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紮得整齊的黑發因為方才的掙紮散落幾縷,垂在頰邊;橢圓眼鏡歪着,鏡片後眼尾上挑的眼眸慌張地望着他,瞳色淺淡的眸子蓄着淚水,晶瑩剔透的,看起來很可憐。
他突然笑了:“别擔心,小博士。就算入獄,你也不會在那待太久的。”
說着,歹徒側身讓出門的位置,舉手投足竟有點風度翩翩的意味。
這死裝男什麼意思?
雲川本想扶正眼鏡,可她一時氣極,眼鏡不慎掉落。
對方卻敏捷地一手把眼鏡撈起,丢回她懷裡,舉止行雲流水。
更氣了!
雲川捏着眼鏡,默不作聲去洗手池洗了把臉。
擡頭時,鏡子裡的男人正一眨不眨盯着她。雲川隻和他對視一秒就迅速低頭移開目光。
兩人前後腳走出洗手間,沒人注意他們。
不知發生什麼,雲川看到幾個安保人員面色嚴肅匆匆離去。
她的光腦也時不時彈出信息,可她沒有心情查看。
手中眼鏡腿冰涼的觸感,令雲川微微失神。
歹徒或許真的安排同夥在監視她的父母,可是現在,她身邊隻有他一個人。
過度思慮隻會産生更大的恐懼。恐懼帶來遲疑,流逝的每一秒,優勢和主動權都正在向對方傾斜。
是時候做出選擇了。
她猛地掰斷眼鏡腿,轉身時将眼鏡腿的尖端狠狠紮進歹徒的太陽穴!
大概對方也沒料到雲川竟會如此破釜沉舟,一時不查,居然真被她擊中了!
鮮血迸濺在雲川的橢圓鏡片上,雲川拔腿就往剛才真正的安保員離開的方向狂奔。那是她所在的實驗室!那一定出事了!但正好——
她為艾伊爾公司抛頭顱灑熱血這麼多年,公司也是時候站出來守護自己的員工了!
這就叫互利共赢,風險平攤,資本家活該有瘋子收!
雲川狂按走廊上的警報裝置,一邊聯系父母。
然而,平時通暢無比的信号今日卻意外卡頓,通訊好半天都無法接通。
按道理,他們的躍遷航班此時還沒起航,不可能沒有訊号——
雲川的心突然猛地一緊!
一種……十分難以言喻的危機感從心髒開始迅速蔓延至全身,讓她原本準備邁向前方的腳步,竟僵在原地。
【停下!】
腦海中突兀閃現這個想法。
【不要前進!】
時間在此刻仿佛被無限拉長,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變得緩慢至極——
在雲川停住腳步的刹那,前方陰影處倏地撲出一條灰綠色的巨蛇,猙獰血口毒液噴濺,牙齒精準地沖她咬來!
雲川堪堪躲過,滑倒在地,可巨蛇又是一個閃擊!
千鈞一發之際雲川隻能跪地後仰,她的身體就像被霜雪壓彎的樹枝一般和地面呈現出幾乎九十度的夾角。
她眼睜睜看着巨蛇的腹部貼着她的臉碾過,然後——
消失了——!
巨蛇是精神體!
雲川猛然恍悟,可此時一根長滿倒刺的電鞭從後如鬼魅般緊緊纏繞住她的脖頸,并用力一甩,直接撞碎玻璃将雲川吊挂在了實驗樓外!
轟!!!
閃着光的玻璃碎片撲面而來劃破雲川的皮膚。
劇痛中,她看見無數個自己面孔被勒得青紫的反射。
也就在這瞬間,她的眼前出現了一隻黑色的蜘蛛。
蜘蛛爬出她的眼眶,無視引力地浮空,向電鞭揮來的方向極速爬行。
而她的目光也随蜘蛛而去。
她“看見”,電鞭被一隻布滿灰綠色黏液的金屬手臂緊緊握着。
那黏液好像是活的,不斷在歹徒身上蠕動,所過之處均覆蓋上一層堅硬泛着冷光的,宛如蛇鱗般的盔甲。
太陽穴的傷口被黏液包裹,歹徒藻綠的眼睛充滿殺意。
此時雲川終于明白,原來這才是歹徒真正的後手。
那會呼吸的黏液分明是生物機甲!
難怪如此有恃無恐……
雲川雙眼翻白,幾乎窒息。
可當“視線”瞥見對方太陽穴上不斷蠕動的黏液時,她因缺氧而混沌不已的大腦驟然清醒!
仿佛被喚醒本能,她貪婪地“望”着那黏液!
有什麼肉眼無法觀測到的物質,從雲川體内緩緩溢出,輕柔地包裹住幾乎将她勒死的電鞭。她的耳邊似乎響起了溫柔的歌聲,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
【融化影子……】
似乎察覺自己正被莫名物質裹纏,電鞭表面綠光一陣爆閃,開始瘋狂抽搐搖擺!
【夭亡身軀……】
黑色蜘蛛悄無聲息,靈巧鑽入鱗片縫隙。
“啊!!!”
原本正欲上前的歹徒腳步一頓,而後倏地雙膝跪地,松開緊握電鞭的手,捂着腦袋發出慘叫。
而乍然失去牽引力,原本吊挂半空的雲川就這樣從高空墜落——
【粉碎精神……】
雲川的身體重重摔在地上。身下的玻璃碎片閃閃發光,好像欲展的蝶翅。
一隻受到驚吓的烏鴉振翅飛翔,漆黑的羽毛打着旋兒落在她的臉上。
可她的眼裡沒有這一切。
這一刻,雲川的視野穿透所有的阻礙,直直對上歹徒那雙狂亂轉動的眼。
【觸及一切初始的圓心,呼喚不——】
“寶寶?”
呼喚什麼……?
也許是室外信号比較好,原本無論如何都沒法反應的訊号終于被接通,響起熟悉的嗓音。
雲川看着光腦自動投射出的,通訊顯示屏另一頭的中年男女,有點遲鈍地眨了眨眼睛。
第一次遇到這種快死掉還要和家人視頻的情況,有點尴尬,有點不知所措。
……是不是該笑一下?
可她還沒來得及調動面部肌肉,隻聽通訊那頭發出兩重尖銳爆鳴!
“寶寶——!”
“小寶——!”
驚恐的慘叫刺痛耳膜,雲川從睡夢中驚醒。
她下意識握住正撫摸自己臉頰的手。
“……媽咪。爸爸。”雲川虛弱地捏着自己沙啞的嗓音,努力柔弱道,“我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