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璟珏被這突如其來的正經驚了一下,隻見對面的女孩圓圓的杏仁眼似兩泓清泉,眸光清澈見底卻又另有深意,讓人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她好像有些緊張,長睫如蝶翼般輕顫,眼底漾起陣陣波光,蓦地讓他想起,小時候阿爹阿娘帶他去戰場的死人山後,挖出來的那抹清泉,那麼亮,那麼美,像是……無邊廢墟中的一束希望的光。
突然,那束光開口了。
“祁小世子,我們之間是有交易的對吧?”
祁璟珏不受控制的機械的點頭,宛如提線的木偶。
“既然是交易,那我們就要站在平等的地位,我為你付出些什麼,你也要為我做點什麼。”柳玉婉這句話沒有用疑問句,而是陳述,她沒有問他的想法。
平等地位?這小姑娘,憑什麼認為他們兩個是平等的。
雖然疑惑,但祁璟珏覺得有趣,想要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麼,他一展袖袍,玉佩的碧青色絡子跟着一起晃動,慢條斯理的挑起半邊眉毛,染了琥珀色的瞳孔在暖黃色的陽光的映照下微微收縮,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物件的小貓。
看他有繼續聽下去的樣子,柳玉婉繼續道:“祁小世子,我知道我瞞不過你,你不是纨绔,你厲害得很,所以我把我的心掏出來給你,讓你感受到我的誠意。”
“柔妃緊盯着我不放,我不僅一再逃脫她的陷害,還把她宮裡的大宮女交代在了皇後娘娘手裡,她記恨我,所以安排了圍獵場中箭的這樁事,亦或者她記恨得是你,這隻箭,本來,要射在你的胸口。”
祁璟珏的表情還是無波無瀾,在他的臉上,柳玉婉找不出一絲破綻,她長歎一口氣,繼續道:“我不幸,做了那個倒黴鬼,替你挨了一箭,你想着,既然不能扳倒柔妃的另一支臂膀,那就把庾錦書送到侯府。”
“庾錦書的父親是無錫縣令,因在一樁鄉紳打民的案件審理中,包庇鄉紳,被查出,庾錦書求告無門,這才來上京,求到侯府,希望能保她父親一命,這些事情,想必世子比我更清楚,那為何要将她送入侯府,還不讓我插手。我想……”
柳玉婉說到這停頓片刻,眼眸微擡,小心翼翼的看着祁璟珏,不知道該不該說。
祁璟珏也看出了她的顧慮,這小妮子有洞察人心的能力,僅僅靠這些拼湊起來的小事,竟能分析的八九不離十,想必他們的目的也在她這露了餡。
他忽的擡手按在眉心,鴉羽般的長睫落下,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陰影,柳玉婉以為他是不想聽了,急忙止住聲,不再說話。
“繼續。”
“啊?”柳玉婉不太理解這是什麼意思,下意識的啊了一聲。
祁璟珏伸手拿起一盞空杯,給她倒了杯涼茶,指尖輕推,遞到她面前,鄭重地凝視着她的眼眸,“我說,繼續說。”
柳玉婉隻怔愣了一瞬,就繼續說下去,“我去過孟家,去過周家,兩家有一個很顯著的特點——受賄,就是貪腐,上到管事的一等侍女和管家,下到車夫小厮,沒有一處是不需要使銀子的,更有甚者,收錢不辦事,底下人都如此,可想而知他們的主子是什麼樣子的,要麼,就是完全不管事,看不見這底下的污濁,要麼,便是……一丘之貉。”
祁璟珏一手支着微微歪斜的腦袋,另一隻手在桌下一遍遍的摩挲手中的玉佩,碧色的影子在地面上搖晃,宛若一支無形的手在撥動琴弦。
柳玉婉像是剛經曆公務員考試,正在等成績下發的考生,忐忑又緊張。
祁璟珏眼中沒了審視,取而代之的是認真,或許,他也不應該用單單的流言和幾面之緣,就輕易的定義她。
可他們的船很危險,若是被外人知道了薄弱點,那是頃刻間船毀人亡的事,所以柳玉婉要不成為自己人,要不隻能死。
柳玉婉既然敢說出這等事,那也是下了決心和祁璟珏綁在一處的,不然隻有一個下場等着她,那就是亂葬崗。
跟祁璟珏這種人說話更不能繞彎子,藏着什麼,隻能全數剖白,這段時間,她思來想去,不管如何,柔妃那邊已經是死敵了,周家與德妃又有着血緣這一層割舍不掉的關系,德妃的脾氣秉性她還不了解,可從朝中已有皇子相争這樣的局面來看,德妃也并不甘心屈居人下,看來看去,隻有祁璟珏是最好的盟友選擇。
首先,他并不是真的鐵石心腸,雖然嘴上說着不管你死活,可在人命關天的時刻,他還是願意救你一命,這就足夠了,雖然都是棋子的身份,但從祁小世子這,最起碼可以保命,這就足夠了。
祁璟珏倏地眯起眼睛,羽睫在琥珀色的光暈下,劃出一條弧線,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柳小姐,你能猜出這麼多,想必也知道,現如今,我們必須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再也分不開了。”
柳玉婉盯着那股恐懼的感覺點頭應和,“那是自然,我能與世子坦誠的說出這些,便是我的投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