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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Chap.3:荷雅門狄(15)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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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吃飯的。午飯。就在對面。而我确定的是,你忘了時間,盡顧着看書了。”

“也許是吧,可你沒回答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我感受到你的氣息在這裡。”雅麥斯的臉燒灼着,聲音變得嘶啞,“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吃飯?”

“我還以為,今天我們能分開一小會兒呢。”

他當然沒忘他們的約定,可這話卻讓他感到有些不稱心。“聽起來你像是厭倦我了。”

“這我可沒說。但有一點我敢肯定,外面永遠也不缺對我們的議論聲,而且那些人永遠也不會厭煩。”

她的話讓雅麥斯呆住了,臉上立刻流露出急切的神色,“是哪個混蛋敢在背後妄議你?我保證要他好看。”

“你如果真要揍人,那我可不敢告訴你了。”雖然看巴薩特和奎特爾梅那兩個惹是生非的小人受苦令她甚是愉快——他們的嘴就像他們斷掉又愈合的骨頭那樣,再也硬不起來了——但是費揚斯和翁忒斯并沒有做錯什麼,她清楚他倆關注雅麥斯隻不過是天性或職責使然罷了。“沒有誰。我從來不關心那些聲音。我隻是随便發發牢騷。事情總是會自然而然地發生,讓他們去吧。”

雅麥斯默不作聲地傾聽着。盡管沒有追問,心底卻因為主人的寬容而有些不好受。他可不是個寬宏大度的人,他要确保眼前的這位少女将會是安全的,不受任何人的傷害,那麼即便是用上最極端的手段,他也不會皺一下眉。

“現在,我想把這本書看完。”在把手上的酒紅色硬皮書展示給雅麥斯看之前,荷雅門狄先吐了吐舌頭。封面上用精美的燙金花體字赫然寫下了《教你成為法杖的使用大師》這行字——由此推斷,這毫無疑問是一本撰寫法杖妙用的書。

火龍的眼睛睜大了,陰沉的表情一掃而光,仔細打量了很久才意識到這本書的作者是誰,以及它是在怎樣的背景下被創作出來的,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為什麼主人偏偏會挑選這個……

“不管怎麼說,還是要先吃飯。不能為了貪讀而委屈了肚子。”他說得很平靜,努力掩蓋内心的動搖,“你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不用急于一時。這裡的每本書你都能看。”

“那我可得花好幾年才能從這兒出來了。”她用打趣的口吻說,然後擡了擡眉毛,“我們去隔壁吃?”

“這樣最好,省得你跑來跑去的。”

于是,荷雅門狄把書放到桌上,跟着雅麥斯穿過重重書架和隔音結界,從前門步入膳房。與龍神殿任何一處奢華氣派的廳堂相比,膳房呈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簡約風格,共劃為兩個區域,寬敞明亮的就餐區和半封閉式的夥房——閑雜人等将止步于後者,它通常隻允許膳房的工作者和總管瑟蘭崔斯長老進出,在如今這個飯點,廚師和幫工們想必正忙碌于竈台的油煙和熱氣之下分身乏術。外面的就餐區也分為兩塊,一部分是開放的大食堂,内設一排排由琉璃管簾隔開的卡座,占據着絕大部分的面積,另一部分則是相對私密的包間,需要通過一扇裝飾精緻的小門進入,專為身份尊貴的人——如龍王和長老而準備。盡管他們中的一些人在各自居所也擁有就餐之地,并不一定會常來膳房,但隻要莅臨,這些包間便隻屬于他們。此刻,那扇小門正緊閉着,阻擋了荷雅門狄想要一窺内部陳設的念頭,但她可以想象,它們必定裝修得極為雅緻。她将目光望向食堂裡那些絡繹不絕的食客。這裡不僅有龍族族人,人類守護者也非常樂意擯棄“龍之腹”宿舍樓的小食堂,到規模更大、環境也更好的這個大食堂來一品美食佳釀。兩股人密密麻麻分布在取餐台和長桌高椅之間,各自咀嚼着佳肴,分享生活中的喜樂。膳房的飯菜雖然在擺盤上遠不及首席龍術士的單人餐那麼考究,但勝在供給量大,選擇面多。今日午間菜單有香煎口蘑,大蒜牛肉粒,鲑魚湯,蜂蜜蛋糕,菠蘿派以及各種蔬菜、水果和甜點;酒水茶飲的供應也相當富足。荷雅門狄随便一瞅,就發現不少她愛吃的東西,然而,她卻幾乎找不到一張能容納她和雅麥斯同時還位置優越的空餘桌子。

一些人留意到了首席。她的出現讓人們倍感意外,引起了一波小轟動。身邊陸續開始有人簇擁着她——以守護者居多——更有甚者,還興奮地縮圓了嘴,吹起口哨。荷雅門狄不得不對那些起哄和湊熱鬧的人露出笑容,一一緻以問候。很快,她的面部就因為被迫保持微笑而開始酸脹了。

火龍王後裔的一個眼神、一記哼聲,就足以讓周圍的躁動者安分下來。“别理他們,”他對企圖推搡她的人們略施警告,湊到她的耳邊說,“我們快入座吧。”

