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西幻]The Mists of Dragon Masters 迷霧中的馭龍者 > 第155章 Chap.3:荷雅門狄(29)

第155章 Chap.3:荷雅門狄(29)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LXXXV

- 二十四年後 -

神秘的次元空間裡,兩名龍術士的對峙仍在進行。

“‘空間穿越’……那不是以壽命為代價的魔法。”荷雅門狄微仰起頭,雙眼緊緊盯着對面的修齊布蘭卡,喃喃自語道。「空間穿越」,顧名思義是打破次元的障壁,穿梭在不同的空間中,來去自如,不受一切阻力約束,就像是打開了一扇通往宇宙各個角落的任意門。她至今施展過的最厲害的空間魔法,也不過是以薩圖恩為對象、支付29年壽命的「空間轉移」,在「空間穿越」面前,它顯得粗淺無比。“賦予術者在宇宙中任意空間穿越的能力,這得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

“看你這困窘的樣子,原來,你不會這個魔法啊。”修齊布蘭卡得意地笑起來,笑聲帶着幾分張狂,仿佛要将周圍的空間都震碎一般。

“這有什麼可驚訝的。難道說,你已經掌握了這項秘術?”荷雅門狄的雙手緊握成拳,指關節微微泛白,彰顯着她此刻内心的緊張。

“對啊,很簡單的東西。”他凝視着她的眼睛,好像魔咒般令她動彈不得。“我在年輕時就學會了。”

“你瘋了嗎?”這是同樣身為龍術士的荷雅門狄,對他發出的質問。她确實是這麼認為的,覺得這男人簡直已經失去了理智。“即使是傾盡一生研究魔導到極緻的大魔法師,也必須要知道,哪些界限是自己不可碰觸的。”對她而言,魔法不必太過花哨、精妙和複雜,隻要能戰勝敵人就夠了。荷雅門狄對待魔法,一直都秉承着這樣的理念。所以,她在平常生活中幾乎不用魔法,也不會刻苦地鑽研那些被列為禁忌的、或者消耗極高、代價極大的魔法。這固然是她有時犯懶的借口,但她始終認為,一個明智的龍術士,絕不會讓自己去碰觸那些危險的力量。

“你是覺得,它的代價太高昂了,對嗎?”修齊布蘭卡似乎不急着進攻。他雙手抱在胸前,腳步微微分開,整個人像座不動的山峰,露出絕對自信的樣子。他們現在聊起的這個話題,讓他突然有了一絲想跟她深入探讨下去的興趣。「空間穿越」是即使在龍術士中也幾乎無人真正掌握的高超奧義,修齊布蘭卡卻早早精通此術,并且在戰鬥中實際發揮過作用,他一直将其視為自己引以為傲的成就。

“當然了。”荷雅門狄盯着他,“莫非還有什麼,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對真理的求索,對極限的挑戰。”他像是不屑一顧地,又有些孩子氣地回答,“哼,隻不過是犧牲七樣東西罷了。”

這男人對于魔導的追求似乎有其别具一格的見解和冒險精神。然而,他這聽似輕巧的話語,在荷雅門狄的心裡卻十分沉重。如果當真擯棄掉那七件東西的話,留下來的那個存在,恐怕也不能被稱為一個“人”了。

「空間穿越」之所以被尊為最高深的空間系魔法,是因為它能夠穿越任何時空,沒有任何障礙。在這個世界上,術士行使魔法,須遵照等價交換的大原則。越厲害的法術,其代價就越高。「空間穿越」所要承擔的代價,遠非壽命可以計數——食欲,睡欲,性|欲,情感,思想,認知,感官——它需要術者接連獻出這些東西作為交換,每使用一次,就剝奪一件。當用了七次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實在不是語言能夠形容的。到那時,一個連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的人,就隻是一具心髒還在跳動的屍體罷了。

盡管所要付出的,都隻是些看似抽象的東西,實則,它們對于維持一個人的精神世界尤為重要。首先,會失去三種人類最原始的欲望——食欲、睡欲與性|欲。接下來,三種心理活動系統依次崩塌——情感維度上,喜怒哀樂全部消失;思想層面上,意識運動與邏輯思維被剝奪;認知系統上,對世界、對他人、乃至對自我的認知徹底喪失,社交欲、表現欲、求生欲,甚至是記憶等複雜的心理活動皆被抹除……到了這時,也就不會再有生存的念頭了。不過,即便沒有主觀的生存本能,客觀的生存條件依然存在——感官。最後一次剝奪,便是感官,包括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及直覺,共六感。當全部的七樣東西都被奪走後,施法者将淪為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不,隻是一副還保有人形外殼的空皮囊罷了。到了這個地步,即便活着也沒有了價值。這便是「空間穿越」的全部代價,本質上是以七次為上限的禁術,甚至在荷雅門狄看來,這完全可等同于一種邪術。

“第一次使用,會讓人感覺不到餓。第二次使用,人也就不需要睡覺了。”修齊布蘭卡娓娓道來,“第三次,我就是這世上最合格的天主仆從。第四次,我會失去所有正面和負面的情感,對一切都毫無所覺。第五次,我會變得好似低等生物一般,隻餘下生存的本能。第六次,我會失掉對自己存在的認知。第七次,我會失去所有感官,變成一個活死人,到那時,連戰鬥和殺戮都不知道是何物了。”

神父的話中潛藏着不得了的信息,荷雅門狄不禁問,“你……難道已經使用過多次了嗎?”她再一次把他從頭到腳仔細端詳,想知道這男人在這個充滿危險的魔法實驗中究竟做到了哪一步。“你碰到過能逼你使出‘空間穿越’的敵人?”

