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數從公交車上下來,憂郁得仿佛能躺出水來。
他低垂的眼睫不斷顫動,渾身的脆弱之感不由令人側目。
新源路的基礎建設并不完善,路道擁擠,路上滿是散發着惡臭的泥濘黑水。電線杆也十分雜亂,猶如打結的毛線在天空飛舞。
江數就走在這樣的道路上,竟意外地與環境契合,仿佛生來就應該生活在這樣陰暗狹窄的環境當中。
他仰頭去看被筒子樓遮擋半邊的天空,無奈地笑笑。
“這是我應得的。”
他不在乎大嫂對他的态度,畢竟他不是當初稚嫩脆弱的少年,一句斥責的話就能将心髒射得千瘡百孔。
更何況,這麼多年來他早就習慣了。
習慣了大嫂的冷眼,同樣習慣了大哥的無奈。
這是他應得的。
“江教授!”
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江數轉頭一看,是自己的學生吳思誠。
他記得他也住在這裡。
吳思誠大步走近他,臉上帶着燦爛的微笑:“教授,又這麼巧啊。”
江數收起頹廢,抿唇微笑:“是啊。今天沒課嗎?”
吳思誠撓了撓頭:“沒……沒啊!”
他心虛地望向地面,逃課怎麼不算是沒課呢。
江數心照不宣,點點頭:“注意安全。”
說完,便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吳思誠倒是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原地,望着江數離去的背影。
上次遇見江教授時,他還以為是巧合,現在一看他竟然真的住在新源路。
不應該啊,他們學校雖然算不上什麼很好的大學,但對于這種級别的教授待遇不會太差,一套教師住房還是有的,但江教授怎麼會住在這裡?
鬼使神差間,他跟上了江數的步子。
這一段路走得十分安靜,不在上下班的時間,路上行人鮮少,鳥叫聲都顯得異常明顯。
江數進了一棟與周圍并無二樣的樓。
至此,吳思誠不得不相信江教授确實住在這裡——令人嗤之以鼻的新源路。
震驚之餘又不得不感慨江數的勤儉節約。
江數緩慢地上了樓,鑰匙轉動間,破舊的門被打開,露出屋内質樸的陳設。
這間屋子可以說的上是破敗的家具構成了一間破敗的小房間。
盡管在這樣找小的空間當中,屋子裡還是堆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
江數避開書堆,在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随手拿起上一次放在沙發上的書看了起來。
他喜歡看書已經到了癡迷地地步。
心煩意躁時看,心情愉悅時也看,對于他來說,書是救贖。
最開始他也是不看書的,像大部分的年輕人一樣性格開朗,是瞧不上這些枯燥的書的。
隻是痛苦将他裹挾的時候,為了避免走向軟弱的盡頭,他拾起了書,将整個身心都沉浸進去,這樣才能忘記外界的一切痛苦,短暫地讓他喘口氣。
再後來他去下鄉支教時,沒有娛樂項目,書又變成了唯一的娛樂。
無聲的安靜當中,突兀地電話鈴聲響起。
江數被吓得一抖。
他無奈地笑,随後拿起手機。
竟然是大嫂。
“喂,大嫂。”
電話那頭沒有傳來人聲,隻有微弱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江數耐下心來,靜靜的等。
“江數,今天……對不起。”秦海珠的聲音聽起來沙啞,像是緊張時喉嚨過于緊縮而導緻的。
江數感到意外,他無意識地攥緊書頁,又松開,仿佛坦然般道:“沒事的,大嫂。我沒有放在心上。”
秦海珠松懈地喘息聲通過聽筒清晰地傳進他的耳中。
“可以了嗎?”她的聲音極小,不像是說給江數聽的,反倒像身邊還有其他人。
江數眨了眨眼,眼中是暈不開的濃墨:“大嫂,沒事的話我先挂了。”
放下手機的他好像被囚禁許久的寵物回歸自由,他癱軟在沙發上。
放在不遠處的全家福反射出光芒,畫面定格在幾個笑得燦爛的人臉上。
又是無知無覺間,一行淚從江數的眼眶滑落而下,順着清瘦的臉龐滴落在紙頁砸出一個灰色的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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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來幹嘛?”楊清酒随手将自己價值幾十萬的包包砸在軟墊上,撩了撩頭發,坐了下來。
江淮渺瞥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淡淡道:“答謝。”
楊清酒驚異地瞪大了雙眼,雙手撐着桌面湊近道:“呦,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不要?”
“要,當然要!”楊清酒坐回位置,“說吧,你要怎麼感謝我和我男朋友幫了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