“可是,要坐在哪兒呢。”望着隻剩下兩成不到的空位,荷雅門狄長歎口氣。

“我們真該晚來半小時、不,一小時的。”雅麥斯啧了一下嘴。

“這樣的陣仗确實罕見,不過更令我意外的是,這兒的貴賓包間,竟然不為你這樣的大人物開放。”

被女孩揶揄的火龍苦笑着搖起了頭,不光是因為她的調皮話,在某張四人桌旁,有兩個族人正沖他招手,雅麥斯早就發現了他們,可他一點兒也不想過去,步子有些拖延。

荷雅門狄也看到了,在那裡,坐着費揚斯和翁忒斯,二人的身邊剛好有兩個空位,仿佛是為了主從倆預留的一樣。她二話不說擠到慢吞吞的雅麥斯前頭,眼睛像鎖定了獵物般滿足地眯起來,直盯着空位不讓周圍人搶走,結果自然而然,她未能關注到雅麥斯正拼命朝朋友們擠弄眼色的行為——那指示非常明确,告誡二人别随便亂說話。

“首席大人,”費揚斯起身歡迎她,“要不要我坐到翁忒斯邊上去?”

“就這樣吧。”她答道,坐下後方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去取餐。

郁悶的雅麥斯屈居于翁忒斯身邊入座,朝她示意了一個方向。有兩名侍者正在取餐台前娴熟地盛菜、裝盤,身上精緻而幹練的黑白二色衣裝正如荷雅門狄在冊封典禮晚宴上所見到的。那些人平時的服侍對象是龍族貴族階層的成員——譬如雅麥斯、菲拉斯和搬到孤塔前的布裡斯,就一直是這裡的常客——如今,首席龍術士難得駕臨,他們更是盡心盡力。不久,兩個秀色可餐的大銀盤便被端了上來,依照雅麥斯和荷雅門狄的不同喜好,侍者還分别為他倆倒了一杯果酒和一杯果汁。

火龍族的裡歐斯踏着堅實的步伐走向他們這一桌。他身材粗壯,面相飽滿而兇悍,一雙明亮的紅眼睛卻透着溫暖,手裡端着滿滿一盤造型雅緻的小點心,呈給首席。他如願以償得到了荷雅門狄的感謝笑容,然而,苛刻的火龍王後裔卻沒有他的主人那麼好打發。

“裡歐斯,我平時幾乎每天都會來,怎麼從不見你給我送吃的?”雅麥斯透過額前的碎發看向他。

慘遭嘲諷的裡歐斯不由得紅了紅臉,“首席大人,您慢用。”他低頭慰問了一句,然後識趣地退下了。

翁忒斯和費揚斯見狀都笑了起來。“能見到您真令人高興,”笑過後,翁忒斯收起表情,向荷雅門狄說道,聲音沉穩而謙和,“您以後會經常到這兒用餐嗎?”

荷雅門狄眨了眨眼,想知道這算不算早上唐突冒犯的賠禮,但随後,她又開始琢磨是不是因為平時一直占用着雅麥斯的時間,讓他們朋友間相聚的機會變少了。翁忒斯的抗議很禮貌,這反倒令她自愧起來。“我不确定,至少今天是臨時決定過來的。”她答道,“不過看起來,藏書閣就快要成為我的第二個根據地了。而那兒離膳房很近。”

“一名劍術達人即将轉型為文學巨匠。”在費揚斯溢滿愛戴之情的語調下,隐藏着他對同伴的挑釁,“你怎麼看呢,雅麥斯?”

“首席龍術士可以表現得親民,但更應當保持神秘性。”雅麥斯面無表情地說,“瑟蘭崔斯長老周密地制定了守護者侍從輪流服務首席龍術士的規則。這條慣例已遵循了二百餘年,不容打破。”

他的朋友們幾乎為這話目瞪口呆,荷雅門狄也很驚訝,但更多的是安心。

眼看這難得的聚會飯局快要轉變成一場明争暗鬥,費揚斯開始加倍地嘗試補救……以及,适度的點火和搗亂。“藏書閣是一座寶庫。那裡凝結着我族的智慧結晶,有取之不盡的遺産。它們既可以幫助您增進自身的技藝,又能夠讓您更深入地了解您的盟友和敵人。”

荷雅門狄的心中同時升起了感激和驕傲,“是的,我很榮幸奧諾馬伊斯老師和努美索尼斯長老給了我自由出入和閱讀的權利。”

“噢,那麼您有沒有關注過語言方面的書籍?”

“語言,你是說龍語嗎?”

