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着你。”

“我在看着你們。”

兩行血紅色的字在慘白的紙面上緩緩浮現，看得人頭皮發麻。唐秋白心裡的那股不适感越來越強烈，忍不住催促道：“好了，快把他弄走吧……林深？”

“他就在這裡，”林深低聲道，“他說他一直在看着我。”

唐秋白覺得他越發的不對勁了：“林深？你先清醒一點。不管你對他是什麼感情，現在他是死人，你是活人。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他勉強扯出一個笑：“你看我，當初那麼喜歡他，現在也能分清主次和是非。死了就是死了，你不管心裡到底在想什麼，是怎麼想的，都沒用。人還是要為自己打算的，是吧？”

林深抿了一下唇，露出了一個有些怪異的笑。

“唐哥，”他對唐秋白說，“你說你喜歡他，要追他。”

“是啊。”唐秋白坦蕩地承認。

林深點了點頭：“我們當時做的事确實不太光彩，但是也不能被舉報到上層。如果這件事真的追究下來，那我們就都完了。尤其是你，唐哥，你有着大好的前途，怎麼能被這種小事給全部毀掉呢。所以我們一定不能讓他再維權下去了，他如果成功了，那我們就都完蛋了。所以如果被我們其中的任何一個人發覺他在做這件事，那麼無論是我們中的誰，都一定會阻止他。隻是我們誰也沒能想到，他居然會為了這點事自殺。”

“……是啊。其實你心裡也都清楚，不是嗎？”唐秋白對他笑了笑，這笑容有些說不上的蒼白和勉強，“既然道理你都清楚，那你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呢？他死後，所有的把柄都消失了，再也沒有人能夠影響到你，我，我們。我們人生中最大的污點消失了，不會有人知道那個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樣不是很好嗎？”

林深很輕，很輕地歎了口氣。

“确實是這樣，”林深說，“但是，唐哥，你知道嗎？他在死之前，是向我們求助過的。”

“向兇手求助……真是夠蠢的。”林深低聲笑了一下。

唐秋白心裡的怪異感和不适感越來越強烈，之前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又消失了的東西在此刻再次出現。他一邊努力想抓住那絲怪異感，一邊應付着林深的話：“是嗎……我怎麼不記得。”

“你當然不記得，”林深黝黑的瞳孔直直地注視着他，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因為他隻向我求助了。就在他從天台跳下去的前一分鐘，在那個六樓高的教學樓樓頂。”

唐秋白終于抓到那一絲的怪異感了。他想起周正言推測陳墨的死因時，說不太可能是趙小川換的，因為條件不允許。最有可能的是，這個人是一個知道陳墨會過敏，而且很有可能對陳墨的了解程度到了知道他的過敏源是什麼，然後知道他出門旅行會帶過敏藥，并且有這個換藥條件的。以陳墨的人緣來看，這個人肯定在多個方面都和陳墨有着聯系，比如舍友，比如同班同學，比如同一個社團，或學生組織的。

而他們之中，占了最多的，就是那個和陳墨是舍友，是同學，又是同一個學生組織的，并且親眼看到過陳墨因過敏而被迫冒着雨離開的，知道他可能會因為一個旅館裡會有的東西而過敏的，林深。

林深一直在引導，是鬼在殺人，是鬼在複刻他生前受到的痛苦，而對這些對他施加痛苦的人進行同态複仇，所以他精準地推斷出陳墨是被藥殺，李浩然是墜樓。但他又很确定，趙小川的死是另一個人造成的，把趙小川的死和其他人的死分得很開。他為什麼敢那麼笃定？

他一直在引導是鬼在複仇，是想吓唬他們，是因為對孟倦的感情很深，對孟倦的死意難平，所以想讓他們感到恐懼，感到愧疚，還是因為别的什麼？

比如，想混淆真正的，人殺人？

“啪。”

林深手中的筆陡然落地。唐秋白回過神來，林深已經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後，神情是一片淡漠，手中拿着一個瓷制的煙灰缸。

“我有點想知道，如果他死前最後一面見到的人是你，如果他不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如果他一直都把你當成一個可以依賴和信任的對象，在生命走投無路的終途向你求救。如果那個人是你，你會怎麼做？你會跟他說什麼”

“會抱着他說沒關系，有我在，還是告訴他，‘你放棄吧，不要再試圖讓那些人得到懲罰了。因為我也參與了，我也是你噩夢的來源之一。如果你繼續堅持下去，那麼我也會受到牽連’，然後告訴他你所做的一切。唐哥，如果那個人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林深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留情。他抄着煙灰缸，猛地朝着唐秋白的後腦勺砸了過去。尖銳的劇痛襲來，唐秋白瞬間眼前發黑。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隻聽到林深說：

“可惜那個人不是你，是我。并且，我兩句話都說了。”

“我把所有話都說完後，他就當着我的面，從樓頂天台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