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葦花絮如雪飄,落了衆人滿頭。
祈昭臉色黑了紅,紅了黑,拿無虞毫無辦法。他訓起祈蒼,文歌妙語連珠,面對旁的人卻成了啞巴。
憋了半天,隻憋出句,“時也,命也。”
他遙望一眼江面為百姓幹活的拂淵,漂亮衣服被泥巴點子沾染,卻絲毫不惱,反而和老伯有說有笑。不像他認識的拂淵。
魔族真會僞裝!
祈昭瞪眼立在一旁幫忍冬尋墓,而不分給他一個眼神的祈蒼。跳入江中,打撈血漬拉呼的頭顱時,有烏鴉飛來啄走雨仙身為男性的尊嚴。
最後祈昭臉黑如鐵,帶着雨仙不完整的屍身動身前往懸空山腳下,三界中第一大宗門儒劍宗。
這一走代表,雨仙罪孽會被淡化。而拂淵和無虞之錯會無人不知,極有可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歲禾扶額苦歎,到頭來想保護的人,還是逃不過被衆人當公敵的命運,那她此前的唯唯諾諾算什麼?
思緒翻湧間,殺光世人的荒唐念頭一閃而過。歲禾掐了掐胳膊,暗罵自己不是好人。可轉念想起罪神山的一切,又覺殺光醜惡的世人有何錯?
她腦海中有兩個小人在打架,備受煎熬。
“閻主不必擔心,若他同儒劍宗颠倒是非黑白,我會出面解釋。仙界當中,默默信我之人還是有些。”
祈蒼作揖,仿佛是在賠罪。
歲禾拍掉他行禮的手,“我這兒可不興父債子償那一套。你家人的錯,你從未參與,無需自責。
你從生下來就為他們做事,受過多少苦,流過多少心酸淚。早能抵消他們的生養之恩,祈蒼,你從來不欠他們什麼。
下次被罵的時候不如試着罵回去。反正他都說你不孝子了,免得你又被氣的失語症複發。”
為祈蒼感到不值的歲禾,叭叭說完似感不妥。她沒有爹娘,但根據看話本的經驗,當着别人的面說别人爹娘壞話,總歸是不太好。朝祈蒼作揖,“我編排你父母,你可别因為難過,偷偷紮我小人哦。”
“他們不值得我難過。”祈蒼回禮,語氣冰冷,決絕。
“那就好!”誇完無虞厲害的風帆,拍拍祈蒼肩膀,“我日後教你幾句罵人的話。”
他偷聽到祈昭罵祈蒼的話,完全不似出自一個父親之口,超級超級無敵歹毒。
幾人你一語,我一言地閑聊着分成兩撥。一波去幫助百姓割稻谷,一波同忍冬在浩如煙海的蘆葦蕩,找尋芩子的墓地。
隻有敖遊站在長廊盡頭觀景不動,最後被看不過眼的黑白無常,打了一頓才老老實實化作龍身,潛入江中割稻谷。
*
殘陽收盡,紅霞鋪天。收完稻谷的百姓帶着香氣噴鼻的飯菜,乘船去而複返。
餘老伯站在陳舊的木船船頭,帶頭沖在長廊盡頭的年輕人們奮力揮手。紅霞蓋眼,辨不清年輕人的容貌。隻有道道氣場各不相同,卻挺拔潇灑,和諧多姿的黑影,在餘晖下憑欄望江。
年輕人們在蒹葭園忙活半天,仍舊一無所獲,正是喪氣時刻。
可在餘老伯眼裡,他們燦爛美好,因為那是他回不去的青春。
“蒹葭園裡竟然有迷陣加持,芩子的墓地肯定藏着很重要的東西。”歲禾坐在長廊盡頭,雙腿垂在江面,蕩啊蕩。
農家菜樸實無華的香味鑽進鼻腔,肚子咕咕響起。她遙遙觀望,距離到岸還有一段距離的兩艘老船垂頭喪氣。
“小師妹!”風帆将新鮮釣起的鲫魚,塞給教無虞生火堆的黑白無常。蹭地蹲到歲禾身邊,“我突然有了重大大發現。”
說着正要坐下,虛虛曲腿倚靠在闌幹的拂淵,伸腳将風帆蹬開,“男女有界,注意分寸。”
四腳朝天的風帆,難得沒有反駁。一骨碌翻身而起,望着和餘老伯女兒水姑招手的敖遊陰陽怪氣,“哎呀,這别人都知道的道理,有些男龍就是不知道!不要臉!”
“你個小矮子少管天管地,有本事你讓……”敖遊朝默默烤魚的忍冬揚揚下巴,“你讓她張嘴同我說,她同我說了我不就不做了?”
“嘿!明明就你做事不對,你還有理……”風帆踮腳,端起老大哥護崽的架勢。
“好了!”歲禾按着風帆坐下,“小師兄快說有何重大發現。”
風帆清清嗓子,“我釣魚時細細回想,發現每次我們快要破解迷陣時,迷陣總會由外而内發生變化。那種由外而内不是一個陣法該有的變化,诶……”
他煩躁地踢踢江水,“精通陣法的人都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你們說那種怪異之處!”
“你小師兄嘲笑你學藝不精。”拂淵挑撥離間,挨了歲禾一拳頭才老實變身盯子戶。
“小師兄是不是想說,感覺有人躲在迷陣,并根據我們行動,改變迷陣從而阻止我們靠近芩子的墓地?”
“對對對!”風帆激動拍拍歲禾脊背,“小師妹你就是我的知音!”
“我嚴重懷疑那個改變陣法的人就是師兄!”
此言似乎打通了兩師兄妹的任督二脈,他們興奮對望間,一雙骨節勻稱的手橫亘在二人中間,“注意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