“顯然我指的是人類的語言。迄今為止存在的任何一門語種,在藏書閣的排排書架上都能找到相應的教科書。”費揚斯仰了仰下巴,看起來很自豪。

荷雅門狄專注地看着他,眼裡充滿了興趣。現在,氣氛到位了,他即将把話題推向他所期許的那個方向。預感到事情漸漸不對勁的雅麥斯肩膀緊繃起來,在位子上不安地動了動。費揚斯關注着他的表情,心底湧現起一陣快意。翁忒斯則謹慎地眯了眯眼,有點擔心同伴挑起的話題是否太過大膽。然而,那鮮紅色的豎狀瞳孔中漫溢的興奮感卻揭露出他的惡趣味絲毫不亞于費揚斯。在談話越來越微妙的現在,他非但沒有起到調停的作用,反而更像是一個藏在同伴身後,見機推波助瀾的慫恿者。

“雖然聽起來像是自誇,但我們龍族确實有這個天賦,學語言的天賦。”翁忒斯放下刀叉,聲援友人。

“我一個月就能學一種。”費揚斯說,“最多兩個月。”

荷雅門狄擺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但還是決定先不管它的可信度。“你學了它們,卻沒有用武之地能讓你施展呀。還是說,你們龍族其實并不像你們表露的那樣,從不和人類進行交流?”她問道,迫切想知道他會怎麼回答她。

“機會可太多了。”費揚斯笑得愉悅而友善,“在這片世外桃源外,是一個我們有權與人類共享,卻很少去試圖了解的世界。但不可否認,我們中間有一些探險者,從沒有停止到外面世界闖蕩的欲望;也有一些學者,會如實記錄人類世界的重大曆史事件,編撰成冊,供我族研習;而另一些忠實的執行者,則會受族長指示,到人界處理必要的差事——盡管有時候是由他們的後裔越俎代庖。”他特地瞄了瞄雅麥斯,“不管哪種情況,掌握外語對我們而言十分重要,尤其是對我和翁忒斯這樣的無主龍族而言。我們有大把時間投入自身的興趣和成長,完全用不着整天圍着什麼人轉。”他狡黠的眼神在玻璃杯子上閃耀着,“正如我剛剛說的,龍族的語言學習能力更勝人類一籌。人類通常要花上數月乃至數年才學得透一門異鄉語言,我們掌握起來卻非常輕松。不過,俗話說人的五指有長短,山中樹木有高低,也并非所有龍族都具備這種天賦。我們中不乏有一些族人,就像拒絕學習的野獸,隻會四處亂跑,揮爪和撕咬。”嘲諷的詞句就像瀑布一樣從費揚斯的口中傾瀉而出。他突然停下,望了望一臉愠怒的夥伴,“我想雅麥斯應該認同我這個說法。”

“我們火龍王大人的後裔是完美的,即便他唯一精通的人類語言隻有愛沙尼亞語,那也是完美的。”翁忒斯不失時機地接話道,故意說得很嚴肅。

“對對,愛沙尼亞語。這還是他當初逃到人界的那年被迫學會的。”

老底被揭穿的雅麥斯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滿肚子怒氣卻無處發洩,耳旁傳來荷雅門狄詫異的詢問聲,顯然,她上鈎了。

“‘逃’到人界?”她特别在意費揚斯使用的這個字眼。她的從者在卡塔特向來是無所畏懼,橫着走路的。在她的心目中,他也絕不是一個能和“逃”扯上關系的角色。冰藍色的瞳眸好奇地望向火龍,“你是族長大人的掌上明珠,在這個地方居然也會有什麼事或什麼人是你不敢面對的?”

談話進入到危險區域,雅麥斯緊張的情緒幾乎要噴薄而出,“别聽他們瞎說,我隻是在這兒呆膩了,去人界……遊玩。”

我也想去。荷雅門狄想。但現在,探索欲占了上風。“能詳細說說嗎?你知道我愛聽這些故事的。”

“不能。”他拒絕得很快,似乎急于結束這個話題,“費揚斯,吹了那麼多牛,你一定累壞了吧。”

“我可沒吹牛。這事兒卡塔特人盡皆知。”他豎起兩根指頭,仿佛發誓一般地說。

“我作證。”翁忒斯舉手。

“你們真無聊!”盡管在怒吼,雅麥斯的聲音卻極小,淹沒在周圍吵吵嚷嚷的人聲之中。他不希望有目光看過來。

“我們明明很真誠。”費揚斯說話也很輕,但沒有就此停止對他的譏諷,“反正你們每天都形影不離,有那麼聰明的主人在身邊,你多向她請教請教學習的訣竅不就得了。”

荷雅門狄的臉一下子就紅起來。

雅麥斯對首席的偏愛幾乎是洋溢在他的一舉一動中的。可是,被同伴無情嘲笑的雅麥斯卻隻能在心中暗自叫苦。他被火龍王要求對主人實行嚴密的監控,這才不得已與她親近。這件事他無法向兩個心腹訴說,胸中憋着難言的苦悶——他并不讨厭和她相處,卻非常痛恨被族長逼迫。

餘光瞄到臉紅的少女,發現她正悶頭喝着果汁,看起來一臉尴尬。雅麥斯本來就已經很不高興了,如今更是到了爆發的邊緣。憤怒化為一股震動的空氣吹向費揚斯,他破口而出,“我看你這是不想吃飯,想吃我的拳頭!”

“哇,饒命啊,我一點也不想被你揍成‘這種樣子’。”佯裝害怕的費揚斯叉起了幾顆牛肉粒用以形容。

“你這是诽謗!我從來沒有這樣對待你。”绯紅色的眸子立刻瞥向荷雅門狄,極力向她證明自己絕不是他描繪的那種暴力狂。

“被這麼對待的對象當然有,”翁忒斯趁機回答,“比方說……一座山。”

完蛋。

“啊!”不出雅麥斯所料,少女果然抓住了這個重點,“那座山!”

