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爺拗不過夫人的軟身哀求,對此事輕拿輕放了。
神奇的是,何縣令也沒再提讓林若草馬上離開的事,默認了李夫人的提議。
兩人在她面前,都有種說不出的乖順,可能這就是美人的魅力吧,面對這樣溫柔如水的美人,想來是誰都舍不得說重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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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明月高懸,李府内一片靜逸,一雙眼睛自黑暗中睜開,泛着灰的瞳孔在黑夜中閃爍着别樣的光彩。
林若草緊緊靠在牆上,目送一隊小厮走了過去後,動作敏捷如貓一般朝着暫時關押晴月的屋子走了過去。
她屋外隻一個嬷嬷守着,天色不早了,嬷嬷坐在凳上閉着眼打瞌睡。
林若草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去,趁她不注意潛了進去。
屋内的晴月聽到動靜擡起眼來,看見來人後扯了扯唇:“是你啊,是想問什麼嗎?”
“事先說明,我知道的我都說了,整件事都是我和木為風幹的,剩下的,就算你問我一夜,我也說不出來。”
“沒想問你案子。”
她的話被林若草打斷了,屋内很黑,她隻能借着窗外透進來的月光觀察着林若草,她的神情隐沒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猜不透。
“你很缺錢嗎?”
就和這句問題一樣猜不透。
多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一下擊碎了晴月原本打好的腹稿。
“啊?”
沒給她多餘的時間反應思考,下一個問題尖銳地向她刺來。
“李府月例不低,你雖是外院女使,但一個月也能拿到一兩銀子的月例,一兩銀子,足夠平常人家吃穿三月了。”
“你在李府吃穿不愁,事情不繁瑣,主子也不難伺候,你的賣身契也握在李夫人手上,你為了點蠅頭小利出賣主子的理由在哪?你賣的可是死契,今日要不是李夫人求情,就算李三爺當場打死你,衙門也不會說些什麼,頂多陪點錢給你家人就算了事了。”
“我想不出你要錢不要命的理由。”
晴月一下攥緊了拳,不僅是林若草想不出,她其實也想不出。
她也沒想過有人會在這方面細究。
晴月沉默良久,突然松解了下來,她肩膀不再緊繃,擡起的眼裡多了抹紅血絲。
“林姑娘,你挨過餓嗎?”
“我挨過,這縣裡大部分人都挨過,饑荒那年寸草不生,父賣女,人相食。”
“饑餓會讓人變成歇斯底裡的怪物,當胃裡的灼燒感開始翻湧的時候,人腦子裡便隻剩下了食欲。”
“而貧窮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饑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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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公雞的第一聲鳴叫破開晨霧,林若草睜開眼,眼底卻是一片猩紅。
她夢到阿娘了,準确的說,是夢到了逃難時的阿娘和她。
幹瘦的身子,饑黃的臉和眼裡永遠化不開的哀傷。
她閉了閉眼,脖子上挂着的平安符膈得她生疼,她用力掐住手心,試圖用疼痛将自己從那段往事裡抽離出來。
平安符内的珍珠随着她的動作滾動,亦如她不安跳動的心。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叩門聲驚得她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莫名地她想起了阿兄阿嫂遇害的那個雨夜,也是這樣輕柔的叩門聲,輕而易舉地奪走了兄嫂的性命。
“林姑娘,你起了嗎?喜事要開始了。”
丫鬟清麗的聲音傳來,她呼出一大口氣,緊抓着匕首的手猛然松開,背後早已布滿了汗珠。
不知為何,自從進了這李府,看到李三爺胡子上那顆珍珠後,她便總想起舊事。
情緒總會被輕易帶起,幹擾着她此刻的思緒。
她緩和了一下情緒,克制地擡起眼:“來了。”
很詭異的一場親事。
丫鬟出嫁,自家主人早早的來了就算了,竟然連何縣令都來了。
看他們穿戴打扮,隆重的跟嫁自家女兒一樣,有些重視過頭了吧。
晴月也來了,她臉上卻沒什麼喜意,甚至連衣服都沒換,就穿着那身灰撲撲的白衣,頭上一點首飾都沒帶,闆着張臉,不像是來參加喜事,倒像是奔喪一般。
看到她,林若草就忍不住想起昨夜她最後說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話。
“其實縣裡大部分人都很感謝老爺的,若沒有他,我們還在過窮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