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瓦銜雨,欲挂欲滴。日光透過樹蔭灑下,清淺雨坑浮現若隐若現的虹彩。
數日綿雨後終于回晴,梅傾秋方一駕馬出府,就在拐口被攔了下來。準确說是差點撞上襄王。襄王駕馬等在巷後,不語也不招呼,等馬蹄聲湊近了才蹿地蹦出來。深怕她遠遠瞧見會逃掉似的。
“襄王怎麼不進府去?”
“因為這次我是帶着任務來找你。”
“任務?”
梅傾秋往他身後看,那兒還停着輛馬車。
錦布窗幔輕輕掀開,馬車垂挂的紅色燈籠也跟着晃悠。一張靈動可人的臉龐便探了出來,仰臉迎着陽光盛了滿目的紛紅駭綠。
梅傾秋訝異:“堇婳公主?”
馬蹄笃笃敲打未曬透的雨坑,窗幔裝裹少女們真切的攀談。梅傾秋與李堇婳同坐馬車内,李秉昶則擔任護衛在外騎着馬。
“我要出宮必須得有二哥陪着,不然出不來。”李堇婳解釋道。對于何故來尋梅傾秋,她隻道對宮中生活感到乏味,才向李秉昶打聽此前宴會上的姑娘。
李堇婳五官長得過于乖巧可愛,圓杏眼總含有呼之欲出的笑意,‘動若脫兔’便似為她量身打造的詞。故而梅傾秋也沒多想就信了她。
其實此番出行是李秉昶所提,他主動挑撥妹妹的好奇心:“聽聞昔日那位紅衣姑娘是太尉千金。”
“當真?我瞧她氣質非凡便不是平民女子。”
“你可想約見她?”
而後他便以陪伴妹妹的名義跟在了左右。
馬車掠過熙攘重樓,四處較平日安靜得多。梅傾秋拂起窗幔,就連小販也忘了顧自己的攤位,伸脖探耳地往前邊湊熱鬧。李秉昶靠近小窗,目視前方:“前邊是賭莊,應是賭徒在争吵。”
“那可要換個地兒?”她擔憂堇婳公主。
“無礙,一會我問問。”
人群将街巷堵了個水洩不通,吵鬧開端被團團圍住。他們的馬車恰好停在旁邊的樂樓。待人都下了馬,樂樓夥計上前來牽馬。
“小哥,這旁争吵所為何事?”李秉昶問。
“害,賭莊嘛!左右就是些讨錢的事。”
梅傾秋邁上台階,聽了幾聲甚覺耳熟。她站上台階仔細地瞧,在憧憧人影間看到了謝衛的身影,依舊一襲黑衫,單手抓着劍柄撐在地上,另一隻手揪着人的衣領。
“那是謝衛。”
聞言李秉昶也站定朝那望,發現的确是謝衛。前回傅雁提過他曾給商賈當打手。
“賭莊老爺雇這個人去跟欠錢的人讨債,結果發現是這老爺騙了大家的錢,所以這俠客就反過來為那邊做主了。”看了半晌的男子給他們解釋。
“謝衛,你收錢不辦事,還敢反過來咬我一口!”
“你的肮髒錢小爺我不掙了,也要給這大哥讨個公道。”
“給我上!”
謝衛一人單挑八名壯漢,仍是占了上風,奈何對方連敗幾人後就出了陰招,武器五花八門,其中長鞭乃皮革所制,繩頭還嵌有細釘。當下謝衛一對四,被牢牢牽制住了。
“這太不公平了。”李堇婳轉頭看見梅傾秋蒙上面紗,作勢就要上場。“傾秋,你會受傷的。”
李秉昶向來不願給自己惹麻煩,特别還是與自己有過節的人,但為了阻止梅傾秋還是說了:
“你别去,我去。”
“不行,你的身份不适合在這種場面出現。借王爺的劍一用。”
說罷梅傾秋接過佩劍,騰空翻身,擋在謝衛面前。
“梅姑娘?”謝衛對她的出現極為驚訝。
梅傾秋轉身與他背對背。“一打二比較有勝算吧。”
謝衛笑道:“是啊。”
此前李秉昶就見識過梅傾秋的輕功,舞劍卻是第一次。梅穹擅長的武器是長槍,女兒卻是使劍嗎?
隻見其擰身劍翻,劍刃微挑,玄鐵扭動變幻莫測。似虛亦實,猶如柔軟的蛇。可當她使出招式又泛淩厲的寒光。劍法多變,絲毫辨不出破綻,用劍可謂咄咄逼人。
梅傾秋每回揮劍,手腕均會微微一振,以内力震動劍光,混淆敵人。這個手法與一人極為相似。招招緻命,又皆會在半途變換劍鋒。
拆招抽劍。李秉昶猛地想起,以前有人跟他提起過這個用劍方式,——“招中再套一招,讓兩套劍法相融銜接,随時拆招,抽劍,套招。你能熟記這個就不會被别人破解劍法了。”——曾為他授武的老師,衛霆。
“原來傾秋的劍法這麼好!”李堇婳興奮道。
“是啊。”
世上還能使出衛霆劍法的人,應隻有他的女兒衛翎,可是她已經死了。李秉昶想。衛霆死去後,衛翎沒有依旨被流放,而是以‘逃亡路上失足落水’的名義在通緝單上打了叉。
毫無意外,對面大敗。謝衛替被騙的百姓要回錢财,被簇擁成了大俠。連公主李堇婳也對他坡有好感,主動邀他一起進樂樓聽戲。殊不知對方與她兄長是水火不容,彼此看不慣。現下李秉昶的臉色已是鐵青了,奈何他是借着‘陪妹妹’的藉口,隻能強顔歡笑的接受。
室外豔陽高照,樂樓内卻是昏暗難辨,除了戲台之上亮堂,台下各桌隻點着一盞蠟燭。人多眼雜,梅傾秋一行人刻意避開人群,落座最角落的圓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