“就算有,那又怎麼樣呢,這又不丢人。”他故作輕松地說道,并故意隐瞞了一些事實。“我啊,早年純粹是出于好奇用了一次。我創造了一個無法逃逸的空間,并暗示自己不能解除,最後施展了‘空間穿越’才得以逃生。是的,我把自己關起來的空間,和現在囚禁着你的這個空間是一樣的。從此以後,我就沒有了食欲,無法在飲食上獲得任何情緒滿足。吃飯對我來說,隻是一種單純為補充能量的生理行為而已。為了生存,不得不規定自己每天吃一頓飯,就這麼一直過來了。”

“你簡直……瘋得無可救藥。”

修齊布蘭卡絲毫沒有覺得被侮辱,反而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我這樣算哪門子瘋呢,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可比我瘋多了。”他好像陷入了回憶般,眼中出現了一絲懷念,但很快又被譏諷的冷笑被取代,“說起來,我倒覺得有點意外啊。你好歹是首席,多少也應該對這些奇妙的秘法有所聽聞吧?學這些東西對你而言也不算很難,你就真的從來沒想過要試一試嗎?對奧諾馬伊斯不願傳授的魔法,難道就如此唾棄和不屑?”

“農夫用農具耕地,鐵匠用鐵錘打兵器,醫師用草藥制造藥劑。”荷雅門狄眉頭緊鎖,“對我而言,魔法這種東西和農具、鐵錘,草藥沒有區别,能用就夠了。那種需要用命來賭博的禁術,沒有學的必要。”

“連一點鑽研的精神都沒有啊。這就是你現在被困于此地的原因。你想出去,除非你把我打倒。但這種事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話音未落,魔力在男術士的指尖顯現。修齊布蘭卡終于亮出了他慣用的“武器”——一條長約兩米的鞭子,由大量聚集和壓縮的魔力形成,可自由地拉伸長度,表面呈現為水藍色,仿佛隻是一條普通的、流動的水帶。握柄在他的右手掌心,鞭身正盤于腰際,隻要意念一動,随時都能夠向敵人甩擊。

“我确實逃不出去,但是,打敗你卻并非完全不可能。這個地方并沒有限制我使用魔力。隻要能戰勝你,讓你失去繼續維持這個空間的魔力,我就能出去了。”荷雅門狄一邊說一邊顯現出她的防身佩劍,同時在左手的手背上描畫出閃着銀光的防禦魔法陣,随時準備接招。她一直在為了避戰而努力地與這男人周旋,但如果對方當真不肯善罷甘休,她也隻能戰鬥了。

“就憑你現在身中詛咒的這副身子?”修齊布蘭卡嘴角上揚,形成一個好看的弧度,笑容中滿是嘲諷和玩味。

“你所施展的空間魔法,魔力消耗極大,我能明顯感覺到,你正承受着巨大的消耗之痛。”

“維持這個空間并保持光速移動,所需的魔力确實龐大,但就算我消耗得再多,也比你這身負詛咒的狀況要好。”

“沒關系,隻要能知道你現在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就夠了。這便讓我有了一搏之力。我隻要把你打敗,就能逃出去。”荷雅門狄目光灼灼,聲音中透着希望。

“喔?這莫非就是身為首席龍術士的驕傲?”

“我隻是想要活下去而已。實際上,我甚至都不需要打敗你,隻要讓你能自願放我出去就行了。”

“你在說笑嗎?”男人冷嘲道。

她并未回應這個話題,而是反問了一句,“修齊布蘭卡,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打算要殺我嗎?”

之前還一副志在必得、喊打喊殺模樣的修齊布蘭卡,此刻突然安靜了下來,像是在權衡到底要做到何種程度才合适。“就算真的要殺了你又如何,火龍王不是早就已經放棄了雅麥斯嗎?”

對方提及的這個名字,令荷雅門狄心生不悅,但現在為了脫身,卻不得不靠這頭火龍來尋求生機。“你在開什麼玩笑!火龍王無時無刻不在盼着雅麥斯回去,是被我從中阻攔,他才沒有如願。”她看到修齊布蘭卡面露猶豫之色,又接着說道,“你要是殺了我,該如何向你的朋友交代?”

修齊布蘭卡一瞬間出現的慌亂很快又被冷酷所取代,“派斯捷會理解我的。包庇你這個通緝犯,隻會害了他!”

“打着為别人好的幌子,擅自替人作決定,還擺出一副大義凜然、自以為是的姿态,你可真是恬不知恥!”憤怒的火焰在冰藍色的眸子裡燃起,荷雅門狄怒斥道,“也好,就讓你的朋友親眼見一見你的真面目吧!”

