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結束,江琳擋住曲迎的手臂,起身道,“今天是你幫我搬家,哪有讓你請客的道理。”
她暈暈乎乎地走過去結賬,差點多輸了兩個零。
她低低地笑着,小聲自嘲道,“沒事兒,反正我卡裡也沒這麼多錢。”
沿着江邊一直走,路漫漫得像是找不到盡頭。
“累了,歇會兒。”江琳頓住腳步,整個人歪歪地往石頭上倒。
“等等。”曲迎叫住她,拿了張紙巾,仔仔細細地鋪開,幫她墊在石頭上,“行了,坐吧。”
夜間的地面自然是涼的,想了想曲迎又把她拉起來,“你别坐了,地上涼。”
“那我坐哪啊?”逗弄小狗似的,江琳笑盈盈的,柔聲道,“要不,我坐你腿上?”
即使知道她是在開玩笑,曲迎還是禁不住地别過頭,低聲道,“别鬧。”
“鬧什麼?你想笑就笑出來好了,千萬别忍着。”
“你讓我笑我就笑啊?”曲迎駁道,“我又不想笑。”
“那我想笑,可以嗎?”
她勾唇笑着,沒打算曲迎留一點餘地,“隻怕有的人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目光移至他滾動的喉結,她輕聲道,“我說的對嗎?”
她實在是太過分。
曲迎說服自己不要上她的套,不要被她拿捏得輕而易舉。
可是,那笑容實在太勾人,引人沉醉。
重心忽地不穩,悶頭重重地栽進了曲迎懷裡。
曲迎拽得用力,幾乎是箍住了她的身體。
從身後環抱住她,他的聲音幾乎是貼着她的耳邊,江琳忍不住渾身都酥酥麻麻的。
他說,“我讓你坐,你就敢坐嗎?”
曲迎的手臂環繞着她的腰,嘴唇在她後脖頸處掃來掃去,癢癢的,連帶着後背也跟着不自在起來。
不願可恥地認慫,江琳嘴硬道,“可我現在不想坐了。”
逃離至江邊,江琳不得不承認,緊張得心快跳出來的其實是她自己。
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借着月光想抽煙平靜下來,風吹來吹去,怎麼也點不着。
她煩躁地把煙盒收起來。
“小時候很愛在江邊寫生。”
“可是現在,我站在江邊,竟然已經忘了摸起畫筆是什麼感覺。”
曲迎盯着她的側臉,“我都沒見過你的畫,還有機會見麼?”
“沒了。”
她笑咧咧轉頭望向他,語氣輕盈,“我都燒了。”
輕快地像是丢掉了一個大包袱。
她明明是笑着的,可心中的苦澀卻無處遁行地萦繞住她。
“一把火,都燒沒了。那場面還挺壯觀的,真可惜沒拍張照。”她說,“要不然你也能見到火光四射有多刺眼了。”
“别人都勸我說沒必要,可以留下來幾幅做紀念。當時我說的是,不用了,以後我還能畫出來更多的。可是現在……”
江琳絮絮叨叨地講着,趁着風停下,再次摸出煙盒。
咔哒一聲,火光在灰暗處燃起。
“現在我懂了……”她繼續往下說着,“其實我沒有才華。我沒有。”
“以前不過是自命不凡的幻想罷了。”
“不過是有幸摸了幾年畫筆,現在無非是回到了真實的世界,面對着庸俗的、平凡的、無能的自己。”
她吸了一口長長的氣,“我終于有勇氣說出來了。真好。”
“很輕松。”
江琳彎唇笑着,可是最後一句她說得哽咽,艱難地吐字後是長久的失神。
她大概是真的喝多了,暈暈乎乎地就要蹲下。曲迎一把撐住她,想回答些什麼,卻怕稍有不慎便會刺傷她,于是隻能沉默,反反複複地斟酌。
“我沒見過你的畫,不好評價你究竟有沒有才華。”
“可是,我可以保證的是,你的天賦顯而易見。我不懂關于美術的術語,說得可能不準确。”
逆着光隻能看清她側臉的輪廓,曲迎往下講。
“但是我能看出來,你将色彩運用得爐火純青,無論是對你自己,還是對店裡的各種裝扮。也經常敏銳地觀察到很多細微差别,對光影效果和色調搭配都信手拈來。”
曲迎低頭望向她,“我說的沒錯吧。”
“你說的是有一定的道理。”江琳佯裝無謂,聳了聳肩,戲谑一笑,“可還是不能排除拍馬屁的嫌疑。”
可是她笑了一下,又搖了搖頭,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啼笑皆非的姿态。
她似乎為曲迎的話而感到動容,又在害怕着輕易搖擺自己的立場。
“那你呢?最近又在忙什麼?”
“而且,你比我想象中的……強大多了。”
“我以為你會放棄的時候,你都峰回路轉了。”她喟歎道。
她今晚的确格外的健談。
見她連着燃起第二根香煙,他停頓了下,偏了重點,“江琳,你不是說你要戒煙嗎?”
那一瞬,兩人如敵人一般對峙着。
直到江琳歎了口氣,背過身去,螢螢火光仍然冒在她的指尖,幽幽地燃燒着。
她輕飄飄順嘴提過的事,沒想到偏偏被曲迎記住了。
她提過戒煙,隻是因為每每被秦心撞上抽煙,都會受到懲罰。
秦心不在明面上說她,但是她總隐隐約約感受到,秦心每次過後都會找她的事,扣她的錢。
前兩周剛被扣了二百,說扣就扣。
江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抓了現行。
久而久之,江琳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起煙這個字眼。
江琳吸了一口,吐出白色的煙霧,嬉笑着問曲迎,“你要不要來一根?”
曲迎沒說話。
江琳笑得嬌嗔,摸着煙盒,“所以你要不要來一根?”
“分你一根,别揭發我。”
他的聲音裡隐忍着怒氣,“你有信用嗎,江琳。說了戒煙,戒煙,聽得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