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輝堂内,許言栀早早便來了,她知道蕭允碩肯定也會去碧落齋,但是她想早些見到自己的孩子。
想到之前那些通信,她心中更加惴惴不安,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筆迹讓人心慌。
蕭允碩一來,許言栀的目光便再也沒有離開過他,看着那孩子上前行禮磕頭,許言栀搶先道,“離家這麼久,不講那些虛禮,上前讓你祖母好生瞧瞧便好!”
“來,到祖母這裡!”老夫人隻要看到蕭允碩,便是眉開眼笑,她并不在意那些禮節。
蕭允碩什麼都不用做,隻要站在那裡自有人對其百般疼愛。
如今每走一步他都疼得厲害,更何況是磕頭請安,許言栀的話簡直就像是及時雨,救他于水火之中。
不過蕭允碩仍邁着輕快的步伐,結結實實磕了個頭,“就是數日未曾歸家,才要磕頭的!”
“好孩子,好孩子,莫磕了,上前讓祖母瞧瞧!”老夫人笑着招手示意蕭允碩上前。
錦年急忙去攙扶其起身,卻被後面的桑月搶先一步。
蕭允碩輕輕拂開桑月的手,自己走上前挨着老夫人坐下,一如往常那般靠在她老人家的懷裡,笑嘻嘻地聊天打诨,講自己去了跑馬,去田間看佃戶農作,講自己沒有背下書被他爹罰抄,這些自然都是假的。
“哈哈,你這小皮猴!”老夫人虛虛地摟着蕭允碩不敢用力,剛才一靠近她便聞到了藥味,一種她很熟悉到極緻的藥味。
曾經在永安侯身上聞到過,也在她的幾個孩子身上問到過,她知道那是什麼,再結合剛才那眼生的小丫鬟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甚至不知道這個孩子到底傷在哪裡。
“玩得可暢快?”老夫人摸了摸蕭允碩的臉,又捏了捏他的小手,就好像兒時那般,他在外面瘋玩一天,晚上回來老夫人會守在他床前。
捏捏小手,或者握着他的小腳,和許言栀聊着天,每每這個時候他睡得最香,所以他總喜歡往後院跑。
慢慢地祖父便不讓他晚上在正輝堂留宿,再後來除了請安,他很少能找到機會來後院。
正輝堂啊,他的伊甸園。
“想啊,怎麼不想!”蕭允碩仰着頭,大大的眼睛裡倒映着老夫人的樣貌,發自内心地肯定道,“莊子上可好玩了,我爹讓人準備了好多東西,都可好玩了!”
老夫人強撐着穩定情緒又略微聊了幾句,便揮手趕人,“人老了不中用了,帶着阿碩去你那兒坐會吧,讓你們母子也說說話,别在這煩我這個老婆子了!”她要冷靜一下,重新思考日後的路該怎麼走。
這個孩子自幼孝順,她若不讓走,他定不會主動提的,早早去碧落齋,也能讓他早早回去些,也就早早地不疼些。
當年許言栀執意要将他送到前院去,她雖然不同意,卻也沒有阻止,一如栀娘所言,這樣赢面更大。她考慮了所有,唯一沒考慮這條所謂的通天路有多難走。
現如今,她真的後悔了。此路一地荊棘,遍布殺機,偏偏她的阿碩赤手空拳走出一條通天大道來,滿身狼狽,卻又笑得那樣燦爛。
如今許言栀已經顯懷,出了正輝堂便坐上小轎,蕭允碩也跟着沾了光。
許言栀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下次莫要去那麼久可好?娘有些擔心你。”
“下次我帶娘一起去玩,日後那莊子開了張,定會人聲鼎沸熱鬧非常,娘去散心也是好的!”蕭允碩歪着身體,被許言栀摟着,笑呵呵地,“那裡算我的私産,娘就是那莊子上名副其實的當家老太太了!”
“好好好!”許言栀被逗得直笑,就像老夫人一般,在她這裡,蕭允碩什麼都不用做,隻需在那裡就能讓她眉開眼笑,心生歡愉。
“今晚留下用膳吧?娘給你做最愛吃的肉釀生麸。”
蕭允碩自然點頭同意,早在昨日他便向他爹告了假,本來今晚祖父也讓他回去用膳,但想到許言栀有孕,最是敏感多思的時候,他便回拒了。
“再來一份玫瑰軟酪吧,好久沒吃了!”蕭允碩晃了晃身子。
玫瑰軟酪,這是一個暗号,他點了這個,自會有人在裡面放上藥。如今他體内藥效已過去大半,他能感受到自己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輕顫。
蕭允碩咬牙死命忍住,微微坐直了身子,與許言栀拉開距離,“娘,你幫兒子看看這香囊,能不能把它改成小馬的樣子!”扯下裝着暖香的香囊放到小案幾上。
就在許言栀低頭去拿的刹那,蕭允碩端起茶杯,就着茶水趁機吃下兩粒藥丸,正常應是一粒,可他如今确實疼得厲害,也擔心露了馬腳。
兩粒保險些。
“這個圖案繡得倒是新穎,就是樣式不太喜歡!”蕭允碩放下茶杯後将手藏起來,他的手還是有些抖的。
許言栀接過香囊将裡面的香餅倒出來,仔細翻看着,沒有擡頭,“可以,這個香囊就先放在我這裡,等我改好再讓人給你送去!”
蕭允碩點點頭,“這個不着急,娘您有孕在身,莫要勞累!”
“這個不費事,明日就能給你!”許言栀仍在低頭看着那香囊,沒有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