“你這是什麼意思?還在幻想能有人來救你嗎?”男人警惕地看着她,搖晃了一下腦袋,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可惜啊,這兒隻有我和你。浪費了點時間,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但很遺憾,你的末日将要到了!”修齊布蘭卡的眼神陡然一冷,手中的魔力鞭亮起了冷芒,蓄勢待發。

一鞭揮出,如水龍出雲般襲向女人的眉心。防禦法陣帶着淡淡的光芒從荷雅門狄的手背脫離,在身前穩穩展開,可這面看似堅固的盾牌卻被鞭子的驚人一擊打得粉碎。碎屑如星辰般飛濺墜落,碎光中照出了修齊布蘭卡閃現到近處的身影。他揮出了第二鞭,荷雅門狄卻絲毫不慌,橫擋于胸前的劍在魔力加持下變得堅硬、細長了數倍。長鞭纏繞在劍身上,像蟒蛇絞殺獵物,卻沒能将之攪碎或拉動。雙方各自施展強化魔法加強了握力,其結果是修齊布蘭卡既拉扯不了,荷雅門狄也掙脫不開。

“在說大話之前,不妨先瞧瞧,我們已經移動到什麼地方了?”趁僵持不下的間隙,荷雅門狄淩厲地發問。

這番話成功阻止了修齊布蘭卡的動作。他持鞭的手稍稍停止發力,攻勢為之一緩。

“女人,你想要耍詐于我嗎?”

“你以為隻有你能夠對這個空間施加影響嗎?”

後者的話聲幾乎是咬着前者響起的。

在這漆黑且不斷閃爍着光芒的空間中,兩人都頓停下來,不再出手,僅以眼神觀察着對方,就連空氣仿佛都被這緊張的氛圍所割裂。

驚訝的神色在修齊布蘭卡臉上蔓延,好像他的心底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他一面舉鞭警戒着她,一面用另一隻手在虛空中快速點了幾下,進行着某種操作。在他的身側,突然有一道小口子打開,從中顯現出外部世界的一角。

這是不可能的!當看清外面的景緻後,修齊布蘭卡的瞳孔猛地收縮。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空間最終會移動至何處,它的出口有可能開在地球上的任意地方,甚至離開地球都有可能。可是,為什麼?顯現在眼前的,居然是……拉古薩的郊外?

這個位置,距離荷雅門狄被抓進來的地方并沒有多遠,他甚至能瞧見遠方的城牆。這也就意味着,派斯捷與耶蓮娜能夠輕易地追過來……

“你既然能讓這個空間以光速移動,我當然也可以阻止。稍微花了一點魔力,終于讓它停下了。”荷雅門狄神态沉靜,語氣舒緩而自信,但微微發白的面色以及額頭浮現的一些汗珠,卻還是稍稍暴露了她此刻的狀态。

修齊布蘭卡在打開的縫隙中不止看到了拉古薩的城牆,他還看到了兩道身影——派斯捷、耶蓮娜二人正焦急地從遠處趕來,臉上寫滿了擔憂。他們已經找到了正确的位置,此時正凝視着這個封閉空間的所在之處,為如何破解它而交頭接耳。

修齊布蘭卡與荷雅門狄所處的這個異次元空間,從内部看雖然廣袤無垠,難以估量其邊界,但以外部世界的視角,它卻是完全隐匿,摸不着也看不透的。那兩名龍術士所面對的,是與周圍毫無二緻的景色,但他們還是精準地找到了這裡,顯然有某種未知的力量牽引着他們。

“在你被關進來前,我就知道可能逃不掉了,便留下了一個魔力光球在外面。”荷雅門狄如雪松般伫立,緩緩地向男人開口,“你抛下了派斯捷,獨自來攔截我,你那位朋友當然很快就會發現不對勁,一定會與耶蓮娜取得聯系,共同來找我。他們感知到那顆跟随空間移動的光球,現在正在為如何突破這個空間而想辦法吧。”

“你、你這個女人——”

就在修齊布蘭卡大聲咆哮之時,兩人的側面突然裂開了一個洞。耀眼的白光射了進來,瞬間打破了整個空間的結構,迫使修齊布蘭卡撤回了鞭子。雖然從内部是絕對無法逃逸的空間,但隻要能找到它的确切位置,從外部施加破壞,卻相當容易。這個不可視的詭異密室,像是被海浪打翻的沙堡一樣,逐漸崩塌瓦解,脫離了它所連接的現實世界。

微光閃爍的空間碎片在空氣中消散,徹底消失不見。正常的風景于荷雅門狄眼前顯現,雙腳踏着的終于不再是虛空,而是地面。陽光灑在綠色的草地上,遠處的城市、森林與海洋清晰可見。從次元空間出來後,降落點變為了拉古薩兩英裡外的南郊空地。

“荷雅門狄!”耶蓮娜跑向她,手上是一根比她人還要長的白銀法杖。她利用儲存在神杖中的無窮魔力,傾瀉出一道強有力的能量,打開了那個牢籠,将荷雅門狄釋放了出來。眼下當務之急是解決她與修齊布蘭卡之間的矛盾。因此,在看到荷雅門狄安然無恙的身影後,耶蓮娜立刻一個瞬移靠近她。荷雅門狄也順勢向她靠去。

“原來如此……原來你是為了拖住我,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找過來,才和我說了那麼多話嗎!”修齊布蘭卡滿臉怒容,用想要置人于死地的目光,狠狠瞪視着白發女人。他從沒有經曆過這種失敗。不是以實力決出勝負,而是敗給了拖延戰術。到了這一刻,他手中的長鞭依然沒有放下,似乎仍在伺機而動,尋找着哪怕一絲一毫的下手機會。“我真該在一開始就拿下你的……”

“修齊,你冷靜點。”派斯捷身形一閃,及時阻擋在他與荷雅門狄、耶蓮娜的中間,将他們分隔開來。

“别這麼叫我!”修齊布蘭卡竭力大喊。原本那精緻而俊美的容貌已經因盛怒徹底扭曲。“那女人是背叛了龍族的罪人,你難道要袒護她、庇佑她嗎?!”

