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節是南州一年一度的盛會,傳說在這一天戴上面具,手持芙蓉花夜遊,能在月光下遇見命定之人。
這日恰逢芙花娘娘降世,若在當晚,遇到心儀之人交換芙蓉花,便能得到芙花娘娘的祝福,獲得美好的姻緣。若雙方所持芙蓉花顔色相同,更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宋昭往年都是男子打扮,同袁子昂一幫人在街上嬉笑,從未當真過,今年……似乎有些不同。
鏡中的自己烏發盤成雲髻,發間斜插一支芙蓉點翠步搖,金絲纏成的花瓣間綴着細碎翡翠,輕晃時宛如風中搖曳的花枝。額間貼着青金石磨成的芙蓉花钿,花蕊舒展,中間點綴着幾顆細小的珍珠,光華内斂。唇上塗了一層薄薄的胭脂,微微泛着水光,嬌嫩欲滴。
身着一襲淡青色的高腰襦裙,絲綢質地如流水般垂墜,裙擺處層層暈染出芙蓉花瓣的紋路,淺金絲線勾出花瓣尖端的弧度,仿佛晨露未晞時被風拂動的花影。外罩一件半透的煙羅紗大袖衫,袖口銀線繡着連綿的纏枝芙蓉紋,燈光照耀下若隐若現。
“阿姐真美,”楚楚由衷贊歎,順手将一朵粉嫩的芙蓉花别在她的發髻上。
楚楚原定昨日出城,因巡檢司以保護宋世子為名,在巷子裡加派了人手,便将出城日期定在了今日。今日月影節,巡檢司的人手都被調派去了朱雀大街上,他們便可低調出城。
宋昭聞言,唇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從未如此盛裝打扮過,平常都以男裝出行,回别院也都是來去匆匆,簡單一襲紅裙不失體面即可。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如此裝扮,去傳說中的月影節,偶遇自己的命定之人。雖然她嘴上說着不以為然的話,心中卻隐隐期待着什麼。
“美不在皮相,而在心性。”宋昭輕聲說道,伸手握住楚楚的手,指尖微涼,沉了語氣,“今日出城務必小心謹慎,到了流螢谷也不要急着去草廬找巫醫,更不用擔心我,我會抽空去找你們的。”
楚楚鄭重地點了點頭,表示她會小心的。兩人又悄悄說了一會子話,就聽外頭小丫鬟說馬車備好了。
宋昭拿起妝台上的狐狸面具,深吸一口氣,在楚楚依依不舍的眼神中,提起裙擺走出房門。
華燈初上,院子裡也應景地挂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暖黃的光暈透過薄如蟬翼的燈紙灑落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庭院門口,立着一個翩翩如玉的公子,手拿一副玄色狼王面具。
他今日換了一身墨色交領直裰,衣料是暗紋提花的吳绫,遠看如夜色凝成,近觀似竹影婆娑。腰間革帶嵌着青玉帶銙,玉色如深潭寒水。外罩鴉青鶴氅,長身玉立挺拔如松,暗光流轉間透出幾分威儀。
他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一根烏木簪固定成髻,簪頭無任何雕飾。薄唇抿成一道凜冽的線,唇角微微下壓,仿佛藏着千鈞重的心事。
聽得動靜,他轉身望向宋昭,眼底映着盞盞燈光,仿佛星河墜入深潭,點點碎光在幽暗的眸中流轉。目光觸及她的身影,眸中閃過一道驚豔,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漾開一抹笑意,如同初陽照在積雪上,清冷中透出一絲暖意。
“等很久了嗎?”宋昭揚了揚手中的狐狸面具,“看清楚這個面具,記住,如果待會兒走丢了,我可不找你。”她語氣輕快,帶着幾分戲谑,唇角微微翹起,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九鳴點點頭,舉起了自己的狼王面具。
他原以為要費些口舌才能出去,沒想到自己隻是找常青打聽了一下月影節的習俗,七小姐就送來了面具,邀他今日出遊。
他如履薄冰地活了二十餘年,還是第一次有姑娘家邀他出遊,心裡既緊張又期待。
……
朱雀大街兩旁擺滿了鮮花和各式各樣的攤位,四周挂着造型别緻的花燈,暈黃的燈光将街道映襯得猶如白晝。
街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戴着面具,手中拿着芙蓉花的男男女女。
宋昭和九鳴戴着面具并肩走在街上,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不顯得突兀。
宋昭懸着的心漸漸放松下來,算了算時辰,楚楚和阿宴這時候應該已經順利出城了。
“買花嗎?公子買花嗎?”一個挎着花籃的小童,仰着臉擋住了九鳴的去路。
宋昭剛要搖頭,九鳴就從花籃中挑出了兩朵紅色芙蓉花,遞給宋昭一支,低聲道:“你不想要嗎?”
别人拿着花是為了與命定之人交換,他們還需要交換嗎?宋昭猶豫着不肯接。
九鳴塞到她手中,從荷包裡掏出一塊碎銀子,放在小童手裡。
小童接過碎銀,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圓圓的,仿佛不敢相信。這銀錢,可是他一年賣花所得的全部積蓄了!小童立刻喜笑顔開,大聲道,“多謝公子,祝公子和娘子天長地久,白頭偕老。”聲音清脆而響亮,引路人紛紛側目。說完,一溜煙跑開了,生怕公子反悔似的。
聽到這話,九鳴忽然捏緊了手中的芙蓉花,險些折斷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