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一聲,木材發出不堪重負的斷裂聲,一根梁柱轟然倒塌,正砸向往前沖的林若草身上。
她沒有任何停頓,硬生生挨了這一下,一刻不停地朝前沖着,火光崩塌的梁柱焦糊的氣味都成了她腦後之物,她現在眼中隻有那火光中的幾人。
跑,往前跑,一定要救出來,哪怕隻救出來一個也好。
突然一雙大手伸了過來,将林若草猛地一拉,一根粗壯的梁柱擦着她的鼻子重重地砸在地上,這柱子起碼有半人粗,若是剛剛林若草硬挨了這一下,隻怕是要當場斃命也說不好。
“多謝。”這道聲音和秦一鳴摻雜着怒氣的吼聲同時響起“你瘋了嗎?我知道你想替那些女子讨公道,但他們終究都已經死了,為她們把自己命也搭進去值得嗎?”
“死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這是秦一鳴第一次見林若草這樣,她冷着一張臉,臉上布滿了黑灰,嘴巴死死地抿着,幹裂的嘴皮翹着,如同她這個人一樣倔強。
她盯着他,無比認真又無比脆弱:“死人的公道就不是公道了嗎?”
一滴淚從她眼睛裡落下,她眼中仿佛有什麼東西就要瀕臨破碎了一般:“我就是要替她們要公道,死人的公道也是公道,她們需要公道,她們的家人更需要公道!”
秦一鳴想,這可能是他見過的,最重的一顆眼淚,重到它滴在地上,卻如同滴在他心裡一般,将他的心砸出一個大坑。
“我陪你去。”
鬼使神差的,他說出了這句話。
……
火勢太大,縱使他們再多努力,也無能為力,他們隻從廢墟中拖出了一個人。
雖渾身燒傷嚴重,也昏迷不醒,但好歹還有氣。
找人滅火,去請大夫,安撫其他人的情緒,一忙一晚上就過去了。
在臨時安置的屋子裡,林若草一邊給自己腿上傷口上藥,一邊看着躺着的李三爺說了句:“他倒是運氣好,躲在邊邊上,其他人都死了,就他活了下來。”
“禍害遺千年嘛……嘶大夫輕點輕點。”秦一鳴吃疼的叫聲中,門被推開了,一群女子闖了進來。
她們高矮胖瘦年歲各不相同,有人着錦繡綢緞,也有人隻一身布衣,但她們卻是為了同一件事來的。
“兩位大人好,我們聽說……聽說秦淮靈秦姑娘為了反抗何縣令他們和他們同歸于盡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吧是真的吧,我剛剛在外面看到他們的屍身了,還有被燒毀的屋子,肯定是真的吧。”
林秦二人對視一眼,同時蹙了蹙眉,這離譜的謠言是怎麼傳出去的。
秦一鳴嘲諷地呲笑了一聲,剛要說出真相,就看見林若草輕輕的搖了搖頭。
林若草看向她們,故作好奇地問道:“你們為什麼會覺得是真的?”
那幾個女子對視一眼:
“她可是秦氏女啊!那年饑荒秦氏女為救整個縣,分出兩脈,一脈出去尋出路,一脈留在縣裡,留在縣裡那一脈為了幫扶我們,死的死殘的殘,就剩了她一個,我們自小就聽着秦氏女的故事長大的,她們個個能文能武,帶着我們秦安縣渡過一次又一次危機,是我們的榜樣。”
“也是我們想要成為的人……”
“雖然這幾年她跟何縣令他們一起弄那勞什子的配陰親,但她到底是秦氏女啊,肯定是為之前被他們哄騙了。”
“對,我阿姐被配陰親的時候就跟我說了,秦氏女是秦女縣英雄,她們終将會救我們于水火。”
秦氏女是秦女縣的英雄,可現在這是秦安縣了。
在女字上加宀以壓抑女子來獲得安逸的秦安縣。
林若草捏了捏拳,面對這些年歲不大少女熾熱的眼神她很難說出真相。
她們身後太陽掙出雲層,灑下清晨的第一道暖陽。
她擡眼望向天邊的那一輪明日,無數人依靠它前行:“又如大明燈,能破黑暗處。”
一道呢喃從她口中吐出,她垂下手,也垂下了頭看向頸間的護身符,良久幽幽歎了口氣:“明燈不可熄……”
“罷了。”
再擡頭,她朝着那些少女點了點頭:“對,她勇敢反抗和何縣令他們同歸于盡了。”
看着她們歡天喜地的走了,林若草的唇也微微勾了勾。
角落裡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其實我們最開始,隻是為了大家不餓肚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