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特魯德一個踉跄跌倒在沙發上,一時間竟說不出任何話來。
她靜靜坐了好久,兩隻眼睛緊盯着地下室的門,幻想着西爾維亞的出現——
‘怎麼會死呢?’‘怎麼就死了呢?’
‘隻是少了些飯,多打了幾次。’
‘其他人,都是這樣教育孩子的啊?’
——想到地下室裡躺着的西爾維亞。
格特魯德猛地打了個哆嗦,心跳的快要沖出胸腔。
她連忙牽過寶拉冰塊似的雙手,将她緊緊摟在懷裡。
緊接着,格特魯德親了親寶拉的額頭,下巴痙攣扭曲了幾秒,仿佛是被巨大而強烈的‘悲傷’給擊倒了。
“喝一口吧,”她遞給寶拉一瓶這陣子自己常喝的止咳糖漿。
“然後……”格特魯德嗓音發澀:“慢慢說……說清楚。”
寶拉蜷縮在媽媽的懷裡,仿若嬰兒般全身心地依賴着媽媽。
她接過止咳糖漿小口抿了下,小心翼翼往地下室瞥了眼,又急忙轉回視線:
“我一早醒來就到地下室去,就像以前那樣想給她……想給西爾維亞洗個澡。你知道……”
她皺了皺鼻子,還像孩提時期那般可愛俏皮的很。
“地下室非常臭!到處——每個角落——全都是西爾維亞的糞便排洩物!”
“她像頭小母-狗,野性未訓的臭狗!我讨厭她不分場合的拉便便,我恨她張牙舞爪的随時準備攻擊我的野蠻模樣!所以我……”
“我扯出6米長的膠水管按在水龍頭上,對準她沖洗了……幾分鐘,呃十幾分鐘?因為……因為不這樣做根本就洗不幹淨!”
“她不能滿身便便的迎接我的朋友!我在幫她洗澡,幫她保持幹淨整潔!她呢?她呃一動不動……就趴在地上,面朝下……”
寶拉突然噤聲,瞪圓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瞪視着地下室。
她隻用氣若遊絲的噓聲說話,似乎是怕聲音大點就會吵醒地下室的死人:
“媽媽——我把她翻過來了,我拉住她的兩條胳膊,把她翻過來了。”
“她死了——她的臉白白的,眼睛半閉着,兩顆眼球好像兩塊融化了的黃蠟,一片髒污。”
“她張着嘴,黑黑黃黃的牙齒半露着,唇形皺皺圓圓的,好像一個洞——就像,就像廚房塑料筐裡那顆被蛀蟲蛀出一個黑洞的腐爛蘋果……”
“媽媽,我沒有想到她會死。我真的沒有想到她會……”
寶拉忽然放聲哭泣,涕淚橫流的那種哭:“媽媽我不想她死,我以為她隻是暈了。”
“你知道……我們差不多都已經習慣她動不動就暈厥過去,嬌弱的像個豌豆公主。我真的沒有想過她會死……”
格特魯德沒有反應,隻用手指一點點梳理着寶拉泛紅的發絲。
她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處理……那具屍體,猶豫着應該用哪種方法。
她應該——
——用鐵錘粉碎牙齒,剁掉所有手指丢到壁爐裡燒毀,再拿滾燙的木炭碾過那張臉。
然後挨個割破脖頸、上臂内側、大腿内側的大動脈,将液體流出來。
再拿剁肉的刀,一件一件的,一塊一塊的,一根一根的分批斬開。
然後裝到黑色塑料袋裡,趁夜丢到養豬場的豬槽裡。
——或者拿灌腸機……
外面,金燦燦的陽光大片大片地透進屋内,在原木地闆上暈染出幾線泛紅的光澤。
格特魯德的手指抓住寶拉的後腦殼,而寶拉早在幾分鐘前就啜泣着停止說話。
這時,二樓樓梯口響起一陣由遠而近的嘈雜吵鬧的動靜。
她的孩子正互相追逐打鬧着跑下樓,震落一層染金塵屑,紛紛揚揚的好似下了一場金雪。
走在最後面的詹妮.萊肯斯半聳着肩膀,穿着一件過于緊窄的淡綠色連衣裙,像個被人惡意抛灑到陸地上的海龜,隻會可憐巴巴的費勁挪動着兩條因小兒麻痹症而行動不良的雙腿。
她昨晚似乎哭到大半夜,兩眼腫如核桃,一張臉有明顯的浮腫迹象。
詹妮是西爾維亞小一歲的妹妹,身量卻矮小幹癟的好像十二三歲的姑娘。
她還有個雙胞胎哥哥與父母住在一起。
聽說……格特魯德隻是聽說——她們結了婚的長姐似乎就在附近的鎮子裡。
真幸運,她們的姐姐不是個偏聽偏信的人,不會聽風就是雨的跑來打攪她平靜安詳的生活。
“媽!我們要不要打電話給警-察?!”
報警?!
——格特魯德狠狠推開寶拉,聽到重重的一聲撞擊聲時,心裡甚至有種久違的暢快感。
——報警?!
格特魯德慢慢擰緊眉頭,上牙啃咬着唇瓣,絲絲縷縷的疼痛混合着頭腦中大量混亂扭曲的情緒盤踞在胸腔内,攪和成泥濘粘稠的油膩惡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