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踏入正院的時候,第一眼便看見梧桐樹下懸吊着的少年。
“王爺可真教本宮好等。”冷洛娴噙着笑意緩步迎上前。
林弈的目光從面色蒼白的少年身上挪開,看向了面前雍容華貴的長公主:“公主的手段,着實是教本王大開眼界。”
“王爺說笑了,這又算得什麼手段?”冷洛娴笑語嫣然,“本宮的手段,王爺有的是時間慢慢欣賞。”
她伸手示意林弈落座,自己則是緩步走到少年面前:“從卯時至戌時,共計八個時辰,你可認?”
從卯末刻至戌初刻,算來不過六個時辰多一刻鐘的樣子。林墨軒抿了抿唇,低聲道:“是。”
“那就好。”冷洛娴眉眼彎彎,擡手輕輕摩挲了一下少年完好的面頰,這才轉回椅上坐下。
“公主有話不妨直言。”林弈冷聲道。
“倒也不是大事。”冷洛娴言笑晏晏,“本宮今日瞧見這骰盅,便想起年少時曾與皇兄皇姐一同擲骰遊戲的舊事。本宮雖有意重溫舊夢,奈何皇兄皇姐皆已是泉下之人,本宮隻好請了王爺來玩這遊戲。”
林弈眉頭一蹙:“倘若本王不肯呢?”
“王爺若是不肯,自然也由得王爺。”冷洛娴嫣然一笑,“隻是為了等王爺,那奴隸已經在樹下懸吊一日,倘若王爺不肯教本宮盡興,那奴隸也隻好繼續在那裡吊着。”
“你威脅本王?”
“怎麼能說是威脅?”冷洛娴悠然自得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本宮隻是向來喜歡給人選擇的機會。”
林弈面色鐵青的看向冷洛娴,高貴典雅的長公主卻隻氣定神閑地回視,眉眼中盡是勝券在握的自信從容。
“公主要如何才肯盡興?”
聽得林弈退讓,冷洛娴微微一笑放下了茶盞:“本宮也不戲耍王爺,我們一共玩十局,十局結束後本宮便将那奴隸放下來,王爺以為如何?”
“就依你。”林弈一字一字地說道。
冷洛娴輕笑了一聲,将面前的一隻骰盅推到林弈面前:“每個骰盅裡有三個骰子,我們隻玩最簡單的比大小,誰的點數大就算赢。”
“好。”
“王爺且慢。”冷洛娴伸出手,輕輕按在了林弈握上骰盅的那隻手上,“方才隻說了規則,接下來本宮與王爺說一說這彩頭。”
林弈神色微微一變:“公主想如何?”
倘若小娴想賭些旁的,那倒也可随她,但若是涉及到政務軍情……他身為大陵親王,總不能做對不起大陵的事。
“王爺不必緊張。”冷洛娴輕輕一笑,“本宮與王爺玩的彩頭,一不涉政事,二不涉軍機,不過是……遊戲罷了。”
她輕輕擊掌,身邊的荷衣便上前一步,将托盤呈到了林弈面前。托盤上,正放着那一支絞了鋼絲的皮鞭。
林弈頓時眼神一凝。
“誰若是赢了,便去抽那奴隸一頓鞭子。”冷洛娴擡手,纖細的手指筆直地指向梧桐樹下懸吊着的少年,“搖出了幾點,便抽那奴隸幾鞭。這個玩法,王爺以為如何?”
林弈神色大變。
隻是還未等他說什麼,便聽冷洛娴幽幽道:“這鞭子在誰的手上,用出來的效果可是大不相同。王爺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她擡眼看着林弈,語氣中透出一股漫不經心的意味:“本宮今日,總歸是要玩個盡興的。”
*
林弈僵硬地握住面前的骰盅。
他二人新婚燕爾之際,也曾玩過搖骰子比點數的遊戲,都稱得上精于此道。如果他的王妃有心……這賭約,恐難善了。
看着冷洛娴不斷地搖骰盅看點數适應着手感,林弈沉默片刻,也随之搖晃起骰盅來。
從三個一搖到三個六,再從三個六搖到三個一。林弈放下骰盅,詢問道:“倘若你我搖出了同樣大小……”
“那這一局便饒過這奴隸好了。”冷洛娴輕笑道。
林弈面色沉沉,絲毫不見悅色。
想搖出同樣的點數,首先便得聽得出對方搖的數目。會搖骰子便會聽點數,這自不必說,可是要同時聽出兩隻骰盅,還要控制着搖出的點數……這難度可非同小可。
“王爺可準備好了?”冷落娴莞爾一笑,“請。”
兩隻骰盅同時搖晃出清脆的響動。
梧桐樹下懸吊着的林墨軒閉着眼眸,同樣在聽不遠處兩隻骰盅傳出的聲響。身為九宮樓主,他對于種種歪門邪道也還算熟悉,縱使他的賭技并不高明,但擲骰子這等基礎的手法他倒也還算精通。眼下他不必分神搖骰盅,同時聽兩個骰盅内的點數于他而言便容易許多。
母妃搖出來的是三個六……不,是六六五。父王的骰子,倒是停在了三個六上面。
“恭喜王爺。”冷洛娴的笑意愈發鮮明,她将面前的刑鞭向林弈的方向一推,“請。”
林弈看着面前的刑鞭,久久不言。冷洛娴見狀,隻微微一笑:“倘若王爺不擅此道,本宮也可代勞。”
“不必。”林弈冷聲道出兩個字,提起刑鞭走到了林墨軒面前。
少年一夜未眠,又懸吊一日水米未進,此刻神情憔悴不堪。林弈看着這樣的兒子,隻覺得手上刑鞭重逾千鈞,如何還提得起、落得下?
何況……兒子本就無辜,他如何能對無辜之人動刑?
林弈遲遲未動,冷洛娴也不催他,反而饒有興緻地欣賞着林弈的左右為難。倒是林墨軒睜開了眼,輕輕喚了一聲:“父王。”
“兒子忤逆犯上,給父王下毒在先,脅迫母妃在後,更遑論這其中還牽扯了阿蓮。”林墨軒蒼白着面容緩緩道,“如兒子這等為子不孝為兄不友之人,合該重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