“這事說來複雜,還請你高擡貴手。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給我個面子。”

“是因為這個女人嗎?”他瞪向了耶蓮娜,目光恰好又與荷雅門狄交彙。以往總是在派斯捷的心上人面前表現得極為禮貌的這名神父,此刻突然失去了平日的風度,語調極其不滿地指責起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想不到對耶蓮娜盲目的愛,竟讓你淪落至此!你考慮過收留一個叛徒的代價嗎?你就不怕有一天東窗事發,惹上大禍?”

“這事不必讨論了!”由于他對耶蓮娜的不敬,派斯捷也有些惱火了。他一把揪起修齊布蘭卡的領口,仰視着他的眼睛,“耶蓮娜當她是朋友。我已經答應,會替她們保密。”

“可我也是你的朋友,”修齊布蘭卡手臂肌肉緊繃,猛地将對方推得向後趔趄了幾步,“我不能眼看着你往火坑裡跳!”

“修齊,這事兒你别管了。我有分寸。”踉跄後退的派斯捷再次湊上前,在修齊布蘭卡的耳邊壓低聲音。此舉當然瞞不過身為龍術士的荷雅門狄與耶蓮娜的聽力,他這麼做隻是為了牽制住好友,向他分析利害。“我的家财對卡塔特的意義你又不是不知道。龍族不會輕易得罪我這個贊助商,兩個老人家也不會真跟我計較的。何況,荷雅門狄已經中了龍王們施下的詛咒,時日無多,即使以耶蓮娜的醫術,也隻能暫緩她的痛苦而無法做到根除。這件事的後果,也許并沒有你想得這麼糟。”

這一次,修齊布蘭卡沒有再更正他的叫法,隻是用極為複雜的眼神一直瞪着他,片言不發。他那如利劍般鋒銳的目光突然撇下派斯捷,看向了耶蓮娜身旁的荷雅門狄。他看着他們三人,内心的情緒如翻江倒海般混亂。他敵視荷雅門狄,認為必須要除掉她,其實還有一個隐秘的原因。渥茲華和墨裡厄曾出動抓捕荷雅門狄的這件事,正是修齊布蘭卡洩的密。他與這女人本來就已結下了冤仇,因此,他無比希望能夠在這女人還不知道事情真相前,就将她抹殺。

“我詛咒你——”惡毒且充滿黑暗力量的話語脫口而出。

那一瞬間,派斯捷本能地擡起雙手,在身前結出一個複雜的法印,形成一道防禦壁制止修齊布蘭卡向外散播他的黑暗魔力。荷雅門狄吓得慘無人色,像尋求庇護的小獸般撲進了耶蓮娜懷裡。耶蓮娜一手抱住她,一手向前平舉着法杖,杖尖已冒出了星星點點的光芒,随時準備應戰。

黑暗的魔力并沒有放出。修齊布蘭卡假意發動咒術,隻是為了恐吓荷雅門狄,為了發洩心頭之憤。沒有任何龍語單詞被念誦,也沒有任何代表黑魔法的三角形魔法陣被召喚,不會有任何人受到詛咒。然而這一幕場景,卻給荷雅門狄烙下了難以磨滅的陰影。

“修齊布蘭卡,你太過分了!”派斯捷怫聲斥責他。

“我沒有做錯!我是不會道歉的。”修齊布蘭卡這句話不止是回應派斯捷,同時也是在向那個逃過一劫的白發女人說的。“記住了,”他怒瞪着友人,“今天你攔了我,以後要是因此獲罪,我可不會幫你!”

“哎哎,怎樣都好,隻要你高興。”派斯捷的雙肩無奈地聳起,“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更應該擔心你自己。”

“你這個笨蛋!”

丢下這話後,他就離開了,長鞭子在手上一甩,伴随着淩厲的風聲,魔力瞬間消解。他的人也跟着消失,以“幻影”之術極快地閃現出了衆人的視野。

“我先撤了。”派斯捷收起防禦壁,對兩個女人說,“我要去追他。追上他後,我會努力說服他的,以我所有的名譽向你擔保。”他先是看着荷雅門狄,随後又轉向耶蓮娜,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圓的手勢,提醒她。

耶蓮娜點頭應下,目送派斯捷追随修齊布蘭卡而去。懷中的人仍沒有放開她。感受着她顫抖的身軀,耶蓮娜能覺察出她内心的恐懼。“已經沒事了,荷雅門狄。修齊布蘭卡已經走了。”她微微撥弄了下她的頭發,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他想要詛咒我,耶蓮娜,他想要——”

“沒有,他隻是吓唬你的。他那人就是這樣的性格。”

