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膺福殿深處、送子觀音的像龛前,戚貴妃雙手合十、不安而又虔誠地不停念叨着:“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小丫頭錦兒一路小跑地進來,嘴裡略有些着急的喚:“娘娘……有信兒了……有信兒了……”
說着又忍住繼續冒失地大喊,隻撞到貴妃所在的内間才才又開口:
“皇上下旨,查抄都尉府、誅鐘都尉……不,誅鐘如七九族!”
早在錦兒的聲音傳來的時候,貴妃就已經驚得站了起來,此刻聽了這話腿一軟,又重新跌坐在了墊子上。
錦兒看娘娘這個反應,一時着急便上手扶她。嘴裡出演安慰道:“娘娘安心……聽說皇帝下了嚴旨,他不認罪就大刑伺候,他現下已經認罪也沒有繼續喊冤。”
貴妃緩了一陣,方才後知後覺出了丫鬟剛剛說的話,讷讷問道:
“大……刑伺候?”
錦兒點點頭:“是的,鐘如七受不住就畫押了,明日午門腰斬……娘娘盡管放心,墜兒也已經平安回來了……”
墜兒就是先前密告大理寺的宮女。
錦兒見貴妃還是有些恍惚,忍不住繼續寬慰道:
“娘娘不必憂心,鐘如七自作孽不可活,并不與娘娘相幹。娘娘此番大義出手,陛下肯定會感謝娘娘、沒準還有賞呢……”
貴妃聽了這話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意的笑容:
“呵呵,賞賜……确實是會賞賜……那鐘如七曾經也得到過皇帝的賞賜、非常多,非常多……”
可如今不也是受不住大刑伺候、還被判了腰斬?
後面這句話戚貴妃隻在自己心裡說,終究是沒法出口的。
帝王的薄情,令人心驚。
不知哪裡起了風,從膺福殿大開的宮門外刮進來,戚貴妃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娘娘是不是受了涼?”錦兒關心地問,又沖外面喊道:“拿件夾襖進來!”
宮人們奔跑之際,錦兒也扶起貴妃并順手整理她的裙擺。沒有人看到,戚貴妃臉上突然滑落的一滴淚、蜿蜿蜒蜒的一道淚痕,在這陣風裡便瞬間幹涸了。
仿佛被誰輕輕拭去一般。
無聲無息。
與此同時,在與膺福殿東西相望的秾華殿,薔蘼脫掉身上與夜色相融難辨的鬥篷。穿過重重宮帏、走到那在佛前閉目端坐的女子身旁,躬身在她耳邊說:“鐘如七什麼都沒有說……”
女子手中的撚動的佛珠停了一下,睜開眼、點頭,卻沒有第一時間開口。
薔蘼繼續說:“他既沒有說,以後便也沒有機會說了。”
那女子輕聲問:“可曾有人察覺你去過天牢?”
薔蘼回到:“不曾……娘娘放心,明日之後,也不會有人知道。”
那女子重新合上了眼:“罷了……或許他對那位、也是有一點真心。”
薔蘼點頭,然後拿起一旁的剪刀,将高台上燃着的紅燭的燭心剪掉一截。剛還在跳躍的火焰瞬間溫順了不少:
“娘娘寬心,如此一來,太子那邊想是也無礙了……娘娘保重身體,今日便早些安寝吧。”
“嗯,半刻便好。”
女子眉目淡淡,輕輕應聲,靜坐未動。
佛堂燭影幢幢,更襯的那龛中供着的不動明王神情嚴厲起來。
這深宮之中的人,隻知道皇後娘娘素日深居簡出、喜好禮佛,卻很少知道娘娘的佛堂供着的主位卻是這位和善毫不沾邊的不動明王。
(2)
鐘如七午門行刑後,太子的禁足也第一時間解除。
一切暫時塵埃落定後,卻有些細小事情卻不為人知的地方被永遠忽略了。
比如鐘如七行刑前一晚,有人去探望他。大概半個時辰,那人走後鐘如七便變成了啞巴。
再比如,大理寺收斂那個自盡秀女的屍體時,發現屍體已不見蹤影,最後隻将仵作的卷宗歸檔。
幾乎所有人都默契地隻想早點結案,至于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并沒有人在意或者再去深究了。
兩件轟動一時的大案就這樣在東都宮牆内悄無聲息地結案了,動靜如同此刻軒轅昊翀落下的棋子一般,聲蕩如塵。
當今天子軒轅昊翀,此刻正坐在延和殿的内榻上,跟站在對面的大内總管夏涼對弈,冬暖随侍在他身側。其他小宮女小太監們,都被冬暖安排在了殿外伺候。隻留下一個素日裡跟在夏涼公公身後的小跟班兒、以便招呼。
除了他們四人,整個延和殿并沒有旁的人。
“是誰傷的鐘如七,查出來了嗎?”天子淡眉垂目,語氣也平淡。
夏涼公公正襟而立,恭謹地回:
“青成山那邊沒有确切的線索……李盟主隻有一個大緻的猜測,他懷疑、大概可能是雲洲的方向的……宗門子弟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