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指夾住煙蒂，顫抖着吐口煙圈，淡然迎視他人眼神：“巴諾利夫人不信我的話？很好啊，那你就出去啊。”
“啧，我不該把約翰尼送到你的班級裡……”格特魯德說道：“你沒有眼，你沒有心，甚至連一條謙卑溫順的舌頭也不曾擁有，你的智商簡直低到令人發指！哦我真擔心……有天你丈夫會承受不住壓力，在睡夢中親手割斷你的喉嚨。”
“可憐的甜心，看在你教過約翰尼的份上，我會為你奉上一束花，帶着我的小孫兒。”
“狗-娘養的賤-人！”巴諾利轉頭給了丈夫一巴掌：“你說，為什麼不打掉那個小雜-種！我少給你零花錢了？！你現在就去播音室，把那個賤人給我帶來，我要親手挖掉那塊肉！去啊，快去！！！”
“有膽你自己去啊，”格特魯德逼近巴諾利夫人，越來越近，近到能隔着薄霧看清她虛有其表的強勢：“來自深淵地獄的畸形怪物就在你面前躺着，被雷電劈中的年輕人現在還昏迷不醒。霧中的巨響，詭異的地震。你不信？！那你出去吧，出去啊！”
“我……我憑什麼出去！”
“你不信我。”
“我憑什麼要信你！”巴諾利夫人撞開格特魯德，瞪了眼旁邊毫無作為、隻會讷讷搓手說廢物話的丈夫。
她扯起咳血不止的格特魯德，在她動彈不得時一掌扇下其虛僞的得意，再一掌，又一掌。
還想再踹幾腳時，被圍攏過來的其他人給攔住，隻得收手。
“好，我承認你的假設，假設這一切都是女巫搞的鬼！”巴諾利氣喘籲籲地推開圍觀群衆，“那又跟我們有什麼關系？！我沒有殺害她，在座的各位都沒有傷害過她。”
“隻有你還有你的孩子！才是最該上絞刑架的殺人犯！我同情西爾維娅，她在學校從未表現出異常孤僻與惡毒，一切都是你們逼她的，是你們殺了她！！！”
“得了，巴諾利老師。”
格特魯德的目光落向說話的男人。
他有着雜亂無章的灰發，穿着屠夫特有的醬色皮質圍裙，紅彤彤的酒糟鼻在大霧中像個快要沒電的警示燈。
她認識他的兒子，約翰尼邀請的大朋友中就有他兒子。
“滾回去奶你的孩子吧。還不快點給你丈夫緊緊褲腰帶？搞大了人家孩子的肚子，還不允許格特夫人發洩幾句？”
“我說句公道話……今天确實很不妙！大霧，雷電，火警鈴，地震，還有……這個三坨什麼鬼玩意？！這不可能是人類能做出來的，一定是……魔鬼！”
“女巫！”
“對對對，一定是女巫搞的鬼！”有人應和道，他的女兒同樣是十四人中的一人：“那女孩身上一定有其不對勁的地方……呃嗯魔法詛咒？土方藥草？召喚毒-藥什麼的。蠱惑我女兒，誘使她做出完全不像她能做出的事！”
“孩子的信任太容易交付他人，他們純良柔弱，他們幼小稚嫩。”
說話的是波利斯小鎮校長。
他已經完全信任格特魯德：“就像你剛才提到的，格特夫人。你家孩子與女巫朝夕相對，從不分離，而孩子就像一張白紙，很容易就被污染了……希望神父有辦法拯救他們的靈魂，不然就太悲慘了。”
“可是……地上這三坨到底是什麼玩意？”
“惡咒！魔女恐吓人的小玩意！”格特魯德站出來。
受信念支持，全身充滿用不完得勁！
她單手理理頭發，一步一頓的走到最大的肉球旁邊，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快速踢了一腳——彈性十足的軟糯油滑肉感順着腳尖傳到腦神經。
她‘嘶’了一聲，渾身猶如過電似的冒出一層層雞皮疙瘩。
這玩意約莫一米左右，盤成圓形，渾身光溜溜的。
顔色是肉感的粉白色，很像重度肥胖患者身上呈波浪狀的贅肉瘤，還有點像橢圓形的肉色蝸牛殼，有種令人反胃的惡心感……
它是很恐怖，但好像更多的是……油膩古怪的滑稽感，它太像玩具店裡的橡膠怪物。
某種異樣的既視感撲面而來……不會叫人太過害怕。
是從它們橡膠質感的肉-縫裡伸出的十根蜷縮起來的類人手指？
還是從它們鼓起的琥珀色眼球？
或者是它們一前一後疊放起的類人長腳掌？
看着看着……格特魯德竟眼花的看出了萊肯斯夫婦的影子。
“好像橡皮玩具啊？”
有些膽大的人學着格特魯德的動作踹了肉球一腳，更多的人則向後退。
不知是踢到了肉球哪裡，這三個被無形之手團成蝸牛殼似的旋渦怪物居然發出了‘人’的痛苦呻-吟聲。
格特魯德再次感到一陣寒流‘唰’地竄過全身，胃裡的酸液差點奔湧而出。
她急忙後退，退到再也看不清霧中聚集的人群。
‘不會錯，天！——耶稣基督，上帝啊！’
從螺旋縫隙處她竟然真的看到了萊肯斯夫婦的眉眼樣貌……還有‘戴安娜，他們的大女兒戴安娜，不會錯，我偷偷跟在這倆姐妹花後面看到過戴安娜的樣子。’
——瘋了。
瘋了！！！
‘西爾維娅瘋了！！！
她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那是她的父親母親，那是她血脈相連的姐姐啊！’
格特魯德手足無措，可憐兮兮地哀嚎痛哭。
為西爾維娅的锱铢必較與冷血無情而感到絕望心悸——她意識到自己絕不可能從她手裡活下來。
臆想中的被送到瘋人院竟是個不錯的好結局。
巴諾利夫人喊道：“喂你們看，那是什麼？！”
“天啊女巫……讓我走，我不要在這裡！”
“你是對的，格特夫人！”校長激動的看着格特魯德：“霧在螺旋上升？霧在向上升！你是對的，你說的是真的！女巫來了，女巫要來殺光我們了！啊啊啊哈哈哈哈女巫要殺光我們啦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外面，包括教堂内的霧，都開始螺旋上升。
以不符合自然常理的速度與形狀懸空于地面半米高的地方，凝成濃厚潔白的霧氣繩索繞成一圈一圈一圈的螺旋紋路……就像這地上可憐的萊肯斯一家一樣。攪拌着，攪拌着，似乎想要污染所有人的精神，攪亂所有人的神志。
所有人目瞪口呆。
通身仿佛被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所侵蝕污染，所有人都一臉着迷的神情向上看。
這不詳的，恐怖的，令人憎惡的壓倒性感覺是如此的強烈直觀，簡直是……簡直像是施了魔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