可荷雅門狄依然沒有釋懷,望着修齊布蘭卡離開方向的那個眼神依然充滿了害怕,就像受驚的野獸遇到了某種天敵。逃亡了二十多年,無數次從獵手的手下逃脫,自認沒有人能夠抓住自己的荷雅門狄,第一次感到了害怕。那個一上來就刁難她、糾纏她、更企圖詛咒她的男人……

“好了好了,已經沒事了。别擔心,我會一直陪着你,守在你身邊的。”耶蓮娜把神杖收回無形的空間裡,而後溫柔地、一下又一下地輕撫她的背,傳遞着安慰。

荷雅門狄如今的狀态非常不好。下唇被牙齒咬得煞白,額頭還滲出了細汗。她捂着胸,那裡傳來的痛楚讓她的眉頭緊緊皺起。她在剛才的對峙中消耗了大量魔力,心髒處的舊傷似已被重新喚醒,正肆虐着她的身體,她此刻急需休養。

耶蓮娜于是邀請道,“要不,再上我那兒休息一陣?”

“我不去了。”荷雅門狄輕吐了一口氣,稍稍放松了身子,離開耶蓮娜的懷抱後,把劍别在了腰間。她臉上仍有未散盡的緊張和憂悒,但望向耶蓮娜的那個眼神卻極其清澈,“你和派斯捷的恩情,我實在無以為報。今後你們若是碰到了什麼難事,隻要我能效勞的,我必将全力以赴。”

“這是以後的事兒了,以後再說。現在,你需要我的幫助。别推脫了。”耶蓮娜堅持,“至少把那些金币帶走吧。而且我相信,派斯捷一定不會再允許修齊布蘭卡傷害你的。”

荷雅門狄與她對視。她那真誠而恬淡的笑容,恰似這春日裡的暖陽,是此時唯一能緩和她心情的良藥。靜默了一會兒,她點了點頭,與耶蓮娜走上了回診所的路。

LXXXVI

- 二十二年後~二十三年後 -

走過宮殿裡的某個地方時,盧奎莎停止了腳步。

暗門的咒語未曾改變,她念動了一次,石牆便轟隆一聲打開了。

這是一個建在岩石中的屋子,由前廳、書房和卧室三個房間組成,内部的所有擺設都覆蓋着一層淺淺的灰白,透着素淨卻單調的色彩。

進了室内,盧奎莎毫無顧忌地将臀部安置在前廳一張看起來頗為舒适的木椅上。她以好奇、并且溫柔的表情,注視着這個房間的主人——修齊布蘭卡。

這已不知是他們第多少次見面了。自那一晚,她誘惑這個男人未遂後,她就一直和他保持着這種暧昧不清的關系。他雖然拒絕她的示好,卻并未對她時不時進屋坐坐的舉動表示排斥。他不怎麼讨厭與她來往。他始終沒有更改暗門的密語,便是明證。

盧奎莎曾問過他,為何要将密語設置得這般繁瑣——「我即是我倒影中第十二個說謊者」——這究竟是何含義?修齊布蘭卡沒明說,隻表示“十二”這個數字十分常見,且具有重大的象征意義,如十二月份,十二星座,十二門徒,或某些神話中的其它十二元素……而他之所以想出那麼複雜的一個長句,隻是不希望把咒語取得太過簡單,被人猜到罷了。這大概是屬于這男人的一種顧影自憐或者賣弄學識的心理吧。她想。

盧奎莎四處瞅了瞅,感到修齊布蘭卡的魔力像無形的薄紗般包裹着她。他也和自己一樣,早就無需再靠藥物來消除魔力了。盧奎莎能感受到他的魔力。隻是由于彼此的力量存在差距,她雖能有所感知,但過程有些吃力。

“托達納斯有段時間沒來了吧?”為了打破這稍顯沉悶的氣氛,她随意找了個話題。

修齊布蘭卡坐在方桌後的椅子上,正在翻閱一疊略顯淩亂的草稿。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銀瞳始終都沒有擡起。

“你平時出去,一般都幹些什麼?”盧奎莎微微探身,帶着讨巧而甜美的笑,“跟我說說吧,好不好?”她宛如一個哄小孩的母親,語氣溫柔地問道。

“找一點研究素材,看望一下老朋友。”他邊看稿子邊說,手指輕輕翻到下一張,将看過的放在桌上。

盧奎莎點了點頭。雖然她對這男人能無拘束地離開“緩沖地帶”仍心存一絲嫉妒,但也明白,這是他以托達納斯為交換得到的自由,而她自己,卻沒能攜吉芙納同來,因此隻能留守在濟伽王身邊。她暫且擱置下心中的煩悶,起身走到修齊布蘭卡身旁,坐在桌子上。“你在看什麼?”她随手拿起腿邊的一頁紙,看了起來,原以為他閱讀的是與他研究相關的筆記,卻發現竟是托達納斯的小說。“你看完後,能不能也給我觀摩一下,好解解悶?”

“他還沒有寫完。”男人有些别扭地拒絕道,奪回她拿走的那一頁,按順序重新放好。

“這麼小氣呀。”盧奎莎美眸一轉,“那……給我看看你的研究手稿?”