太好了,這下又一個秘密被曝光了。

荷雅門狄想了起來。在卡塔特山脈最大的龍海——“龍之淚”的東南方,有一座造型奇特的龍山。從見到它的第一天,她就非常很好奇它為什麼會長成那個樣子……破碎,怪異,好像被人為搗毀過似的。可後來聽說它叫“龍之‘骨’”,心想或許它天生就是這麼個怪石嶙峋的形态。原來,它是被雅麥斯打壞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和一座山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跟它過不去?”她關切地問道,内心巴不得雅麥斯的朋友能多透露一點他的糗事。

“……不過是幾頭亞成年龍鬧着玩,進行無聊的接力賽跑,不小心波及到而已。否則,單憑我一己之力,怎麼可能造成那麼大的破壞……”雅麥斯低下他的一頭紅發,撒着令他愧疚的謊。他詫異于這對混蛋竟然能如此面不紅心不跳地在兩個危險話題中過渡,可如果他們的腦子尚且好使的話,就應當清楚有些東西不能再繼續涉足,以免他千方百計和主人好起來的關系出現裂痕。

為雅麥斯幫閑多年的哥們倆當然沒那麼缺心眼。他們深知哪些玩笑可以開,哪些話無害,而哪些部分又是不可以見光的。他們之所以冒險進行這些對話,目的隻是為了小小地報複一下他們這個“重色輕友”的夥伴,并不想真的給他和首席的主從關系帶來困擾,因此,點到為止就夠了。

他們在歡聲笑語中吃完了這頓飯。荷雅門狄全程都聽得很入迷。當一桌子的食物吃光後,三人組表示還想再坐上一會兒,笑得肚子發疼的少女也正想早點回藏書閣看書,于是她滿意地離去了。費揚斯和翁忒斯都沉默着,他們知道雅麥斯正在醞釀怒火,但起碼在荷雅門狄的身影消失前,他都不會發作。

白發女孩沒入人群,出了食堂大門,直到徹底看不見了,雅麥斯才終于擡起眼睛,決定教訓這兩個可惡的混球。即使長劉海遮掩着他的雙眸,眼裡的星星火光依然揮之不去。“你們兩個發什麼神經啊。”他用叉子柄部敲了下桌面,像個小孩子似的發洩着不滿。

“你當我們是傻子麼,”費揚斯壓低聲音說道,顯得很無奈,“我和翁忒斯說話做事向來有分寸,如果你連這點信任都不給予我們,那我倒要懷疑你究竟把我們當成什麼了。事實是,剛才的交談非但沒出什麼岔子,反而令首席加深了對你的了解。你看,她剛剛笑得多開心啊。”

費揚斯确信自己在這場聚餐上看到的真相。雅麥斯的态度早已昭然若揭。他視荷雅門狄為“自己人”,對她時時刻刻有一種護短的心态。但這又和他對待費揚斯他們倆略微不同——他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現給她看。這也意味着,以往他做過的所有可怕的事都必須被埋葬。他隻能選擇欺騙她。隻有這條路最便捷。

“雅麥斯,我有一個建議。”翁忒斯嚴肅的話聲插了進來,“我認為你最好還是試着和她說一些真話,慢慢地說,用一種委婉的、不至于令她惱恨你的方式。否則等火山爆發的那一天,你一定會後悔的。除非你有把握能永遠瞞住她。可我想說,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籬笆。你不能讓自己處于被動。”

雅麥斯低下了頭,盡管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顫抖的肩膀和緊扣的手恰恰表明他内心正在天人交戰。這些話的背後透露出二人敏銳的觀察力與可敬的忠誠。他們知道他已經接納了荷雅門狄,同時也非常擔心他們這段被善意謊言包裹着的關系終究會走不長。現階段的情況是,他正逐漸與自己的主人消除隔閡,然而,一頭休眠的、亟待蘇醒和破壞的怪獸,卻在平靜的湖面下深深潛伏。它是族長的強令,是糾纏着他的暗香,是某些個早已作古的舊日冤魂。終有一天,那頭怪獸會沖出來,将雅麥斯好不容易盼到的美好東西毀于一旦。這些他當然都知道……

“我自己會處理的。”當他說話的時候,他能覺察出自己聲音裡的不自信。他明白朋友們的話是對的,也清楚真正威脅他和主人的是什麼。荷雅門狄是有主見,有思想的人,她逐漸羽翼豐滿,所知所學每天都在變多,不再是那個半盲半失聰的新人了。雅麥斯不可能一直把她護在自己身後,但他始終這麼做着,并堅信自己是為了她好。

他想,或許他該接受并由衷地感謝翁忒斯的忠告,可處事向來果斷的他,這次卻很難下決定,不僅如此,甚至還罕見地膽怯了起來。雅麥斯的心中一團亂麻,迷茫難安。荷雅門狄的氣息仍能隐隐地從遠處飄來。一條走廊和兩堵牆顯然無法切斷主從間的聯系。那位勤學的少女此刻一定正在看那本她選中的書,他确信如此。盡管龍族的官方史書中絕不會留下一丁點兒對自己不利的記錄,卻無法消除他對荷雅門狄在藏書閣求學舉動的一絲隐憂。因為那是一本記載着雅麥斯最痛恨的人類的……輝煌事迹的書……

