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寒江……你方才是在說本宮……與虎謀皮?”
目光輕垂,殺意乍現。
慈面冷眸,仿若菩薩怒目。那椅上之人不是萬旃君還能有誰?!
而椅旁站着的那個手握折扇之人,正是瓊羽樓主況羽塵。
月寒江的心,不由地重重跳了一下。
萬旃君在生氣。
月寒江本能地察覺到對方平淡言語之外的盛怒之意。
萬旃君看過來的目光非常冷,就是在這樣冰冷目光的注視下,月寒江仍然有片刻的遲疑。
——這在平時是絕無可能的。
以月寒江對萬旃君的恐懼和臣服,是絕難支撐他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依舊無所表示的。
萬旃君的心忽而變得幽深。
而自那幽深之處,霎時慢慢長起了絲絲縷縷無可名狀的狠毒絲蔓。
萬旃君就那麼靜靜地看着月寒江,維持着托腮的姿勢,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慢點着。那眸中似并無波瀾,卻映着一汪不可見底的深淵、仿佛對視的下一瞬,就要将人拽進那暗無天日的境地之中。
望之生寒。
寒意緩緩攀上月寒江身體。
萬旃君手指間漫不經心動作,每一下都敲在了月寒江的心上。在這樣的對峙裡,月寒江忽然就有些喉頭發緊,喘不上氣來。
這段令人窒息的微妙靜默說起來長,于現實裡不過瞬息之間。
月寒江在這詭異的靜默之中,最終走向了萬旃君坐着的地方。
在萬旃君身側的空地上屈膝,跪了下去。
在路過況羽塵時,餘光瞥了他一眼,便垂下了眸去。
後者揚揚眉,臉色有些不甚痛快,以扇覆面,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本樓主說過,頂多一炷香……咳咳……”
在月寒江跪下來的那一刻,心淵中的千萬條絲蔓霎時收起,萬旃君手上的動作也停了。懶懶收回支着下颌的手,自然側目瞥了況羽塵一眼:
“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宮主莫要在意,莫要在意…呵呵呵……”
況羽塵不甚自然地疊聲遮掩。
月寒江進瓊羽樓之時,是執劍而入的。
況羽塵攔不住也沒有攔,隻在他打開通往下方石門的瞬間涼涼地提醒他:
“若一炷香之内你就上來,本樓主便不去宮主面前說這句嘴,倘若遲了……規矩你是知道的……”
瓊羽樓重地,非持宮主诏令不可入。月寒江無诏而入本就違了規矩,他是宮主私奴,作為樓主,即便他不好出手、但也理應第一時間報予宮主知曉。
一炷香已是況羽塵賣給月寒江天大的面子了,這在重雲宮内,都是月寒江絕無僅有的待遇。
隻是彼時的月寒江,已全然不在乎這些了。
留給況羽塵一個決絕的背影,連個回眸都沒有。
況羽塵一邊在心裡感歎月寒江今日的反常和無禮,一邊按自己說的,真的等了一炷香的時間。
一炷香之後,他才差的人報上了宿雲宮。
況羽塵此刻跟着宮主進樓來,一則職責所在,二則……也多少存了些看戲的心思。
要知道,月寒江今日所為,犯了宮主的大忌。不知宮主會如何處置,況羽塵真是有些好奇,月寒江今日這出戲要怎麼唱?
不過這好戲,可不包括引火上身這一出。
瞞了一炷香才去報信的事兒,宮主還是不知道為好……
好在,宮主的心思顯然一丁點沒有放在他身上,方才的一通馬虎眼之後,宮主便沒有繼續追問。
況羽塵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萬旃君的心思,确實不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他此刻斜目觑着的,隻有月寒江。
月寒江當着黥朗的面跪在自己身側的這個舉動,多少還是取悅了他。
于是此刻看着那張面無表情卻隐隐有幾分倔強的臉,萬旃君倒沒了怒氣,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新奇。
萬旃君很喜歡月寒江這副不甘的神情,很多年沒有見過了……乍見之下,甚至讓他有了一點不合時宜的沖動。
于是他伸出手,擒住月寒江的下颌,細細欣賞這張臉上此刻表情。
月寒江原本垂着的眸子,也在萬旃君的動作裡,最終擡起,望向了他。
那眸中,竟全然一片憤憤之意。
萬旃君笑了:
“怎麼?……以為是本宮迫了他…要替他打抱不平?”
月寒江眸光閃動,沒有說話。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驟然響起。
萬旃君擡手之間用了些許内力,不過是輕輕的一巴掌,卻将月寒江整個人打的倒身在了地上。
“萬旃君!”黥朗暴怒就要上前,卻被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阻在了原地。
“黥公子~”
站在萬旃君身側的瓊羽樓主手中的折扇展開,在萬旃君之前先開了口。
“在下勸你,莫要妄動~”
出手之人,顯而易見。
萬旃君回眸,睨了黥朗一眼:
“本宮調教本宮的人,黥公子激動什麼?”
“萬旃君!你不要欺人太甚!”黥朗眼睛都紅了,狠狠地瞪着他。
月寒江重新跪好,抹掉嘴角溢出一縷血,輕聲對黥朗說:
“十郎,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