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啦——!”
一踏入門,一杯茶盞便直接摔了過來,如玉的公子巋然不動,桃花眸都沒有波瀾幾分,等着那茶盞在腳邊遠處碎裂。
茶水伴随着碎片炸裂在遠處,一絲碎片都沒沾到公子的衣擺。
他站在門口處,窗外的風雪隻略微濡濕了他的睫毛,眸尾清月輝輝,宛如雲霧袅袅撥開而顯的神仙般。
白禦卿攏了攏新的白狐裘衣,垂眸歎了一口氣,纖長的睫毛微微顫抖,宛若振翅而飛的蝴蝶,嗓音清淺如碎玉。
“殿下恕罪。”
“恕罪?!要有罪也不是你——”獨孤鶴表情陰沉,冷嗤一聲道。
他又壓着胸口的郁氣,抿了口茶水,嗓音低沉沙啞。
“青玉案冰瓶,前朝孤品,價值千金,孤又令人拿去寒山寺聽了九九八十一天那主持吟的佛音,道是溫身祛疾,才予了你。”
“那老東西去年圓寂了。”獨孤鶴眸色晦暗冷漠,“孤再找誰給你吟?嗯?白十七。”
白禦卿微微挑眉,唇角輕抿,略微思索着。
他還真不知道那花瓶這麼多門路,當時獨孤鶴給了他,他便随意擺上了。
若是這般珍貴,他就算放在庫房吃灰,也不會放在屋裡由人打碎了,而自己這個冬日屋裡窩慣了的人還要一大早來東宮哄這位陰晴不定的太子。
“那賤奴十條命也不夠賠——”
他話音未落,白禦卿便走上前拿出手帕,溫熱的帕子突然覆在手心,擦拭去剛剛丢茶杯濺上的茶水漬。
獨孤鶴怔然,飽含暴戾泥濘的尾音未曾說出口便熄滅。
一瞬間的觸感酥麻讓他想要抽回手卻生生忍住,又隻看向白十七垂下的眉眼,那微微拉長的眸尾是許是早起而懶散潋滟的暈紅,輕抿的唇角似是忍着倦意。
以及擦拭他手心的,如玉般骨節分明的手指,修長又清涼。
“殿下也不是信神佛之人,碎碎平安,為臣擋災了不是?況那罪奴已經罰過了,三十鞭子呢。”
白禦卿淡聲說。
“為你白十七擋災了,還是為那賤奴擋災了?”
說到這,獨孤鶴剛剛熄滅的怒火又燃起來,俊美冷峻的臉上滿是陰鸷,嗓音冷冷,“三十鞭子,怕是放了大水,差點淹了甯國公府吧。”
一口一個白十七的,看來實在是惱火了。
白禦卿撇了撇唇,剛要收回帕子,獨孤鶴倒是反手抽走,開始自己擦拭手心。
他倒沒有那麼幼稚還跟幼時一樣搶奪帕子,又看身旁這人實在惱火,隻是歎了一口氣,坐在一旁自顧自斟了一杯茶。
獨孤鶴對陸煜行的敵意很大。
他又猛然想到系統曾說的陸煜行結局——[稱王稱帝,一統天下]
“一大早就來了,是怕孤提着劍去你府邸上一劍砍了那賤奴嗎?”
一旁的獨孤鶴擦拭完手指,冷笑一聲,陰測測開口。
眉眼凝重的白禦卿這才回神片刻。
……稱王稱帝,一統天下。
那眼前這位,曜國太子呢?
中宮嫡出的太子,自小錦衣玉食,身份顯赫,矜貴孤傲,性格也淡漠矜貴,世間萬物入不了他的眼,仿佛天生就該受萬民敬仰。
但是有時候……脾氣太暴戾陰郁了。
他擡眸看向面色冷凝的獨孤鶴,此下心中也了然。
如此大的敵意,如此明顯的厭惡,如此陰郁的性格。
就像是那句話——反派見了争着上去被打臉。
……是和他一樣,拱手讓出皇位的踏腳石反派。
但大抵是不忍,或是不忍深想他的結局,白禦卿抿唇沉默片刻,微微蹙了蹙眉尖,輕聲叮囑開口,“鶴奴,性子太急躁了。”
鶴奴是他的乳名。
“白十七!”
獨孤鶴瞪大眸子,呼吸顫抖,似是不可置信,情緒波動難得如此大,近乎咬牙切齒,“你就為了個賤奴,又是喊孤的乳名,又是指責孤的脾氣——”
怎麼又扯到陸煜行身上了?
白禦卿頓了頓,猛然額角有些抽疼,“臣自然是為了殿下的……”
但他看這次獨孤鶴是動了真怒,又用起了老招式,捂着心口低聲喘息,“殿下莫惱,臣身子弱受不得驚,嘶……”
“去宣太醫!”
獨孤鶴一瞬間頓住,收斂了神色,驚慌幾分,剛要宣太醫,手腕卻被白禦卿一把扼住。
“你——”
擡眸就看少年笑得眉眼彎彎,那張俊美清冷的唇角一抹勾人心魄的笑意,掌心滾燙得緊。
“好殿下,臣無事,隻是剛剛殿下嗓音太大了,受了驚而已。”
“殿下疼臣,不如聽臣解釋解釋。”
白禦卿喉結滾動,嗓音也沒了剛剛裝病時的虛弱,緩聲道,“臣一大早上來,自然是想到那花瓶是殿下特意賜下的,怕殿下惱了臣,厭了臣,覺得臣糟踐了殿下的心意,才特來請罪。”
“那賤奴受了罰,也丢了半條命,臣今日一早已然把他貶為最低賤的馬奴,您也知道臣心善,要不得别人的命。”
“為了他人指責殿下,臣着實冤枉啊……”
他的話輕輕緩緩的,尾音也是潺潺流水般的舒服,素來清冷矜貴的嗓音柔和下來,配上那副玉人如仙的皮相,近乎能讓任何人心生憐惜。
獨孤鶴的抿了抿唇,他的手腕還被白禦卿扼住,灼灼滾燙的手心烈得他手腕都發疼。
神色卻緩和,隻是喉結幹澀地滾動了些許。
許久才吐出一句。
“……世子一張巧嘴。”
“怎麼叫得愈發生分了?”白禦卿頓了頓,眉尖微微挑起,唇角的笑意卻更濃。
“呵,白十七,倒是會哄人。”
獨孤鶴淡聲道,尾音卻有一絲顫,斂下晦暗深邃的眸。
白禦卿依舊緊緊扼着他的腕骨,待他吐出那句,“……十七卿。”之後,才松開手,笑得款款狡黠,“謝殿下恕罪。”
獨孤鶴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白禦卿一副哄好了人已然在那裡悠哉喝茶的模樣,微微扯了扯唇角。
“午後詩會,陪孤去。”
“嘶……”白禦卿的唇尖抿住茶杯,那一口茶還沒吃下去,又蹙着眉看獨孤鶴。
“殿下,臣倦了,想回去睡覺。”
“來人,去為世子收拾一間客房出來,領世子去歇息——”獨孤鶴淡聲吩咐。
白禦卿捏了捏茶杯,微微歎了一口氣,“不必了,臣與殿下下棋打發時間吧。”
……他讨厭詩會。
讨厭賞花宴。
讨厭一切人多的地方。
喜歡寝屋。
白禦卿此時有些想自己軟綿綿、暖烘烘的床榻了,又有些記恨陸煜行了。
這小子現在一定睡得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