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漆黑大船好像有吸收光亮的魔力,牆壁上懸挂的簡陋油燈的光幾乎被擠壓吸收殆盡。
像爛尾的建築,這裡荒涼破敗又頑強地不肯坍塌。殷毋凝神關注四周,奪來的槍早被體溫捂熱,他循着記憶,轉過幾個拐角,下了三級甲闆。
停在一塊指示鐵牌前,雜亂無章的箭頭和線條糾結成一團亂發,殷毋眯着眼仔細辨認好久,心裡确定了一個方向。
一扇被雜物掩住大半的小門前,地上灰塵被重物拖開的痕迹還很新鮮,挪開雜物,視線向下,熟悉的鎖黝黑發亮。八層圓環在殷毋手下旋轉,某一刻時鎖發出一聲輕響。
門安靜地敞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殷毋聽到微弱的喘氣和壓不住的咳嗽。
“叫你們老大過來!要死人了!”一個頗大但氣息不穩的聲音從黑暗裡傳來,鐐铐相撞摩擦顯出聲音主人的氣憤。
咳嗽聲弱了,有人說:“喬,冷靜。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嗎?”
提前從牆上扯下來的油燈再次被點燃,淺淡的苦澀氤氲在空氣裡,是獵蠅屍粉的味道。
那個被稱作喬的人顯然狀态比較好,眉頭擰成川字咬牙切齒,一副憋屈到不行的樣子。那團燈光靠近,喬看清了提着燈的人,臉色忽然大變。
豆大的油燈照亮身前人半個身軀,來人身形欣長筆直,墨發擋住眉,漆黑無光的右瞳就這麼直直地撞進喬的眼裡,他明明早就知道身前人無法對他構成任何威脅,還是忍不住從靈魂深處發出戰栗。
畏懼。這是他腦海裡第一個蹦出的詞,一個S級的佼佼者潛意識裡居然畏懼一個D級廢人。
“三皇子!你怎麼來了?”嘴唇蒼白的王文對他的出現表示出極大詫異,道出稱呼才反應過來壓低聲音,都有些懷疑會不會又是那個蒙面人的捉弄。
怔住的喬趕緊扶着王文再次靠回牆上,垂着眼遮蓋住一切情緒,低聲說:“指揮員您别激動,别讓毒素又擴散了。”
如雕塑般靜默的殷毋就這麼持着燈,看着喬那一頭耀眼張揚的紅發,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是誰都琢磨不透的表情。
“喂!紅毛有什麼好看的,你到底是不是殷毋啊?”頑劣的少年用鐐铐挑釁般砸着欄杆,絲毫不在意他的舉動會不會吸引來敵人,似乎被困住的不是他,現在還吊兒郎當地與人閑話。不是多倫特又是誰?
進帝軍院沒多久,多倫特就以高等級的精神力被編入優等班,憑借自己的狠辣作戰風格在優等班站穩腳跟,結果風光沒多久,就被陰了,關在這個黑黢黢的陰濕牢房裡,顯然不爽。
“我是。”殷毋沒解釋,俯下身看着鐵欄上镌刻了古怪文字的鎖。纏了幾圈的鍊條有手臂粗,不知道什麼材質制成的,激光槍打不斷,A班2隊最高等級的精神力也無法撼動這把鎖。
比玄鐵門上的那個複雜了不少,由圖案轉換為文字,殷毋凝眉回憶,還是有人發出噪音。
少年手腕處沉重的鐐铐沒勁地垂下,砸在地上發出悶響。多倫特精緻的眉眼壓低,語氣不善又帶了點興味:“诶,你怎麼進來的?”
A班2隊的心再次提了起來,狐疑的目光齊齊彙聚在一動不動的殷毋身上。以殷毋現在冷靜到可怕的狀态,看着真不像來救人的,更像是來送人上路的。
一個精神力D級的一年級學生獨自一人闖進極暴磁場,進入龐大鬼魅的輪船,在交錯縱橫的甬道裡找到牢房,更不要說避開敵人的視線,他怎麼做到的?
王文雖然虛弱,蒼白起了幹皮的嘴唇翕動兩下,他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具威嚴:“我說過不要作死……”
“J讓我來的。”殷毋颔首,禮貌地打斷王文,作戰服皺巴巴的階下囚在聽到那個字明顯情緒波動,眼裡閃過不可置信,帶上幾分欣喜:“我……咳咳,J也在六号星?”
殷毋看着粗糙俊毅的男人,仿佛在一瞬間脫離狼狽虛弱,重新煥發生機,而這一切不過是一個代号造成的。
下颌繃的很緊,殷毋給了一個無趣的回答:“我不知道。但他告訴我來幫你們。他發信息指導我進了極暴磁場區,後面通訊就斷開了。”
“那……”
“指揮員,當務之急是出去。”喬不動聲色,看了殷毋一眼,暗含警告。他的眼神在表達:别耍什麼花樣,快點想辦法放我們出去。
在油燈照不到的地方,殷毋的唇角勾起一抹細微的弧度,手上動作加快。多倫特眯着眼在喬和殷毋之間目光巡視了幾圈,若有所思。
現在市面上隻有電子鎖、聲紋虹膜鎖或者DNA鎖,士兵們都是依賴通訊器破譯,畢竟省時省力,所以在沒有信号的輪船裡,他們對着一個千年前的旋轉密碼鎖面面相觑。
囚籠裡處處掣肘的年輕人們都好面子,絕口不提他們消失被困的經曆,現在又隻能依靠一個曾經被他們羞辱過的同學打開桎梏,那人還沒有嘲笑他們,還真來救人……讓這群剛成年的半大小子面皮發燙。
自己當初怎麼非要随波逐流欺負他……
空氣裡隻有鎖轉動的“磕磕”聲,殷毋骨節分明的手在鎖上摸索點劃,理清思路擰了幾圈,鎖芯發出一聲輕微的叮鈴脆響。
衆人:“!”還真開了!三皇子還真有兩把刷子!
喬攙扶起王文,殷毋剛替他們拉開欄杆,身後濃重翻滾的黑暗便亮起一線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