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幫你贖身。”
竺月定睛瞧面前長眉若柳、身如修竹的公子,心中謝意未盡,又涼一截。
“不勞公子!”她聲輕但意決。
“說什麼呢竺月!”東家瞪了她一眼,回身滿臉堆笑。“第一次有人為竺月贖身她害羞了,不知公子怎麼稱呼?”
“在下秋生。竺月姑娘,你不想自由嗎?”
“我賣藝不賣身,哪怕一輩子躲在簾後撥琴,我也不願意出賣自己!”
梅傾秋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着裝,為難地說:“竺月姑娘曲解我了,我為你贖身,無需你回報分毫。你盡可以去過自己的生活。”
竺月疑惑:“為何?”
“東家與我提了你進風正堂的原因,你是為安葬令堂才置身于此。我欣賞你,也心疼你,為親人而活的道路不該與世相别,否則你豈不是将自己也埋葬了?”
一番話催落了竺月常含之淚,她别過臉抹去淚珠,又滿懷敬意凝視着眼前人。
“公子之恩,竺月無以為報!”
“别跪……快起來。”
門外,聽了全程的李秉昶合扇走開。
梅傾秋從小二手上接過馬,正欲翻上馬背,竺月提着裙擺跑了出來。她與李秉昶相視一眼,上前去接應竺月。
“公子。”
“竺月姑娘可是有話要說?”
“公子與我素未謀面,卻待我恩重如山,望公子予我謝恩的機會。”
“這……”梅傾秋張口結舌,無措地回望坐在馬背上的李秉昶,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竺月深知恩情難贖盡,便是侍女工作也好。”
“既然如此,”梅傾秋報上藥鋪位置,讓她到那裡去。“提我名,會有人照應你的。”
“多謝公子。”
梅傾秋向竺月告别,道有緣再見!馭馬遠去。
夕陽溶于山巒,通紅山壁猶似靜止彩畫,待粉塵四起,兩匹駿馬并駕齊驅,奔騰入畫。
躍過溶金山路,二人沿着樹蔭路行進森林,黑馬趕上了白馬。
“秋公子原也精通武功?”
“雕蟲小技,讓王爺見笑了。”
狹窄山路不容二馬,梅傾秋兩腿夾住馬身,揚鞭加速,将他甩在後頭。
路狹但短,平原當頭李秉昶就追了上來。
“秋公子輕功了得,想必習武至少七八載。”
李秉昶輕拉缰繩,馬兒徐徐減速,梅傾秋不得不也減慢速度。
“下次與本王切磋一番如何?”
他回眸望來,雙眼挂笑,卻漂浮着難以捉摸的深沉。可以确定的是此話并非兒戲。
“好啊,還望王爺手下留情!”
二人會心一笑,駕馬縱橫灑滿金輝的草原。
自此一别,李秉昶良久尋不見她。
坊間傳言已有兩門側妃的太子要納正妻了。此乃宜國大事,現下隻是太子妃,待太子繼位就是皇後了。
月方上梢,甯枝就關了鋪門,插上門闩。急沖沖跑到裡間,梅傾秋正舉着燭台照輿圖。描繪宜國疆土的輿圖攤開來鋪滿圓桌,梅傾秋用毛筆圈出幾處。
“宰相無千金,朝中權臣就隻有戶部侍郎、兵部尚書、禮部尚書,尚有待字閨中的千金參與妃選。皇帝已有嚴晁這個心腹,應會在戶部及兵部之間選太子妃,以制衡朝野勢力。但如果皇帝聽信讒言,直接選中嚴晁當國丈,那除掉他就更難了。”
甯枝:“别忘了還有一方勢力,就是太子都會巴結着上門。”
梅傾秋了然于心:“你是指太尉。”
“是的,你可以借助梅太尉的力量。”
早在皇帝繼位之前,梅穹就深受皇帝賞識,太尉一職的實權甚至趕超宰相。隻要皇帝容許,他可以随意調動軍隊。梅穹這股勢力引誘太子綽綽有餘。
此前沒将梅穹算進去,是因為對外梅太尉無得子嗣。梅傾秋也不在梅家族譜上。
梅傾秋放下燭台,來回踱步,壁上油燈将她的影子拉得時長時短。她絞盡腦汁,将心中計劃拆碎重組,仔細推敲可行性。
“梅太尉會願意幫你的。”甯枝加上一句。
“不,父親不會同意。”
她目光落在輿圖上的‘梅’字,往下看去,原該标記‘衛’的那處空空如也。
十年來她時常躲在高處俯瞰衛府,目睹其從廢院淪為賭場,又被夷為平地,最後雜草叢生。
“我要先斬後奏。”她決然道。
她永遠不會忘記自己的本名,衛翎。她枕戈嘗膽,不惜扮演失憶掩飾自己罪臣的身份,隐姓埋名十年就是為了複仇。攀上太子這個決定倉促了些,但無疑是實現計劃最快的方法。
“那你是放棄襄王了。”
襄王,是了。梅傾秋單指按住襄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