在這麼詢問過之後,修齊布蘭卡便陷入了沉默。他們這樣不鹹不淡地相處,至今已差不多有一兩年了。修齊布蘭卡平日裡不太愛說話,盧奎莎卻偏偏喜歡逗他。有些問題他願意回答,但有些則不然,例如他為濟伽王所做的研究,明顯是他不想觸及的敏感内容。

但實際上,盧奎莎知道他在研究什麼。多年前濟伽第一次抓住她時,便與她暢談過他期望龍術士為他完成的那兩件事。那些記憶曾被他親手封存,後來卻因緣際會恢複如初。盧奎莎早已記起,修齊布蘭卡緻力于為王研究他的另一項目标——星際穿越。濟伽王渴望回到往昔的世界,為此需要借助龍術士的力量,實現那宏大又困難的願景。修齊布蘭卡正為這個目标不懈努力,這件事已不是秘密。盧奎莎不僅憑借自身的記憶推斷出這些,更因為她時常溜進修齊布蘭卡的房中窺視,有一兩次,她有幸偷看到了他筆記上的部分字迹,終于完全确定。眼下,她迫切希望能了解他的研究進程。她自己的研究這兩年一直停滞不前,仿佛走進了死胡同。因此,她想從修齊布蘭卡這裡找到一些答案,期盼能從中獲取些許靈感。

感到女人的視線正熱切地往下移,甚至她的胸部都已經有點碰到他的胳膊了,修齊布蘭卡煩躁地皺起眉頭,想換個座位,于是起身移步。

“還是這樣冷漠地拒絕我嗎?”盧奎莎的視線黏在他背上,“算了,我不問就是了。”

“我研究的方向,與你是不同的。”

“我知道。那個時候,是我向陛下推薦你的。”她慢慢地走向幾步之外的男人,頭發随她的步伐甩動着,“他想要我們幫他做的事,我都知道。”

“果然是你啊。”停立在兩米外的位置,修齊布蘭卡沒有看紅發飄逸的女人,隻是垂目道。

“别生氣,我那也隻是為了自保。濟伽王非逼着我說不可。我要是不給他合适的名單,他就會當場宰了我。”盧奎莎側目看着修齊布蘭卡的背影。她知道這些話背後藏着風險,也許會觸怒到他。眼前的男人,因其出衆的天資和不亞于首席龍術士的實力,被她當作保命的籌碼,出賣給了濟伽王,才緻使他被将軍們抓來,被迫屈身于異族。“他一開始中意的是阿爾斐傑洛,隻可惜沒能得手。我還推薦了喬貞,但那個男人的住處不固定,想必他們沒找到吧。最後,就隻能對你下手了。”

“……”修齊布蘭卡那始終藏在頭發陰影裡平靜而冷淡的眼眸,忽而亮起了一絲火熱的光,像是積壓已久的情緒突然爆發了似的,悲憤,憎厭,哀怨……它們在他的眼中跳躍閃爍,好像他首度有了一個活人的感情。但很快,那些鮮活的光熱又随着一聲歎息熄滅了,餘燼消失在眼底深處,再無迹象。糾結這些事毫無意義。他想。它們有些是數十年前的事,還有些,已經是數個世紀以前的事了。況且,平心而論,他并不責怪這個女人,也無意找她算舊賬。也許這隻是他的一種不成熟的心理在作祟,但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其實是自願投奔濟伽的。“沒什麼。”他淡淡應了一句。

修齊布蘭卡的冷淡反應讓盧奎莎稍感意外。由于這男人始終背對着她,剛才他眼中一瞬而逝的強烈波動,她未能捕捉。“是渥茲華他們告訴你的嗎?該不會是在我來了之後,才對你說的吧?”

“他們确實說了很多。”他垂眸說道,忽又看向她,露出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可惡。盧奎莎心中暗驚。那兩個混蛋還是不願意放過她!在她逐漸得到了王的信任,獲得了更多的權限,地位顯著提升後,他們對她的防備心似乎變得日益深重,越發瞧她不順眼了。

神父的提醒之語,喚回了她的神志。“明白你我之間有過節的話,就不要惹我不快。”他用深埋在長發中的銀眼射出一道銳利的視線對着她,“如果你不是抱着來打探我研究的目的的話,我會更樂意和你相處的。”

盧奎莎雖然微笑着答應了,然而,她那顆想要探究、挖掘并竊取成果的心,絲毫沒有被這份警告所撼動。

數月後——1305年11月的一天——托達納斯回歸,恰似天賜良機,讓盧奎莎萌生了一個計劃。濟伽王安排給修齊布蘭卡的房間頗具特色,它建造在堅硬的太空岩石中,與外界完全隔絕,封閉性極強,因此,整個屋子都沒有通常意義上用于透氣的窗戶。三個房間内各自設有一個類似于換氣孔的通道,這長長的通道從牆内一直延伸至宮殿的屋頂,出口設置在排水系統附近,遮掩在裝飾性的雕刻縫隙中。盧奎莎已在夜間守備最為松懈時,多次攀上去查看換氣通道的确切位置。于是,在一個看似平常的夜裡,計劃悄然實施了。

