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隻歇了一日,今日早晨推開窗,外面又開始蒙上一片水霧,朦胧的綠意順着如煙的雨絲流動,但薛湜還是沒改出門的打算,換了件方便行走的衣裳,選了半天,還是穿上了一件天水碧束袖勁裝。
先前一直愛穿的一件绀宇直領彈花錦服昨日燒紙錢的時候沾了火燼子,袖子上燙了個洞,沒來得及織補。
昨天賈日盈收拾屋子收拾了大半天,又将院中積落的竹葉掃了個幹淨,薛湜正好得閑,便從房中翻出折紙,折了一堆紙元寶和紙衣裳,又剪了紙錢,從賈日盈搬出來的雜物堆裡翻出一個裂縫缺角的爛陶盆,将這些物件全一把火點了。
她也不知道沒有生辰八字,這些東西能不能送到那些新嫁娘的手上,于是又轉身回房間從抽屜裡翻出存好的幹柳條,仔細編了十隻柳兒人,又在上面附了法訣,從還沒來得及清理的穿雲線上沾了些氣息,一同丢入火盆。
希望這些柳兒人充當使者的身份,将這些物品護送到那些女子手上。
人死後原本應當是魂歸地府,肉身歸于泥,可那些骨屍就連死後的肉身卻拘于一方石壁,直到封印破滅。至于她們的魂魄在生前是否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薛湜無法得知,就連這些不痛不癢的東西是否被收到,換句話說,這些魂魄是否在地府内,薛湜也不得知。
好像除了這捧紙灰,薛湜沒有其他能做的了。
院子的地面上汪汪鋪開一層水,像是做工粗糙,磨得不太平的鏡面,角落裡還坐着那隻陶盆,裡邊蓄滿了水,裡面的紙灰被打濕,沉在盆底。
薛湜出門時順手将盆立起來,将淤水瀝幹,靠在了屋檐下。
雨天的路不好走,薛湜一邊給身上罩一層靈力阻隔雨水泥污,一邊想着什麼時候自己有錢了必定要買個代步工具,雖然說有縮地符這種東西,但每次啟動所耗費的靈力實在是過于多,施展一次起碼得要半日恢複,不太合算。
過青林他們那個門派的墨魚倒是好像挺好用的,在水面上速度極快,且遊行的特别穩,薛湜每次去找他都會被接駁的墨魚吸引。不過缺點倒也是顯而易見,隻能在水域上使用,不過雲門汀本身就是建在湯湯大水上的門派,門規也嚴,非必要不出門,活動範圍就在幾座群島之間。不過這墨魚僅僅作為島嶼之間的接駁,倒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等到薛湜到雲門汀的地界上,已經臨近中午,薛湜時間掐算得剛剛好,昨日她剛給過青林傳訊,說要在他那用午飯,現在正好趕上飯點,省下了一頓餐食錢。
她現在腳下的地方是一處懸崖,雨天水汽彌漫,看不清崖底的景象,一陣風将崖間朦胧的雲煙吹散了些許,但還是始終難以一眼望到底。
借着這陣風,薛湜瞄準崖壁上的一些樹木和伸出的石頭,縱身一躍,身影宛如淡彩墨迹,逐漸彌散在雨線雲霧之間。
涼絲絲的如絨毛一般的水滴撲面而來,蔥翠的樹枝飛速後退,薛湜足尖輕點,輾轉在樹尖和怪石之上,一路借力,終于,一片白茫茫的水面映入眼簾,她瞅準水界邊的一塊堪堪能容納一人的石台,一個轉身輕巧落在了上邊。
她從鎖靈囊中掏出一盞紅色的燈籠,拳頭大小,外邊是雕花魚紋木框子,框子地下墜着一顆珠子,黃豆大小,晶瑩剔透。燈籠紙不知道是什麼特殊材料制成,輕薄如蟬翼,在轉動間會發出琉璃般的七彩光彩。薛湜用靈力将燈點燃,那燈籠便慢悠悠亮起了橙黃色的光芒,不太亮,光圈最外層還帶着毛邊。
水汽貼着平靜如鏡的水面上緩慢流動,悠悠揚揚一直鋪到天際線上,一大片模糊的礬白之間,隻有一點飄搖閃爍着的番黃。
雲霧之中,忽而響起隐隐的水流攪動聲,水面上的霧氣開始往兩邊散去,露出一條水線,越來越近,那水線正中浮動着一顆墨點,時而出現,時而湮沒。
随着水流響聲越逼越近,那墨點也越來越大,逐漸變成一尾玄青色的魚朝着石台的方向遊了過來。
臨近了,那魚甩過如扇的尾鳍,轉了個身,将側面貼近石台,魚背濕滑,薛湜提步小心走上去,将水中的引燈挂到魚背鳍上的圓環裡,撥動燈下的珠子,便盤腿坐了下來。
引燈下的珠子波動起來,悠悠擺動,連帶着燈光也變得燦黃起來,薛湜剛坐穩,周身的雲霧全都飛速流轉起來,墨魚正馱着她飛馳在水面上,但背上的人卻毫無感覺,平穩的甚至可以在上面穿針引線。
不知過了多久,前面的雨霧間逐漸顯露出一座石門,淩空架在水面上,墨魚徑直穿過門洞,周圍景象如同水波漣漪散開,水波中開始出現一座青蒼的汀島,雖說外界已經進入春暮夏初的梅雨季,但島上氣溫仍舊要低上許多,俨然初春氣候,潮濕的雨絲撲到身上,還會覺得有些許的涼。
雲門汀島上遍植棠梨樹,現下正值花季,一團團青白色的棠梨遠遠望過去就像是一片淡淡的彩雲飄在汀島上方。主島周圍輻散着九座小島,島嶼之間時而有墨魚湧動,起伏躍動間泛起粼粼水光。
墨魚速度逐漸放緩,最終靠在主島的鵝卵石碼頭旁,薛湜撫撫裙擺,從魚背上緩步而下。還未站穩,隻聽一聲一記輕靈人聲。
“阿湜姐姐!”
還沒等薛湜扭過頭去尋聲源,一抹桃紅的身影就已經撲進她的懷中,實在是過于猝不及防,薛湜都被撲的往後趔趄了兩步。
懷中的少女張開雙臂摟住薛湜,薛湜笑着回摟了一下,似乎是知道薛湜不太适應肢體接觸,少女立即撤回了手,站在她對面努努嘴,“什麼嘛?阿湜姐姐你要來都不告訴我!”
甘栀佯裝生氣,薛湜被她撅的馬上要碰到鼻尖的上嘴唇給逗笑了。
“就是呀,阿湜你來怎麼還瞞着我們呢?”一名身着品月暗紋錦裙的婦人從後面款款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