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空雁不記得後來她倆還說了些什麼,隻知道當自己回過神來的時候,已被眼前人帶進了三樓的廂房,兩個人竟心平氣和地相對而坐,手邊熱茶散着清潤的淺香。
“對于這個名字,你沒有任何印象嗎?”紅色眼尾輕輕勾起,琉璃一樣的淺灰色眸子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雖然在别人說話時看着别人的眼睛是最基本的禮儀,但竹空雁還是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輕咳一聲,“我入玉鳴閣已有一百二十九年,閣中弟子無論新老皆一一見過,未曾聽聞此名。”
“一百二十九年……那你看我,覺不覺得眼熟?”對面的人支起腦袋,身子向前傾,手指撩起碎發劃過眼角别到耳邊,左右轉頭時有幽幽清香緩緩飄過來。
竹空雁略向後仰了仰,手中茶水泛起微波,“不。”
她又坐了回去,身上黑袍的布料在軟墊上磨出輕響,“好吧,我就是沈湘山,潇湘的湘,高山的山。”
對于這個回答竹空雁早有所料,所以隻是低低“嗯”了一聲。
沈湘山抿了一口茶水,補充道:“是仕文……一百五十五年前收的徒弟。”
竹空雁不知道說什麼,于是又“嗯”了一聲。
她不擅長質疑,也不明白沈湘山跟她說這個做什麼,是想喚起同門之情?不對,這種事情一般發生在兩方比試而對方想要求饒的時候,沈湘山看起來并不需要這麼做。
……沈、湘、山。
竹空雁在心裡莫名其妙地重複起她的名字來。
“湘”者,水名,而女子取“山”字……竹空雁擡眼輕瞥過眼前人笑意盈盈的臉龐,覺得這兩個字都太過穩重,不符合這人嘻嘻哈哈的性格。
“你在聽我說話嗎?”
竹空雁被眼前突然出現、又晃過去晃過來的一朵藍色小花吓了一跳,但她沒有什麼大的動作,隻是咬緊牙關,瞳孔微微放大一瞬。
“哎呀,吓到你了?在想事情?對我有印象了?”沈湘山收回手,那朵藍色小花卻在轉瞬之間簪到了竹空雁頭上,她很滿意正主并沒發現自己的惡作劇,嘴角又勾了起來,“嗯?”
竹空雁第一次在别人說話時走神,她心中莫名有些煩躁,搖頭飛快道:“沒有。”随後拿起茶盞抿了一口,竟是苦的,她把杯子放下,不動聲色地往外推了推。
沈湘山歎一口氣,“罷了,你們都不記得。”
“什麼?”竹空雁擡眼。
沈湘山道:“沒什麼。”她抱手起身,慢悠悠晃到竹空雁身後。
竹空雁心裡一緊,連忙也站了起來,回頭卻看到沈湘山正褪下外裳,露出同為黑色的裡衣來。
她連忙别過視線,“你……”
沈湘山輕笑道:“還說呢,你把我衣服弄破了,要怎麼賠?”
竹空雁聞言,才忽然驚覺她明明是來完成除妖任務的,怎麼會突然和任務目标聊起天來了?
可是打也打不過,就這樣空手而歸也未免遭人恥笑,她的視線又回到沈湘山身上。
那人卻隻穿着裡衣朝自己走過來,竹空雁下意識想要後退,腿卻“哐”地撞到了桌沿,整個人都仰面朝後跌去,剛要召出如虞來幫自己,腰上卻感到一絲癢意。
擡頭,沈湘山的發絲垂落在臉上,癢意從腰間轉移到了面頰。
沈湘山正環腰抱着她,她這才沒有摔下去。又有幾縷發絲從沈湘山肩頭滑落,掃過竹空雁的眼睛,她現在覺得眼角也有些癢了。
但沒時間伸手去撥開頭發,竹空雁看着近在咫尺的臉,第一反應是想要遠離,卻手忙腳亂地抓着沈湘山一起倒在了桌上,茶水也被打翻,竹空雁能感到背上傳來一陣濡濕感。
沈湘山也在這轉瞬之間整個人趴在了竹空雁身上,雖然說到底算是自己的錯,但竹空雁還是不禁微微皺起了眉。
沈湘山的袖子上也全是茶水,濕哒哒地黏在手臂上,她灰眸微閃,毫不在意地笑道:“啊呀,你在緊張?”
竹空雁自認自己全無緊張之意,因而垂眸搖頭道:“你先從我身上起來。”
沈湘山眨眨眼,笑道:“好。”
她尾音缱绻,動作卻很快,等竹空雁再把視線移向她時,她已經又同自己拉開了幾步距離,隻有還能嗅到的淺淡香氣還萦繞在自己鼻間。
竹空雁向來不喜熏香,并分辨不出這是什麼東西的味道。
“你不用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沈湘山一邊說話,一邊打開靠着牆邊的衣櫃,在裡面翻翻找找。
竹空雁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麼,問道:“你既說你是仕文掌門徒弟,為何在此?況且我從未在玉鳴閣的籍冊中見過你的名字。”
沈湘山自衣櫃中拿出一件黑色外裳,提着它的領子朝竹空雁走過來,“唉,這說起來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啦,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