卧室裡的托達納斯,漸漸感到屋内的空氣越發稀薄,緻使他在睡夢中呼吸困難,便馬上想到可能是三個換氣通道發生了故障。趁他起身外出查看時,盧奎莎便輕手輕腳地潛入了屋中。她那閃爍着專注和興奮光芒的眼睛在修齊布蘭卡書房的各個角落貪婪地搜尋着。龍術士念誦“複印術”的咒語,魔力輕盈地托着那些筆記本上的字,讓它們如活着的生命體一樣脫離書頁,飄在空中,随後被複制印刻在她事先準備好的空白羊皮紙上。魔力一頁又一頁地輕柔滑過,不一會兒,整整三大疊紙被印得滿滿當當。同時,她還以快速閱讀和默記的方式,将來不及複印的文字背誦于心。逗留的時間不能太長,托達納斯随時都可能回來,盧奎莎匆匆整理好資料,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筆記本按照原樣一一放好,不露出任何破綻。

當托達納斯不久後返回房中時,她早已捧着三本密密麻麻的筆記,安然回到了住處。雖然沒有能完整地複刻修齊布蘭卡的全部手稿,但半數以上的戰果已足夠讓盧奎莎心滿意足。在她尚未輔佐濟伽時,這兒的龍術士唯有修齊布蘭卡一個。按理推斷,濟伽當年必是将“星際穿越”和“死靈術”這兩項研究同時托付給了那個男人。所以,她才千方百計地想偷來他的研究筆記,希望能通過這些寶貴的資料,找到突破現有研究困境的鑰匙。

修齊布蘭卡在次年1月重返“緩沖地帶”,與托達納斯在宮殿外簡單寒暄,一切都和之前一樣。托達納斯或許會将這異常狀況轉告其主,但沒關系,哪怕修齊布蘭卡找她對質,隻要她咬死不說,便沒有實證可尋。盧奎莎當時是以無形無味的微型防禦壁封堵住那三個通道孔洞的。得手後,她就撤走了那些防禦壁,讓孔洞恢複暢通。那頭海龍應該看不出門道,隻會認定通氣孔是遭到灰塵、砂礫,或其它太空垃圾自然淤塞,隻有同屬龍術士的修齊布蘭卡才可能識破她的手法。然而時過境遷,他早已錯過了探查的時機,如今也隻能吞下這個啞巴虧了。

盧奎莎依舊隔三差五地去修齊布蘭卡的研究室串門,兩個龍術士便在這微妙的狀态下相安無事地共處。雖然她常常被他的冷漠所勸退,卻仍然密切關注着他的一舉一動。她知道這個男人的研究和自己同樣不順,在拜訪時,她偶爾能見到他渾身疲乏、虛弱的樣子,與平時完全判若兩人。他要為一支擁有六千兵力的軍隊開啟一道通往原星球的傳送門,将他們送回故鄉,這難度可以說是超乎想象的。在長達半個世紀的摸索過程中,修齊布蘭卡已經能做到開啟蟲洞——理論中的宇宙捷徑,如同連接時空兩端的隧道,可使物體瞬間跨越超遠的距離。然而,每一次打開蟲洞,都幾乎要将他的一身魔力全部掏空。而且,蟲洞極不穩定,存續的時間極短,規模也極小,絕無可能讓數千人通過。若有人強行闖入蟲洞的傳送門,所面臨的結果,要麼是在進入的刹那被突然關閉的門碾碎,要麼是被傳送到宇宙中的未知之地悲慘殒命。每當蟲洞的開啟再次失敗,便是修齊布蘭卡最為疲累、最沒有防備的時刻。他的身體被巨力拉扯,幾乎難以支撐自己站立。這時候,他會變得像一個毫無攻擊力的幼兒,孱弱無力,往往得休息大半天才能夠恢複元氣。

一次,修齊布蘭卡又陷入了虛弱、脫力的狀态,靜卧在卧室沙發上,面色蒼白,微弱地呼吸。盧奎莎經過他的住所,毫無顧忌地走了進來,剛好看到他顫抖着手試圖給自己倒一杯水。那隻拿着壺柄的手仿佛來自于一個罹患重病的病人,在竭盡全力維持着僅存的一絲力氣,稍有不慎,壺中的水就會傾撒出來,甚至摔壞在地上。

“你放着,讓我來吧。”女人的手穩穩地扶了上去,終于順利将水倒進杯中,讓他喝上了這口溫水。盧奎莎像一位母親或姐姐般悉心照料着他,又是遞水,又是蓋毛毯,仿佛他是自己最珍視的孩子。

以側躺的姿勢睡下來,修齊布蘭卡用脆弱而溫和的眼神看向身邊的女人。迄今為止,他大多數時候都對她冷眼相待,表現得極為漠然,而像現在這般流露出一絲感激的神情,卻是極為少見的。

盧奎莎坐在他腰邊,溫柔的目光猶如慈母。“像你這樣的男人啊,我見得多了,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緣由,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以至于跟個小孩子似的,一旦離了女人的照顧,生活中的一切都會被弄得亂糟糟的。”

“你指的是蘇洛麼?”