如他所料,荷雅門狄正處于極緻的享受中。惱人的閑言,外部的紛擾,都暫時離開了她的生活。與架子上那些動辄數百年甚至數千年起步的古籍相比,她手上這本書相當年輕,成書于1214年,作者是……柯羅岑·提瑞爾?一個人類龍術士?這讓荷雅門狄對其中的内容更感興趣了。她把一縷逃逸到額前的頭發捋至耳後,開始拜讀起這本由她的龍術士同事寫下的著作。

原來,在過去的卡塔特,曾經有一段因一個人的表演而在龍術士群體中掀起模仿狂潮的曆史。部分人受到第二任首席龍術士阿爾斐傑洛·羅西在比薩戰役最終階段絕殺一擊的啟發,紛紛制作起能夠長期儲備并一次性釋放魔力的法杖用于戰鬥,區别于龍術士早期樸素務實的作戰風格,一種全新的、富有想象力和浪漫的同時亦不失實用性的華麗戰鬥風,也由此興起。作為這股時尚風潮的引領者,阿爾斐傑洛的大名荷雅門狄已有耳聞,非常向往能了解他更多的事迹,但書中對他的着墨卻不多,側重點放在了神杖的選材和制作工序以及每一種材料差異性的介紹上——也許正是這個原因,這本涉及到背叛者的作品才沒有列入禁書的範疇被銷毀,得以繼續存放在長老們的書庫裡。當然,荷雅門狄看得出來,這本書由于是私人珍藏品,因此并沒有得到廣泛的流傳,理由是她從來沒在魔導課程上聽奧諾馬伊斯介紹過法杖的奧妙。或許這隻是柯羅岑敬獻給魔導團的禮物吧。她想。

作者柯羅岑本人雖從未正式打造過一根專屬于自己的法杖,但他飽谙經史,通古博今,在潛心研究了十年後,将自己習得的知識盡數寫了下來。法杖,亦可稱神杖或魔杖,顯而易見是一種法器,有引導和儲存魔力之用。它由杖身和杖芯組成,施法者自身的強弱能使其展現出不同規格的威力,杖身木材和杖芯物質的選取更是會直接影響到魔法的實際施展效果。不過,上述理論隻适用于一般的術士。當到了龍術士這個維度,杖身、杖芯的材質選擇則不再起決定性作用,換句話說,神杖是由什麼材料制成的,對龍術士戰鬥力的強化幅度并不大,僅相當于錦上添花。這時候,它們的功能和屬性便不再是術者優先考慮的問題,更多的是作為彰顯其擁有者身份的裝飾物而存在。書中羅列了不下五百種材料,包括分布區域、形态特征、象征意義、獲取難易度等知識全都詳實地記錄在内,還有大量經實地考察後手繪的圖片,可謂是十分全面的一本指南。

之後整整一周,荷雅門狄都在研讀這本書,一個幻想的雛形漸漸在她的腦中生成,但她沒有立馬就吐露出這個想法。

雅麥斯和荷雅門狄這段時間依然每天都見面。為了讓主人能更加方便地閱覽,也為了減少她待在藏書閣的時間,雅麥斯再度拜訪了努美索尼斯長老,幾番溝通後,長老終于破格準許荷雅門狄把書帶出去看,要求是同一時間隻能租五本,期限定為三個月——對荷雅門狄而言,這個時間非常寬裕。她不必再每天于兩點間往返,可安安心心在自己的居所慢慢品讀。這段時間内,荷雅門狄的三餐也大都由雅麥斯陪着吃。他每周隻騰出幾個中午和朋友們小聚——盡管他時常無法保證自己能做到這一點。

一日,在為自己看的書做筆記時,荷雅門狄發現雅麥斯正坐在卧室另一頭的沙發上,像一個專注的孩子對她目不轉睛,嘴邊似有若無地帶着一抹笑意。

他似乎越來越頻繁地出入她的卧房了,還很喜歡用一種觀察的目光看着她。她不讨厭這種感覺,卻仍會感到羞澀。

“雅麥斯,”她停下寫字,讓聲音傳達到他耳畔,“我發覺你有一個天賦,能讓我越來越感覺不到你其實就在我的身邊。”

看來,她已經習慣他的陪伴了。雅麥斯為這個潛台詞感到高興。“而你總有能令我驚歎的本領。”他回答,見女孩向他示意繼續說,于是他擡了擡胳膊,指向荷雅門狄拿着羽毛筆的那隻手,“你的慣用手,是左手。”

雅麥斯點出她的秘密後,荷雅門狄呆住了一小會兒。他們隔簾相望,最後,她羞怯地笑道,“就連老師都沒有發現這一點呢。”

那抹笑容被五彩的貝殼簾半遮掩着,卻無法阻止雅麥斯為之吸引。“他當然沒發現,他又沒到你房裡看你寫字。我也很慚愧我竟然沒一開始就注意到。你身上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她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什麼瞞着他的。

“我猜,你練劍不全是為了能在龍術士的主職外掌握更多的戰法,其中一個目的是,你想要鍛煉右手的熟練度,掩蓋自己是左撇子。”回想起來,她背着奧諾馬伊斯獨自練劍時,那激烈又笨拙的架勢确實與正确的基本功相去甚遠,反而更像在劈柴。他還記得那次他惹她生氣了。

“是。”

“所以,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我不确定。或許可以騙一騙敵人,或許……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磨練自己,努力提升,變得更好。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進行一場真槍實戰?”

