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節點是幾個月後的寒假假期裡，沈溪年在整理書房時，無意中碰到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筆記本。筆記本掉到地上，露出裡面的裡頁内容。沈溪年蹲下身子想把本子撿起來，然而他視線剛掃過筆記本敞開的頁面時，動作就頓住了。

他撿起本子，一頁又一頁地翻過去。這個本子裡沒有記錄任何内容，而是把沈溪年先前在所有的試卷、成績單、作業單上的簽字，以及寫過的家長評語的筆迹全部裁剪保留了下來，然後粘貼到了這個本子上。

密密麻麻的，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内容。

沈溪年說不上是什麼心情。他拿着這個筆記本，直接去敲響了許逸的房門。許逸對此沒有什麼要狡辯的，十分坦然地認下了，就是他收集的，從很早以前，從沈溪年第一次給他簽下名字時就開始了。那又怎麼了？

“……”沈溪年說：“我不是問你這個。這種無聊的事除了你還有誰會做？”

許逸擡眼看他，眸色深沉：“那你要問什麼？”

沈溪年随手把筆記本扔在一邊，上前幾步，和許逸拉進距離後，微微仰起頭，聲音輕得幾乎隻有氣聲：“許景山不在。你要和我偷情嗎？”

許逸猛地後退一步：“……你說什麼？”

“我說。”沈溪年重複道，“許景山不在。我不知道他今天回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把握。我問你，你想和我偷情嗎？”

許逸愣愣地看着他，耳根開始一點點地泛紅。沈溪年沒什麼耐心，等了須臾，面前的這個人還是沒什麼反應。他心裡覺得無趣，又後退回安全距離，轉身就要離開。

他還沒邁出半步，手腕就被人從後面拉住了。許逸抓着他手腕的手逐漸收緊，聲音也緊得發澀：“……别走。”

沈溪年微微偏過頭，很輕地蹙起眉：“放手。”

許逸不說話。他就着這個姿勢将沈溪年拉進，順勢後退坐倒在了床上，而後收緊手臂，把他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别走。”他說。

許逸抱着他用的力度很大，兩人的胸腔緊緊地貼在一起，心跳聲震得沈溪年心口發疼。他不舒服地掙了掙，沒掙動。

“……你到底要幹嘛？”沈溪年問。

“我從有記憶起，就沒見過我的母親。”

許逸把臉埋進沈溪年的頸窩裡——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因而聲音聽上去有些發悶。

“我弟弟和我不一樣。他是見過自己的生母，也和她生活過一段時間的。我不是，我生來就沒有母親。許景山也想過把我送出國，我拒絕了。不是因為别的，我隻是覺得很無聊，很沒必要。我覺得很多事都是很沒必要的。”

沈溪年微微垂頭：“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你之前說，許景山至少不會折磨我。不，不是的。你不是親眼見到過他把我趕出去淋雨嗎？”

這是沈溪年第一次了解到，許逸在這個家裡一直都在經曆什麼樣的生活。從當事人本人的口中。

許景山這個人生性涼薄，對什麼人事物都沒有什麼同理心，且喜怒無常，心理變态，這些都是沈溪年切身總結出來，也親身體驗過的。他對許逸明面上的要求不高，但潛規則卻不少。就像前不久沈溪年生日挑錯禮物一般，許逸平日裡但凡有什麼做得不合他心意了，很多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會受到懲罰。

許景山對親生兒子的“懲罰”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是某種惡趣味。他的手段包括但不限于精神操控，身體懲罰，隐私窺探，饑餓懲罰，身體殘害威脅，羞辱性公開懲罰，公開貶低等，并且這些大部分都發生在許逸初中時的青春期。至于上次的中途被當衆趕出社交場合，已經是許逸日漸長大的前提下的“從輕處罰”了。

所以，許逸原來一直都是被排除在許家權力結構之外的。

真稀奇。

沈溪年垂着眸，安靜地聽完後，依然說：“所以呢？你跟我說這些幹什麼？”

許逸很輕地呼出一口氣，依戀地在沈溪年的頸窩裡蹭了蹭。

“是。我是棄子，是犧牲品，是這個家裡可憐又醜陋的悲劇。沒人想讓我好好活，沒人把我當成養尊處優的少爺。我在許景山眼裡隻是他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他隻要看我不順眼，随時就能把我摁死在這個宅子裡。”

“……可你能不能靠近我一點。你能愛我嗎？你能隻愛我嗎？你可不可以等等我？求求你，等等我。”

沈溪年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在他的額頭上很輕地吻了一下。

“等個屁，”沈溪年說，“你先好好學習吧。小屁孩。”

*

【滴——滴——】

回溯矩陣被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強行打斷。祁枝被這聲音刺得大腦生疼，他打開系統面闆，一個鮮紅的巨大預警标志立刻彈了出來：

【緊急警告：檢測到該世界主角的生命遭受嚴重威脅。主角的生命值歸零後，将判定該世界的任務失敗，世界線關閉，宿主将會被實施強行脫離程序。請宿主做好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