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現在一定很生氣。”林莫憐急促地說着,“她原本就防備你,認為你會撺掇我替你出頭,這次我留你在身邊更是證實了她的想法。還有,母親最厭惡失控的感覺,今天你跟着我走,讓她失去了對你的掌控,這隻會讓她更加憤怒恐懼。”
少女一字一句地分析着,眉眼中卻多了一絲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擔憂:“我是不是做錯了……我之前就不該把你留下。”
“阿蓮沒有做錯,你隻是想保護我。”林墨軒放緩了語氣,“是我不對,我不該和母妃置氣,不該讓她為此憂慮。”
他看得出來,阿蓮的擔心并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母妃。
最初的阻止是怕他受到傷害,可是當她推測出母妃此刻的惱怒和恐慌時,她也是真心實意地為母妃而感到憂心,因此她才會懊惱後悔……這也很正常,母妃撫養阿蓮十五年,對她一貫疼寵有加,在阿蓮心中自然是母妃的份量更重。
既然如此,他應該知情識趣些,不要讓妹妹為此感到煩憂。
“我想我還是應當過去母妃那邊,給母妃賠禮道歉。”林墨軒溫聲道,“沒事的,隻要我留在母妃身邊,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可是你……”林莫憐遲疑地看着兄長。
能有這麼一瞬的遲疑,對他而言便已經足夠了。林墨軒笑了笑,輕輕從妹妹手中扯出衣袖:“我會記得順着母妃些,不會有事的。”
荷衣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兄妹兩個,隻是她終究還是沒有在林莫憐面前多說什麼,福身行禮後便跟着林墨軒往外走去。
甫一出院門,荷衣便壓低了聲音明示:“我出來的時候,殿下心情很不好。公子若是有什麼法子,眼下求援或許還來得及。”
“我能有什麼法子?”林墨軒失笑,“還是盡快過去才是,也免得火上澆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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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所預料,也得到了明确的提示,但是林墨軒直到站在冷洛娴暫住的房門外才清楚地看到母妃的心情究竟有多麼糟糕。
滿屋的瓷器砸出了一地碎片,被燭火映出細碎的寒光。林墨軒一面分心想着此地主人明日可能會有的反應,一面向重新端茶送來的靈衣示意了一下,接過茶盞走進房中。
踏過由疏至密分布的碎瓷,林墨軒默不作聲地屈膝跪下,将茶盞捧到冷洛娴面前。衣衫簡薄,鋒銳的瓷片透過布料刺進膝蓋,林墨軒微微阖了下眼,一言不發。
“你怎麼來了?”
冷洛娴似乎是發洩過後有些累了,此時以手支頤倚坐在熏籠旁,眉目間帶着倦意,連說話的聲音中都透出些許疲憊。
林墨軒不由得擡眼飛快地打量了一下冷洛娴的神色,旋即落下眼簾,輕聲道:“下奴惹了殿下不快,自知重罪,恭領責罰。”
“嗯。”冷洛娴淡淡應了一聲,卻沒有再說什麼。林墨軒隻覺得手上一空,茶盞已經被冷洛娴端了起來。
林墨軒下意識閉了閉眼,等待着茶盞砸在身上的痛楚。然而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隻聽到一聲輕微響動——冷洛娴吃過一口茶後,把杯盞放到了一旁。
這不對。
母妃的态度不對,方才那一眼看到的氣色不對,之前聽到的聲音也不對。林墨軒索性仰起頭直視冷洛娴:“殿下,下奴略通些岐黃之術,請殿下允許下奴為您診脈。”
面色青白……應是寒症。
冷洛娴沒有說話,隻是翻開手腕遞出去——這就是答應的意思。林墨軒定下心神,膝行兩步上前,三指搭上脈息,片刻之後又換手再診。
“郁怒傷肝,肝郁化火,木火刑金,肺失宣肅。”玄衣少年閉了閉眼,“原本肝肺不和,又外感風寒,襲表犯肺。”
冷洛娴揉了揉額頭:“那你說,應當如何?”
林墨軒觑見冷洛娴的動作,默默在拟好的藥方中新添了川芎等幾味藥材:“還請殿下先去休息,待下奴為殿下熬制湯藥。”
病中不适的冷洛娴這會兒沒有折騰人的心思,聞言隻點了點頭。荷衣和靈衣連忙上前,扶了冷洛娴進内室去休息。
林墨軒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拍掉刺進膝中的碎瓷,身形一轉便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