“适當的時侯。”他停頓一下,稍微笑了笑,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我真想知道,何等厲害的父母才生得出你這樣好鬥的……不,與衆不同的女孩。”

“斯堪的納維亞的父母可以。”她即刻作答。

雅麥斯知道她的家鄉,卻沒料到她會突然提到它。他的臉色變得嚴肅了一些,為了詞句的選擇而糾結着,“我聽過那個地方。據說那兒住着的都是頑固不化的蠻夷和窮鬼。”

“在你眼裡我也是蠻夷嗎?”坐在飄窗軟墊子上的少女繃直了上半身。

“你又來了。”雅麥斯低着頭,半惱了一會兒,然後,目光又回到她身上。“當然是不包括你的,”他舔了舔幹燥的唇,開始邁步朝她的位置走去,并用溫和的語氣補充道,“也不包括你的父母,玩伴,親戚,鄰居,以及鄰居的孩子,朋友和他們的鄰居……”舉例到最後,連他自己都笑了,“好吧,你的村子一定是斯堪的納維亞最人傑地靈的村子。”

“變臉太快了,雅麥斯。”她輕聲抗議着,身子慢慢放松下來。

火龍别扭地努了努嘴,“不過,我是真這麼認為的。能孕育和培養出你的父母,不僅是好人,也一定非常偉大。”當他說完這些後,他距離那道隔着他們的貝殼簾隻有一步之遙。

荷雅門狄完全把書筆放下了。她也站到簾子前,與雅麥斯相對而立,緩緩叙述時,臉上透露着驕傲和些許傷感,“他們都是戰士。忠誠,堅定,不畏生死。代價是……我沒有妹妹或弟弟。有時我能感受到他們所有的愛,有時卻又有些孤獨。他們太專注于戰鬥了,母親在生我前因為帶孕作戰而流産,能再懷上我幾乎是個奇迹,父親也撈了一身的傷,在床上一躺就躺了兩年……”

看着她過于白皙的臉龐,雅麥斯心中湧起了一陣共鳴。“我也是父母獨生的孩子。母親天生身子骨弱,生下我之後就愈發不好了。”他假裝不經心地撫摸起眼前的一塊貝殼,目光下垂,顯得有些寂寥,“其實在我們這兒,大多數龍族都是一脈單傳,很少會有兄弟姐妹,我想我也應該要習慣。可偏偏布裡斯那家夥卻有一個堂兄和一個堂弟,不得不說,我以前可嫉妒他了。”

“布裡斯?”荷雅門狄想起那頭海龍。

“對。他是海龍王大人的後代。”

“我對他的印象,隻停留在那次宴會上的争吵。”她遺憾地說,“平時他是一頭怎樣的龍?”

“兩隻眼睛,四隻爪子,一條尾巴,沒比别的龍特别到哪兒去。”他注意到女孩懷疑的目光,“好吧,他确實有點特别,因為他是全卡塔特我唯一不想與之交鋒的家夥。和他打架,幾天幾夜都分不了勝負,無聊極了。”他雙手插肩,故作深沉地說。

終于,她被逗笑了。就在不久前,她被一股從天而降的思鄉情緒所牽引,整個人都有些消沉。現在,那些憂傷的情緒從她的身上滑落下來,她感覺好多了。

“既然說起右手,”她把話重新繞回他們先前讨論的那個事情,“我現在不僅能用它吃飯和使劍,連寫字也已經差不多練成了。”說着,她向他招了下手,示意他進來。

雅麥斯輕柔地掀開貝殼簾。在觀景凸窗的櫃子前,他們一同坐下。荷雅門狄拿了張空白的紙,在雅麥斯的注視中,以右手握筆,寫下他龍族的名字:「EMeiS」。字迹幹淨優美,筆鋒間沒有半分拖沓感,令人賞心悅目。

雅麥斯的心間忽然溫熱起來,感到自己從來沒有變得這麼柔軟。一股沖動驅使他拿過荷雅門狄的筆,在自己的名字旁,把她的名字也添了上去。

“應該是這樣拼寫吧?”他向她确認着。「Heamandi」——他幾乎沒叫過她的名字,當然,也從未以人龍契約中她的主人身份稱呼過她,這會兒,他忽然覺得有一些愧意。

荷雅門狄凝視他的面龐,點了點頭。現在,他可以看到她微紅的雙頰和閃爍着靈動光芒的藍眼睛,目光那樣專注而着迷,就像見到他的巨龍真身時。

他成功了。他想。他成功消除了她對他的厭惡,讓她再也不抗拒自己,畏懼他的接近。雅麥斯頓時産生了一種不真實感,眼前他擁有的美好幾乎令他忘記了他們一開始的相處有多麼驚心動魄。自從火龍王要求他看住荷雅門狄,一個想法就開始萦繞在他的腦海裡:他要赢回她的心。這個被他深深掩埋起來,以至于平時都很難覺察到的想法,直至今天,他才第一次承認和面對它。當緩過神來後,雅麥斯驚喜地發現,事情竟真的朝自己渴望的方向在發展。火龍王希望他能一直陪着契約主人,以達到最佳的監視效果。這原本是個不恥的毒計,卻無形中推動了他們的感情,彌合了二人的嫌隙。如今,這一段原本徘徊在危險懸崖邊的主從關系,正逐步去往一個安全的地方,一個充滿希望和未來的地方。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望着,周圍萬籁俱寂,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他們而靜止了。這是一個美麗的時刻,可一旦持續的時間過長,氣氛就開始不由得走向微妙和尴尬。

