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行、顔棠和沈辭沉默,懶得理會他的諸般言語,房間裡其實還有其他三個人,但王甲連正眼都不曾給他們一樣,直接忽視了他們。
見衆人緘默無聲,王甲還以為是自己的威懾起效了,心滿意足地觀察起周圍的環境來。
風狸鏡将他們放置到一個密室之中,密室内本伸手不見五指,沈溪行點亮玄明火,兜兜轉轉找了半天,才在密室正中的桌子上找到了一個燭台。
油燈點亮之前,密室内的人看不見彼此,互相磕着碰着,也隻是互道抱歉。
但亮燈之後,王甲罵罵咧咧個不停,完全忘記了方才的步履艱難。
整個密室如同八角燈籠的橫切面一般,八個面四四方方,棱角分明。這橫切面又太過短了些,密室的天花闆距離沈溪行頭頂,僅有三尺的長。
密室如暗室,像個死匣子一般封閉,氣息不通,但隐隐約約能聞見一股血腥腐臭味。
這密室的八面石牆上各有不同,正東南西北的牆上分别是青龍、朱雀、白虎、玄武的浮雕壁畫,燭台的光焰落在浮雕的空隙上時,這死寂的石雕恍若活過來一般,帶着些生氣。
而沒有浮雕的四面牆上,則鑲嵌着四扇梅花镂窗。
密室裡隻有一盞燭台,點亮之後卻照亮了整個房間,光痕由近及遠,不曾暗淡半分,照室如晝。
沈溪行覺得奇怪,握緊燭台想要端起來一探究竟時,意外發現燭台底端緊緊連着木桌。
任他如何用力,燭台始終紋絲不動,像是石中劍一般。
“仙君莫要白費力氣了,不如省些力氣觀察觀察周圍的狀況。”沈辭又一次不分場合的叫他仙君,沈溪行已經習慣了他的這般稱呼,無力反駁。
自從上次忘川一别後,他對沈辭的防備愈發深了。
他握着燭台的手正欲松開時,燭台上的虬龍紋劃破了指尖,一抹鮮血順着龍鱗下滑,最後像是被燭台吸收了一般,突然消失不見。
沈溪行:“師兄,你快來看……诶----你幹嘛?”
“起開起開,手無縛雞之力的,沒用。”王甲一把推開握着燭台的沈溪行,隻聽一聲哐當響,他一個飛移把他撞到牆上。
“這燭台肯定就是出去的法子了,這可是我發現的,你們不許搶功勞哈。”
沈辭看着密室裡的風雲變化迅速找準定位,開口斥責道:“這位兄台,你這樣未免有些太過分,怎麼能撞人呢?”
“對啊對啊,也不能這樣搶功勞吧。”密室裡的其他幾個人站得遠遠地附和着,眼睛瞄準了燭台。
王甲用力拔着燭台,面目猙獰可怖,嘴裡還不忘踩低他們幾句:“少管,明明是那小子弱不禁風,與我何幹?你們……快來幫我拔這個燭台呀,幹等個啥?”
語罷,沈辭身後的人躍躍欲試,但一開始像一群鹌鹑窩在角落裡,等到第一個人邁出腳步,才一群蜂擁上前。
“明堂,你哪裡摔傷了,讓我看看。”密室内擠着太多人,靈力氣息雜亂,顔棠摸索了好一會才摸到沈溪行身邊。
沈辭本來還看着王甲的熱鬧,見到顔棠湊到沈溪行身邊,立馬轉換了目标走向他們二人,“這位道友,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見了嗎,難不成另有隐情?”
“隐情?最大的隐情不過是閣下的身份罷了。”顔棠十分客氣地說,他早就覺得沈辭這人來路不明。
往日,他都是根據不同人身上的氣息辨人的,沈溪行身上靈力與死氣各摻一半,最好辨認,而池棠身上靈力最為純淨,世上别無二人。
這兩個小孩是他在世界上僅剩的家人,就算一時間天崩地裂,山河盡碎,他也能在第一時間找到他們。
而今日不同,在這小小的密室裡,有另一個人與沈溪行身上的靈力波動一緻,故意混淆。
“師兄,你也發現了有什麼不對是嗎?”沈溪行在地上坐了好一會,他倒在八牆之中的西南牆,倚着木窗,靜靜呆愣了很久。
顔棠以為他說的是沈辭身份這一回事,小聲地肯定了幾句。
若是顔棠還能看見眼前之景,他定會看見沈溪行一臉慘白并着嫌棄,面色幽暗恍若背人抓住了把柄命脈。
“發現了,就趕緊閃開。”沈溪行一聲暴呵,眼疾手快地将顔棠用力推開。
顔棠身心都困惑着,一下子從西南牆角處摔到了南牆處,“明堂?”他猶自念叨着。
殊不知比回答來得更快的是一聲聲凄厲的啃食聲與尖銳的寒笑,腐肉甩到他臉上,血氣湧進他的肺腑,不通氣的密室裡似乎也有了風,裹挾着人聲的歎息轟炸他的神經。
“那個躺在牆邊的男的,是不是快死了?”旁人議論到。
“明堂……”顔棠聲音顫抖着呼喚他的字,無人回應。
“他一會不會變異吧?要不要趁他醒來之前把他殺了。”議論聲漸起。
“明堂——明堂——”顔棠幾乎難以站立,他扶着地面爬向那片血腥味極其濃重之地,卻被沈辭攔住阻止。
“外頭那些是跳屍嗎,那這人更加不能留了,你們趕緊上去一個人,給他來一劍。”議論聲愈來愈大。
顔棠的神經抽搐着,無言的恐懼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癱倒在地四肢冰冷,他好像得了失語症,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僵死在原地。
他怕再度失去重要的人,怕一個人孤立無援,怕多年前平津山上的腥風血雨再次吹到眼前,他更怕自己和當時一樣懦弱,眼睜睜看着家人離去。
現在好了,他怕的東西全都靈驗了。
幾乎在一瞬間,密室的地闆有節奏的震動了起來,像是千軍萬馬行進時那般震地,陣陣嗚咽聲席卷而來。
顔棠知道了剛剛發生了什麼,西南牆邊的木窗破了,跳屍腐爛的手捅進密室裡,重傷了沈溪行,而他的明堂現在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突然間,陰暗潮濕的風伴随着陣陣喪歌湧進密室,拎着每個人不安的心。
歌曰
“七月十五不可休兮
朔日兮會鼓
燭龍兮閉目
蜿遊兮成列
長無絕兮終古……”
聲聲中,顔棠的心也死了。
但他似乎能聽見熟悉的聲音,遠遠地輕念着,“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