光芒,有的隻是歇斯底裡的發洩。蘇洛明白他正處在情緒激憤的狀态下,不管回複什麼,都隻會讓矛盾升級。退避三舍是此時唯一的選擇。于是蘇洛默默後退一步,閉緊了嘴巴,不與這位暴躁的男子進行争論。
“是啊,我是瘋了。今夜血洗卡塔特,屠殺守護者的舉動,不正是瘋子所為嗎,哈哈哈……”喉結一顫一顫,嘶啞的聲帶震動出低沉的笑聲,慢慢平息怒火的阿爾斐傑洛試着調節心情,視線重新對準尼克勒斯,把惹怒了自己的蘇洛扔到一邊,自顧自地說起來,“經我這麼一鬧,龍王一定會抓緊時間召回所有的戰力嚴陣以待吧。喬貞也會回來。那樣的話,我将會無比興奮。”
看起來對于數小時前突襲卡塔特的冒失行為,阿爾斐傑洛還是有相當清醒的認知的。不過,自己與刹耶的聯合已不再是秘密,既然事情敗露了,也就沒有必要再瞻前顧後了。唯一不曾想到的是,走漏這個消息的人不是阿爾斐傑洛百般防範的盧奎莎,居然會是柏倫格。這或多或少給了這位驕傲自負的男人一點打擊。
戰書已下。今後的絕命戰鬥中,不僅白羅加要死,柏倫格要死,很多人都要死。用殘忍程度遠勝過殺死十五名守護者的方法完成複仇——阿爾斐傑洛已許久沒有像如今這般心潮澎湃了。
“好消息是,‘緩沖地帶’沉澱着的二十頭龍,尚不知曉卡塔特即将陷入的危局。龍王派出了召回他們的使者,在半小時前已經出發,理所當然被賓查獲了動向。”一邊說着,阿爾斐傑洛一邊用手抹幹淨嘴角的血。
“使者是誰?”
“孤塔的兩個守衛,陶瑞斯和金荻斯。刹耶王已經派人埋伏在他們必經之路上進行截殺。能成功最好,就算僥幸讓他們逃脫,也必定會延誤那隻隊伍的歸程。總之要在開戰時切斷他們回援的可能。”
“我們出發的時間應該要提前吧?”
“這個嘛,我還沒跟刹耶商量,不過我個人傾向于等天一亮就大舉進攻。無論怎麼看,我方的兵力優勢都是壓倒性的。斬落兩位龍王的首級,對我而言不過是囊中取物罷了。”
“真像你說得這樣,就好了。”
蘇洛低沉的聲音實在是有些頹廢。他們的前方,正被詭谲不詳的灰霾籠罩着。柏倫格的背叛,來得如此突然,令人措手不及,完全打亂了大軍出征的腳步。多日的精心部署毀于一旦,以往阿爾斐傑洛所作出的一切努力,全都化為了泡影。因此,對于這個男人還能保持樂觀的心态,蘇洛感到很不解。從另一個角度說,這個突發因素不僅幹擾了他們攻打卡塔特的節奏,蘇洛用來保護盧奎莎的那個計劃更是完全泡湯,到頭來,自己竟是白忙一場。
阿爾斐傑洛眼神一凜,側目對這名垂頭喪氣的黑發男子冷冷一瞥。“蘇洛,為什麼要潑冷水?你想讓我正視自己的錯?因為我輕信了柏倫格?”
“我沒有這個意思。”
蘇洛始終秉持不與這男人發生任何口角之争的準則。如今的阿爾斐傑洛,神經纖細而又敏感,絕不能有任何刺激他的行為。
可是,對方并沒有因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而領受他的好意。
“你最好沒有。”阿爾斐傑洛聲音尖利地吼道,“如果你的存在隻是為了要成心氣我的話,還不如馬上滾蛋——”
“啊,抱歉打擾到你們了嗎?似乎我來得不是時候啊。”一句帶着輕笑的問候,突兀地插|入到這場單方面的争吵。說話的人倚門而立,雙手交抱于前胸,一副怡然觀望的姿态。此人正是将軍奈哲。
阿爾斐傑洛犀利的目光陡然望向門口竄出來的這位将軍,但他沒有一絲波瀾的平淡表情,顯示出他對來人的出現早有感應。“是你啊。”他沉聲道,“有話就說,不必客套。”
“我覺得我有義務提醒你,哦,絕對是善意的提醒——你那位契約龍的精神同調事務,隻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喲。”奈哲比劃了一個手勢,走近了兩名龍術士,濕潤的綠眸抛出絲絲暧昧的視線,凝在阿爾斐傑洛身上,“雖然是有些急,可實在沒辦法了嘛。想必機智過人的首席大人,已經想好該怎麼處置這個問題而不留下後患了吧?”
這事無需隐瞞,阿爾斐傑洛幹脆了當地回答,“我會将他封印起來。”
魔力在他手中聚集,強大到足以把空間壓縮的地步,尼克勒斯周身的空間逐漸扭曲,凹出一個看不見的大口袋,将他紋絲不動的軀體吸了進去。被放逐的海龍迅速漂流到一個未知的、遙遠的世界,再也不會攪擾主人的生活了。
望着眼前的空白,阿爾斐傑洛滿意地解除魔力,讓空間恢複平常。“從今往後,這個世上不會再有名為尼克勒斯的龍族。”
“啊,那樣的話,明天早上就可以攻山了。搶在龍術士和監視濟伽的那二十頭龍趕回來前,把卡塔特殺個片甲不留。”稍微端正了一下懶懶散散的态度,奈哲一邊拍出激情的掌聲,一邊用充滿内涵的眼神凝視這個人類,“雖然中間出了些岔子,但好歹還有機會彌補嘛。”
“奈哲将軍,還是說實話比較好。你是為某個人來探我口風的吧?”阿爾斐傑洛面色平和地望着他,一句話戳破了他的把戲。
不得不佩服于對方敏銳洞察力的奈哲聳起肩膀,掩飾性地笑了一笑。“我王誠懇地建議您趁早出兵,越快越好。我們幾個将軍也都同意。”
“哈,你們的刹耶王看來在寶座上呆不住了啊,居然比我還要着急。”阿爾斐傑洛帶着果然如此的微笑轉過頭,看了一眼沉默在一旁的蘇洛,張嘴說道,“明天,等明天第一縷晨光照耀在天邊,我們就……”
話聲毫無預警地終止了。
在蘇洛、奈哲眼中,紅金發頭發的男子好似斷線的木偶般,暈倒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