“他啊,算一個。外表看起來一副剛強的樣子,内心卻像是個沙漏,破碎又空虛。我幾乎用盡了我所有的愛,才填滿了它。”

輕緩訴說起往事的女人,忽覺記憶的碎塊在腦海中紛紛拼湊。這種感覺很神奇。囚于孤塔囹圄的那段時間,她經常想不起來很多事,待她逃出監牢,擺脫那些煩人的結界後,她對以前的記憶反而變得越來越明晰。縱使蘇洛已離世多年,她對他們的那些過往依然曆曆在目。他們曾旅居過多個城市,但住得最久也最舒适惬意的地方無疑是佛羅倫薩。他們的家庭雖無婚姻羁絆,卻也算一個家庭,它與一般意義上的家庭範式有所不同,打破了世俗常規——在他們家,由身為裁縫師的女方負責養家糊口,獨攬生計财權,身為無業遊民的男方則像是她養着的“小白臉”,隻偶爾憑借身手,受雇于貴族老爺當雇傭兵,或者給貴族家的孩子教授劍術,又或者做黑|幫老大的保镖來掙取錢财,雖然這樣的機會并不多,報酬卻十分可觀,單次酬金便能抵上她大半年的收入。盧奎莎對她和蘇洛的同居生活安之若素,盡管他們既不曾結婚也沒有誕育後代,但兩人鹣鲽情深時亦與尋常的夫妻無異。他們經常将積蓄的錢用作長途旅遊,動辄數月流連于山水。最近這些年裡,她總是會想起以前和蘇洛在一起的時光。

“在你身上,我竟能感覺到一些與蘇洛相似的氣息,明明你們是完全不同的人。”盧奎莎仰頭呢喃,沉浸在回憶裡。

“我的自理能力應該不至于很差吧?”修齊布蘭卡苦笑着支起身。經過一段時間的休息,他的氣色明顯好轉了不少,原本因疲倦而顯得過分白皙的臉色此刻多了幾分血氣,全身耗盡的魔力也逐漸恢複,重新回到了原有水準。

盧奎莎稍稍往旁邊讓開了些,方便他坐起來。“你有一份正經的工作,但我想,你在很早以前就已經脫離了原教區事務了吧?”

“我如今在不同的地方給人布施。這樣也能更好地隐藏我的身份。”他褪下僧袍,準備把浸透虛汗的内衣脫掉,換上一件幹淨的。這一刻,他毫無避諱盧奎莎之意,直接就在她的面前脫起衣服來。雜色的細麻内袍緩緩落下,露出他滿是薄肌、健康有力的身體。“隻要有機會,我仍然希望能做好我的本職,聆聽信衆們的忏悔,撫慰迷途之魂,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

“嗯,是我的錯。都怪我把你的住地洩露給了濟伽王,害你丢了工作。”她好像很愧疚似的低下了頭,淡紫瞳仁卻漫上了一層愉悅之色。“但是,我聽過一些坊間傳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話音陡轉間,她忽然站起來,在沙發前俯視着他的面龐,他的身體,以及那條在他脖子上套着的陳舊的十字架項鍊,看着它在他的胸前閃着微弱的光。“人們說,教會收納了大量不想結婚的同性戀,每五十個神父中便藏着一個戀童癖者,還說你們對七歲到十四歲的男童格外癡迷。這都是真的嗎?”

“流言既然能穿透高牆,傳到你耳裡,那就一定不是無中生有。”

“莫非你也……”

“不,我喜歡的是女人,一直都是。”修齊布蘭卡一臉淡然地說着違背宗教信仰,違背禁欲誓言,違背對天主之愛的話語,表情平靜得連一絲顫栗都不曾泛起。

“你有多久沒嘗過溫香軟玉了呢?”說罷,盧奎莎倏然屈膝蹲在神父身前,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從中折射出一種特别的意味。

修齊布蘭卡低頭凝睇着這個近在咫尺的女人,喉結在欲言又止間微微顫動。她那直白而大膽的目光,以及她即将要做的事,在他的内心掀起了細微波瀾,隐隐有了一絲逃避的念頭。但他最終卻沒有真的起身離開,依然靜靜地、一動不動地坐着,直到她開始熟練解下他的褲繩,他都沒有任何舉動。

見這男人不拒絕,她便俯下頭,嗦了一會兒。

修齊布蘭卡感到很舒服,但也隻是舒服而已。無論盧奎莎如何努力,他都始終無法讓自己變得堅硬。終于,過了兩分鐘,她了解了,帶着一種憐憫的神色站了起來。

修齊布蘭卡穿褲子時,臉上有一些忸怩。要他在一個女人面前坦承自己的無力,似乎是比登天還要難的事。然而,他終于還是鼓起勇氣,打破了這令人難捱的沉默。“既然你已經明白了,以後就别再對我有非分之想了。”他說得毅然決然,擺出一副無畏她人嘲笑的姿态。

“當然……”盧奎莎斂起一直以來的妩媚笑容,餘下的話咽回了肚裡,沒有再說下去。

時間仿佛停了下來。

寂靜的房間中,響起了男人的腳步聲。修齊布蘭卡從衣櫥裡拿出一件潔白的羊毛内衫,緩步朝床的方向走去。“我想,我該送客了。”他從頭發的縫隙中,斜斜地看了她一眼。

“那麼,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有需要,可以再叫我。”

修齊布蘭卡用懷疑的眼神望着一邊勾唇微笑、一邊往門外退的女子。就在那魅惑的聲音慢慢停止的時候,她的人已經移動到了那堵充當大門的石壁外,消失了蹤影。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