終于,率先從這晃神的狀态中脫離出來的是雅麥斯。“希望我在你的心裡不再是負分了。”他想對她笑,但他卻努力憋着,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不想讓她看破自己其實很心虛。

這話提醒了她曾經開過的那個玩笑。她聲稱要給全卡塔特的龍族打分,依據是他們對她的态度。荷雅門狄感到自己的臉頰燙了起來。她當時隻是為了氣一氣雅麥斯,讓他明白他對人類的輕率看法刺痛了她才會那麼說。很明顯,雅麥斯沒有忘掉那件事,反而極其在意她是怎麼看待他的。

“我才不要告訴你呢。”她輕輕地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嬌嗔道,“我會一直把你的分數藏在心裡。這個秘密隻有我自己知道,誰都不會說。”

雅麥斯無奈地搖了搖頭。使他感到驚奇的是,他對她的碰觸沒有任何不爽或是抵觸的情緒,事實上,他似乎還很高興。

那天,他們在晚餐後分開了。

雅麥斯的洞穴離荷雅門狄的住處并不遠。從首席居所别墅外的小徑出來後,有一條向各個龍山延展而去的岔路口,選擇最左邊的這根道,就可以抵達雅麥斯的家。具體的走法是,沿橫穿半山腰的蜿蜒山路往東繞至“龍之巅”的右半側面,這條唯一可行的山路呈現出“之”字形,在陡峭的山體上來回盤旋,每一個反複都意味着近十米的上升,路的盡頭——一個看起來非常大的洞穴,便是終點。洞口常年披青挂綠,有一個精緻漂亮的小花園。耐心的攀爬者若想觀賞這份美景,必須得老老實實地來回沿着山路往上走,但洞主向來隻喜歡“抄近道”。他出色的跳躍能力能令他輕松而安全地在支點與支點間閃轉騰挪,不消片刻便可跳上洞前的平地。對矯健的人形巨龍而言,整個過程就好比上樹那麼簡單。

雅麥斯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以往隻需要一刻鐘就能走完的路程,這次卻格外長。他的心中不禁在想亞爾維斯的話。這名友人平時那麼不着調,但偶爾也會有真知灼見,譬如他在首席龍術士冊封儀式晚宴上對雅麥斯的建議,雖然闡述的道理淺顯又通俗,卻十分受用。或許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種方法,能夠讓雅麥斯消除對人類的偏見,那就是敞開心扉,坦誠相待。他花了大半年時間跨出了這艱難的第一步,和荷雅門狄的關系正肉眼可見地朝一個有利的方向在發展。但與此同時,他無法否認的是,大部分龍術士都非常勤勉,勇敢,忠于職責,這些他在荷雅門狄身上看到的特質和閃光點,并不隻是她獨有的。實際上,她的前輩們或多或少都具備了那些優點,被視為反面教材的人僅僅是少數。然而,雅麥斯卻從沒有因此改變他對人類的成見。即使是現在,似乎除了荷雅門狄外,也沒有哪個龍術士是他喜歡和欣賞的。

喜歡?欣賞?這個念想甫一冒出頭,雅麥斯就強烈地否決了它。為什麼我會使用這兩個詞?自己隻是嘗試着放下身段,與人類和諧共處而已,隻是恰好荷雅門狄作為他的契約者,被他選中充當試驗對象而已。他承認這段時間内他展現給少女的友好和真誠沒有任何演戲的成分,可這又能代表什麼?

反問并沒有給他帶去答案,他反而愈加苦悶起來。他疑惑不解的是,在與荷雅門狄的相處中,究竟是自己接受了人類,逐漸變得包容,還是單純因為她是特殊的,才給了他那種錯覺?如果答案是前者,那為何剛才在岔路口迎頭朝自己走來的守護者迪倫和馬爾科姆,卻引起了雅麥斯内心深處的鄙薄?

早些時候,在一個無可挑剔的問候禮之後,迪倫二人遠去了,絲毫沒在意這頭火龍對自己的無視,仿佛他們已經習慣了。雅麥斯也相當習慣于用目中無人的态度對待這些身披銀铠、縮頭縮腦的家夥,然而,随着真相的接近,他開始流露出氣喘不定的模樣。

很奇怪,自己對于人類的先天厭惡,其實并沒有消減多少,可一旦遭逢到那個身高隻及自己胸口的女孩,就蕩然無存了。

快步走了一些時間,前方的山路不再是筆直向前的狀态,變得迂回和曲折,仿佛是一條盤山爬行的巨蟒。雅麥斯連續三次高跳,輕松地攀上正上方的洞穴,建造在開闊空地上的苗圃傳來花香,迎接他的歸來。他拿起花灑,在花園裡勞作了一會兒,等到每一片花瓣都灑上水珠,在陽光下光彩鮮亮後,他才感到自己的心靈平靜下來。

