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僭臣傳 > 第13章 第 13 章

第13章 第 13 章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獄律有言,拷囚不得過三度,數總不得過二百,且每次拷訊須隔二十日——”

左軍巡院巡卒張固乍然聽見這人喑啞幹澀已至極處的憤慨指斥就像是聽到了極為好笑的笑話,甚或有些不敢相信這是戴着百斤重枷三日不曾飲食的人能說出來的話,冷冷一哂,“人是賤蟲,不打不招。”。

便在此時有一獄吏忽地抓起半截滿是毛刺的斷薪砸在那發披面、齒滿口的囚犯軟軟垂着的手腕上,随即便是熟悉的骨裂聲色,以及那囚犯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和斷薪又再高舉起時那句驚恐而又絕望的“我招!我招——”。

“你看這不就招了麼?”

說是“招”,實則也不用那囚犯說什麼,獄吏随手抓過早就寫好的供狀,捉着那囚犯未斷的左手署名畫押。

張固斜目閑閑看了眼獄吏捧過來的署押供狀不無歎息道,“早如此不就好了麼?不早将你那亡父之屍入土為安,偏要來此誣告皇城司提點官,最後落得個抵罪反坐的結局,又是何必?”。

張固頗為嫌惡地擺擺手叫獄吏将人拖拽出去,讓獄吏将拖蹭出來的一片血迹清洗去,“弄得幹淨些,莫讓魯公子笑我們左院待客不周。”不錯,這人便是幾日前與曾谔同遊繁台景色的魯惇,他們二人于天清寺方才盤桓了兩三日,正于寺院齋舍以内詩酒風流之時,便有京兆府獄卒闖進門來,帶着京兆府引文,以殺傷罪将他披枷帶鎖押出了天清寺,不意回頭時就見給他蔔卦那妖僧正倚門而望,心中不覺大驚。

可那些獄卒全無查究命案之意,明裡暗裡都是向他乞覓之意,他起先還聽好友曾谔之言故作不知,後來實在忍不住才直言厲色大聲叱罵他們,再後來他便就成了他們口中負隅頑抗的殺人罪囚了。

至于他們給他的案狀上所書犯案事實經過,更是‘精細詳實’到讓他這所謂謀殺案之‘兇賊’都汗顔的地步,隻怕他自己絞盡腦汁都‘交代’不到這樣詳盡具實。

而眼前這樁事案,他在之前也略有所聞,此人當是蒲察之子蒲永,概因蒲察父子二人皆為皇城司提點官賴理門下之胥吏,某日落雨,賴理令蒲察去取雨具,蒲察年已老邁略有遲緩,賴理身上衣履不免為雨打濕,賴理赫然而怒因将手中拄斧随手向其抛去,正中颞颥,就此斃命。蒲永因之訴至京兆府,卻不想竟是如此慘狀——

大約是出于共情之故,不禁動了動因幹澀而破裂的唇齒憤然控訴道,“你這刁胥滑吏,竟敢不顧獄律非法拷掠,傅會鍛煉使其誣服,擅作威褔罹害百姓至此,你将生民性命置于何處?又将國之典憲置于何地?”。

張固等獄卒将地洗淨了,這才緩緩轉過身來,目色戲谑地細細看了為這賤蟲發聲的人一眼,也就明白了為何右院會拿此人無法,将其送來了他這左院。你看那百二十斤重的枷杻還壓不倒此人的鐵頸子呢?那血紅目光更是要将他生吞活剝了一樣,他還沒将人怎麼着呢,于他又是如此厲聲詈罵——

張固倒也不惱,不過書生意氣而已,他見得多了,沒幾棍就鬼哭狼嚎了,還不如那賤蟲堅忍。命獄卒将其木枷去了,雖是去了,為他故意斷去飲食,又以重枷壓了三天的腰身卻還不能完全直起來,便像是冬日裡為風雪摧折的梅枝,不覺冷冷一笑道,“魯公子可知,剛才那刑法,有個甚為形象的學名,叫作‘掉柴’,專用來掊擊囚犯手足,效果你剛才也看到了。”,如願在人眸中睹得細微的驚恐,“不會斷的,斷了也能接好不是麼?縱是接不好,以後别用了就是。”。

“魯公子不必害怕,好歹也是天子門生,本官——”

“你一刁滑胥吏,怎敢自稱為官的?”

