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瑾玉,山老頭就共與榮焉,“那天沒吃上,後悔吧,你爹我這段時間天天在那吃飯。”
山夢仙又是一口糕點入口,不跟自家老爹置氣,隻問:“您今天咋沒上去?”
“廟裡要求雨,今天不開門。”
“求雨?”
山夢仙眼中嘲諷一閃而過,吃人嘴短,他沒說什麼,把剩下的糕點折起來塞進懷裡,戴上兜帽,背起角落的登山包。
山老頭看他裝備齊全,驚得站起來。
“你要幹啥去?你别告訴我你還沒死心。”
“您放心,不去山神廟,雲岫山改造項目有變動,我是去勘測雲岫山脈數據,以便開發的。”
“有啥區别!”山老頭聽不懂這些,握着旱煙杆就想抽他,“你這個破公司,幹得都不是人事!要拆廟,要拆村……你告訴我!村口槐樹是你們公司誰幹的?我找他去!”
山夢仙抱着頭躲竄,聞言僵住,想到什麼,急忙握住山老頭的胳膊。
“爹,那不是栖雲集團幹的,雲岫山開發是好幾個公司合夥,有個旭安集團做事不幹淨,您和村裡人可千萬别和他們對上啊。”
“我管你什麼一夥不一夥的,都不是東西!”山老頭早氣得血氣上頭,煙杆揮動得舞舞生風。
山夢仙抵抗不能,抱頭鼠竄地沖出家門,扯着嗓子道:“爹!啥事都等我從山裡回來再說!”
說完他捂着耳朵拔腿就跑,生怕聽到山老頭的罵聲,錯過了山老頭破音的聲音。
“山娃子别進山!要下雨的!”
一點水滴跌落。
瑾玉踏着濃厚到濕了裙擺的水汽,将最後一道菜品擺在供案正中,四方圍簇四道菜品。
青玉盤内嫩綠青團。
玄陶缽中鲫魚湯。
黃竹簍裡五色谷糕。
赤漆盞盛茯苓松針糕。
最後是白瓷壺,一汪清泉波光粼粼,有幾朵未開桃花苞浮沉。
瑾玉舉起酒盞,對神像擡了擡,又對着廣闊天地遙遙一敬。
“祭祀本該有酒,情急倉促,以親采花露為醒春水,制三才引雨宴,以敬天地。”
說罷,她傾杯灑下,再取一杯,輕抿一口,旋即看着木漆神像,以手為器,掬一汪花露,點在半垂的神目中。
“蒼生苦旱,應開天目!”
倏而金光一閃。
青山白日,雲岫山頂起霧了。
瑾玉解開發間絲帶,披素發,着素衣,踏禹步,捧醒春水潑灑四方,袖擺摹雲卷,五行風雲動。
神像面前的香爐中,有火星搖搖,香煙自起。
“雲岫山神瑾玉,謹向天地求雨!”
瑾玉取一把五谷抛向天際,谷物落地噼啪震動,似有無形之手操縱,最後,一道卦象撲朔顯世。
乾卦。
“允許下兆豐雨啊。”山神娘娘欣慰一笑。
接下來該請雨令了。
再取醒春水灑入香爐,火苗蹿青煙化雨雲,朦胧跳動字體。
瑾玉信手取來乾卦的五谷,悉數倒進香爐,雨雲更甚,奈何仍缺什麼,她想了想,自袖中取出一張紅紙,正是幾日前趙二姐供奉的紅紙。
一張紅紙輕飄飄的,正應了人和之道,加上乾卦的天時,山神自發的地利,天時地利人和之下,雨雲似被添了一把猛力,倏而結成一方敕令,上書“亥時三刻啟”。
瑾玉引來雲岫山神印,雲氣成墨,蓋在敕令上。
“雲岫山神瑾玉,領命。”
山神印一落,敕令自空而下,落在了神像托舉的左手上,神像忽溢出潺潺水聲,腳下祥雲似翻湧如浪。
瑾玉收回視線,看向供品,五盤供品在一系列的祭禱下沾染了靈韻。
她蘸取花露,将濃郁的靈氣攜着雲氣,裹挾在被靈氣吸引而來的鳥群上,鳥群中有幾隻身型陡然靈動起來。
瑾玉再捏起幾塊五谷糕,捏碎後灑向鳥群,女聲夾雜着神意。
“食罷五谷糕,速去傳雨訊!”
鳥群無聲啄盡糕點,四散而去。
瑾玉斂衽垂目,盤坐蒲團,神力鍊接的地脈充當她的眼目。
視野範圍内,整個雲岫山脈在鳥群的告知下,活動的生靈各自回到休憩之地。
再觀郊市,仍是車水馬龍煊赫至極,山神娘娘掃過鋼鐵鑄就的城市,安心阖眸,等待着夜晚的來臨。
突然,她睜眸,看向緊閉的院門。
有人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