但很快,孤獨感就找到了他。與荷雅門狄隻分開了一小會兒,他就開始想念與她共度的時光了。她也很孤獨。從先前的談話中,他無意間觸碰到了真實的她。與她以面示人的冰冷、老成和懂事不同,真實的荷雅門狄更加叛逆和敏感。盡管她裝作好像已完全融入卡塔特生活的樣子,可雅麥斯知道她是戀家的。她在還沒有獨立的年紀就遠走他鄉,會想念家人也很正常,雅麥斯無法為此苛責她。

用玩笑話驅逐少女的鄉愁并非長久之計,他必須做到更好。望着山腰間首席居所的方向,火龍默默下了決定。

在這些和雅麥斯越發親近的日子裡,荷雅門狄漸漸忘記了他們最初認識時的碰撞與沖突,她習慣了他們在一起的現狀,習慣了自己大部分的娛樂時間都有雅麥斯的陪同與随行,習慣了他的氣息、聲音和偶爾鬧的小變扭,然而,與之截然相反的是,有些人卻漸漸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荷雅門狄的從者開始了一件他以往不可能做的事。習慣早起的雅麥斯有時會特意到膳房搶走當班守護者的活兒,親自給荷雅門狄把餐食用小推車運送過來。而在正常輪班中,荷雅門狄漸漸發現她似乎已有很久沒見過奧利弗,之所以尚能有機會碰到他,是因為他還擔負着每兩周給首席居所大掃除的使命。又過了不久,留了個心眼的少女再次觀察出一個現象,送餐者的隊伍裡似乎又少了幾張熟面孔,全都是和奧利弗平時走得較近的人。唯一不屬于奧利弗朋友且再也沒出現在送餐名單上的人是那位神秘兮兮的守護者,T。等荷雅門狄意識到連T也被除名後,她終于問起了她霸道的從者,雅麥斯卻一臉淡定地表示她多慮了。這當然不是荷雅門狄的胡思亂想,顯然雅麥斯在有意識地排除某些守護者,出于保護她或某種别的原因,并且對她的問詢持回避态度。

不過,荷雅門狄沒有輕舉妄動。她打算慢慢觀察這頭火龍到底要幹什麼。反倒是另一件事,才是她更想要做的。柯羅岑的神杖教科書的外借期限眼看就要來臨,她必須遵照約定還回去。某個在接觸到這些神奇知識的第一時刻就誕生的想法,也愈發清晰地印在了腦中。

“我想打造一把屬于我自己的法杖。”終于,某一天,她在與雅麥斯的晚餐上說了出來。

随着荷雅門狄聲音的傳達,雅麥斯的表情逐漸變得茫然和複雜,他的指節也因為用力而發出咔咔響聲。盡管現如今已無人能撼動她在卡塔特的地位,可由于二代首席阿爾斐傑洛的背叛前科,仍不時有惡毒之人在暗地裡散布針對荷雅門狄的謠言,聲稱她遲早會步人後塵。雅麥斯從沒有在任何一次飯席上和她談過這個問題。她如此年少,欠缺經驗,說話、做事總是那麼直,他很擔心如果自己不照拂着她,以她的個性難免會招惹出一些事端。可雅麥斯讨厭扼殺掉她的個性——雖然這總緻使他們時不時地拌嘴,但不可否認,它相當有趣——同時,他也讨厭看到她遭受痛苦,為那些根本連蟲子都算不上的龌龊小人煩心。他早已默默發下誓言,要化身為一棵能替她遮擋風雨的大樹,一個能處理肮髒事務的刺客,而她所需要給予的唯一回報,便是在一個不會有惡意和傷痛的地方,看她的書,練習她的魔法和劍術。隻要這樣就好。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雅麥斯?”荷雅門狄看到他煞白的指節,不禁擔心起他會因為這件事與阿爾斐傑洛有關而拒絕她的請求。

意外的是,當他回過神望向少女時,卻表現得相當鎮定和……大方。“如果你确定要這麼做,我可以勉為其難貢獻出一塊我的鱗片。”

荷雅門狄沒多在意。她知道這隻是性格别扭的這頭火龍故作矜持的表現。神杖的内芯需要一個能穩定魔法能量的觸媒,龍鱗确實是不錯的選擇,雖然在遍地是龍的卡塔特山脈,它不是什麼昂貴而珍稀的材料,但龍種天然的魔力親和度無疑能使神杖内部的魔力儲存量達到最大。荷雅門狄關心的是,鱗片的剝離會不會導緻那一塊皮膚斑秃。那樣一頭完美的龍,如果失去了完美的皮膚,那該多麼遺憾啊。

“鱗片被剝掉後還能不能長出來?”她問道。

“當然能啊。這沒什麼難的。”

“那麼,要多久呢?我不希望雅麥斯為我受傷。”

“要不了多久的……”雅麥斯的聲音變得柔和而輕微,就像是春天下起的一場綿綿細雨,“火龍長得慢一些。”

“聽你這麼說,似乎是海龍在自愈這方面更為擅長?”

(超字數了,剩下的貼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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