此語正戳到張固痛處——他們這種長官望之為豿彘鷹犬的人,自是沒資格自稱為官的,卻還隻是強忍着道,“也不忍将刑訊那等賤蟲之法施與魯公子的。”說着取過獄吏捧過來的各方證詞,撿出那張早就寫好的完備供狀,“給魯公子送去”。

這供狀魯惇早就看過,若此事與他無關,他大約還會于那凝練而又老辣的詞訟贊許稱歎不已,可如今身處其間,才覺茫然又無力。其中大言要義是說,他因嫉恨其侄魯忭殿試排名在他之上,因而生出暗害之意,趁其侄來他房中,先以言語相激,繼之以手腳相争,争鬥扯拉之間其侄胸痹發作,而他又再故意奪去其侄随身之炙甘草藥囊,眼睜睜見其發病卒死,而後又即時找了曾谔同遊,以為他不在案發現場的證人。

其中更有客邸店主與夥計言之鑿鑿的目擊證詞——左右也想不出他與那客邸店主夥計有何過節。最為甚者,當是他那遺失錢袋就在子興手中死死抓着,指甲細縫間還有他之衣料與皮肉殘屑,倒是處處對證,無懈可擊。

不然,卻還缺一關鍵性證物,那裝有炙甘草的藥香囊,想來先前案卷上毀失無迹的描述府司并不予認同,這才是他為轉來左院的真實緣由,如何都要生變出此物來使詞證統一,果見張固呷了口茶慢悠悠道,“隻要将這謀殺事案細故都且供述清楚了”。

魯惇咬牙一字一頓道,“我從未做過,如何招認?”。

張固卻不管顧他說的,仍是自說自話道,“我這‘刁滑胥吏’,會讓魯公子體面上路的,如——”。話還未說完,就為這膽大妄為的獄囚狠狠啐了一口,“且看我們誰先上路!”。

張固一把推開要給他擦去臉上污穢的獄卒,揚手就将盞中熱茶潑灑到其人身上,惡狠狠道,“這般不識擡舉,本官也再懶費唇舌,來啊,先打二十殺威棒,給魯公子接風洗塵!”。

“涉殺傷事案須得府寺長官在場同判,其它官吏無權擅自拷訊!”

“在這裡,我就是長官!”

“何論你口中的長官正忙着詩酒遊宴呢,可沒空理會這些冗事俗務,若無我們這些鷹犬,他們這些士大夫隻怕連文書判詞都寫不出來,你當我國朝‘吏強官弱’之說是如何而來?”

“着實打!”

魯惇隻字都再未能說出,隻看清那刑杖尖頭竟是裹着銅鐵,全不符合獄律中刑訊工具之規制,那獄吏都不耐将他拖翻,雷霆一杖正砸在他腰上,生生将他本還直不起來的腰身砸得直挺不說,還且向内凹了進去,他隻疑心他的脊柱怕是已為砸斷了,卻也顧及不得,因為刑杖接連向他脊背臀腿上胡亂打來,連口氣都來不及喘。一時又不禁覺得好笑,為斷去飲食重枷鎖了三個日夜的他,刑杖落在身上的前一瞬,竟還想着杖刑刑具不符合獄律規制的事,當真是讀書讀傻了不成?正想着他不會就此為這人亂杖打死了罷,那人卻擡手叫停了,“先别給我打死了!”。

執刑獄吏先是愣了楞,才明白過來書生可不像賤蟲那樣耐打,不輕省些真将人打死了隻怕他們要吃不了兜着走了,也不敢往脊背上落杖了,挑了個肉厚的地,含了二分暗勁,将那力道直透到肉下,雖不見血卻是痛苦難當,打完剩餘的十幾杖,一身已為重汗濕透,卻是不聞任何呻吟喘息之聲,再看那血紅雙目中,竟閃出如虎獸般懾人的寒光,那獄吏見之,不覺抖得一抖,手上一軟,又多落了一杖,才見人皺眉閉了目似是在緩釋疼痛,不覺松出口氣來,心中暗道,也不過是肉體凡胎而已,怕他作什麼。

這所謂殺威棒停後,魯惇閉目緩釋疼痛之餘,再分出一分神思來暗暗道,還真是為那妖僧胡謅着了,心中雖還是不肯全然信服,卻也隐隐希望那老僧所說為真,那樣的話,至少他還有機會活着出去。

一時又不禁在想,那所謂貴人又是何人?他在京中熟識者,也唯有,難道是元讱兄?卻又想起那獄吏問詢時,元讱兄斷然表示他并不知道他邀其同遊,是否是要以他為證見,以及聞聽案情時,眼中閃過一瞬的愕然與即時去他一步的超然,隻怕是想起自己那句“必能殺人”的斷語——

雖覺元讱兄所為,并無可指摘之處,卻也難免心中失落。既已如此,他就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那老僧虛無缥缈毫無根據的卦辭上,劇痛之中掀起眼皮向上看了一眼,他能在此人手中翻訴的機會,唯有翻異别勘一途,如是,倒不如徹底激怒了他,他也不須得什麼貴人,隻要以命搏命。

魯惇唇邊慢慢凝起冷峭的笑意,渾不遮掩的譏諷口吻道,“想來你也就這點職權與本事了,不比你這微賤胥吏,我既是天子門生,又是名士之後,若真是為你苛酷至死,不論是天子,還是士論,你都無法交代!”。

張固隻是微微一怔,轉而複了冷笑,“天子門生?那不過我擡舉你的說法罷了,魯公子想是忘了自己委敕于地時的神氣模樣了罷?那時起你也就不再是什麼天子門生了,天子不會向着我等微賤胥吏,但也不會向着颠越不恭的你。我就是問你個藐視天威目無尊上的罪名一點都不為過,說不定天子還會從内心感激我呢。”

“不過你大可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我還等着拿你的口供,去‘阿谀’長官呢。”

魯惇卻已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隻若不将他拷掠至死,再貫之以‘畏罪自殺’或是‘不幸病死’的名頭,他就有機會于過堂錄問時翻異别勘,他就不信别堪三回都會遇上張固樣人,“慢說區區二十刑杖,就是你将此處刑具都于我身上過一遍,也别妄想能從我口中取得口供。”。

張固見渾身已為冷汗浸透的人還能大言不慚說出這等話來,就覺得頗為好笑,“公子不是愛究‘獄律’麼?那麼可知,獄律中也言,‘如贓狀露驗,事實顯白,理不可疑,雖不承引,即據狀斷之。’,也就是說,像魯公子這樣公然抗拒,抵死不認者,本院有權不依口供,而據情理斷之。”。

“張巡卒倒是比我這個兇賊更加了解犯案過程,我是否也可以依據情理,判定張巡卒才是那個兇賊呢?”

“牙尖嘴利之徒,來啊!将此處刑具都于他身上過一遍!”“好拷問清楚那藥囊所在,盡快具結此案。”

“不必如此麻煩,張巡卒挑最重的來就是,“掉柴”那樣的就不用上了,我倒聽說你這左院有個什麼‘鼠彈筝’的刑法,挺了不得的樣子,便給本公子來那個罷。”

獄吏還愣着,就為張固一巴掌打得于原地轉了個圈,“沒聽到嗎?好生伺候着!”。

“不瞞阿婆說,我初來這汴京城,府院之中也無個人顧承着,正想着雇請丈姑事故,這就遇上阿婆了。如是阿婆不嫌我府上蓬屋寒鄙的話,就請來我府宅幫我料理雜務可好?”

“郎君如此厚德,叫老妪如何是好?”

見好不容易為他勸扶到床闆上的老妪又要急急起身,忙地輕輕按住她雙臂,“阿婆不必勞動”。

謝妩也笑勸道,“是啊是啊,阿婆不要動了,養好身體才是要緊事!”。

那老妪渾濁目中滿含熱淚,“我老妪怎生這樣好運,遇上這樣好的小郎君,小娘子!老妪做牛做馬也會報答小郎君、小娘子的恩德的——”。

“阿婆助我治理家事,是我要感謝阿婆才是。”

沈淙目望着老妪臉上為歲月磋磨出來的道道深紋與滿頭銀發,心上就是狠狠一酸,他記憶中香消玉殒的母親,也是這樣的如霜雲鬓,那時的母親也不過才是他如今年歲。他還記得自己伸出去手去,小心拭去不知是為他這不孝的兒子,還是為她孤舛的一生,流的最後一滴淚。

他曾暗暗發誓,再不讓母親流淚了。

卻從不曾想到,那誓言的實現,卻是以母親徹底離開他的方式。

記憶與現實的景象有了短瞬的重疊,他将那滴淚輕輕拭去,粗粝的觸感讓他即時回過神來,勉作笑意示以慰勸之意,再起身走到門口,問在那裡站了這半天的人道,“劉脈,你如實說與我知道,究竟盜竊過幾回?統共多少數目?”。

那劉脈眼眶本還是紅着的,聽他問話目光又不覺猶疑起來,口中吞吐不定道,“也,也沒多少,也記不得了,大概,大概——”。

沈淙目色微冷,定定凝住他問,“你不如實說,我如何救得你?”。

那老妪也急道,“脈兒,你快跟郎君說啊!”。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