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有一瞬想逃。”
李秉昶雙足踩着屋脊走,險些踏空。
“真是太多繁文缛節了,長吏使念得我頭好疼。”
梅傾秋屈膝而坐,兩手攥拳按着腦袋,愁眉苦臉。殊不知在他人眼中這是極為俏皮可愛的一面,重點是這是她從未袒露的一面。今日之前他都不敢想,她能做出這般表情。
“咳......”李秉昶假咳一聲,學着她在屋脊坐下。“長吏由内務府管理,都是恪守宮規的老頑固,不要想着反抗他們,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了。”
“她還需在府中住一周。”梅傾秋下巴擱在雙膝上,歎道:“這一周我可咋辦。”
李秉昶偏頭看見的便是她的側臉,卷翹長睫如院牆一角醒目的柳枝,長睫虛掩眼睛,便宛如柳枝藏起的一湖碧水。她輕輕吐出一口氣,垂在鼻端的幾縷碎發便起舞。她都不必施何技巧,略一彈指就占盡美色。
等不到回音,她回眸朝他看來,李秉昶瞬即移開那不清白的目光。
“後天你就可以回門了吧?你可以在太尉府多住幾天,我替你打發了長吏就是。”
“當真?太好了!那我下去了。”
說罷她當真嗖的一下跳回後院了。
待李秉昶再見到她,她又變回了平日裡落落大方的淑女形象。方才卸下僞裝的少女隻是昙花一現。
當下他們還有一大難題:同房。
長吏雖是小官,卻仍歸屬于皇帝的内務府,任何蹊跷都有可能被記錄在冊、借題發揮。假成親是萬萬不可被識破的,迫于這層壓力他們如何都不能再分房睡了。
難搞的是長吏又好心又狡猾。她是真信了襄王爺夫婦在吵架,生怕王爺又摔門而去,也怕王妃不肯低頭讨好,三番兩次地在院中踱步。這種壓迫力不亞于新婚當晚的琴瑟合奏。
在地上鋪床不行,長吏刻意隻留下一張薄被。徹夜不眠也不行,會被燈燭出賣。
“那,你就上來吧。”梅傾秋道。
“什麼?”李秉昶差點以為自己幻聽了。
“反正我若是嫁與太子,也會面臨這種情況,隻是同床的話也不是不行。”
梅傾秋說得雲淡風輕,李秉昶是聽得火冒三丈。試問新婚不久,對方就侃侃而談與他人同床的可能性,還将你與之相比,哪個男人能忍受?
李秉昶是啞巴吃黃連,吃了簽契約的虧。
“好啊,既然你也同意......”
他一走近床榻,梅傾秋立馬上床,将新婚時的珠扇用細繩綁在床粱上,珠扇握柄朝上,扇面正好隔在兩個方枕之間。
“這樣就可以了,王爺睡外面?”她擡眼笑得一臉純真。
“好,我睡外面。”他垂眸咬緊牙關。
房内燈燭并未全數熄去,留了一盞在床邊。四周昏暗,落針可聞,略一移動衣料就會摩挲出既碎又柔的聲音,于當下而言便如聳動的火苗。
二人皆無睡意,梅傾秋隻能沒話找話聊。遠至問他何時認出她女扮男裝的,近至問他如何猜到她今日躲在屋頂的。
“我也隻是猜猜,沒成想你真在那。用輕功對你而言不是難事,而且要躲......”
李秉昶刹住話頭,身旁人已經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動身子,讓自己斜躺面向她,再拉去一點珠扇。她臉朝上正躺着的,卸去繁複的珠钗發飾和盤結,烏發散下隐約透着陣陣木槿花香。
梅傾秋陡然翻身向他,李秉昶連忙松開珠扇。珠扇一搖一擺地左右幌動,她的姣好面容就在珠扇後面若隐若現。他不禁探出手,手指勾住了一縷秀發,珠扇停止幌動擱在他手背上,他就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動作。
風燭合奏猶如新婚夜的琴瑟,風将窗幔吹得呼呼作響,趁着一絲縫隙溜了進來,纏着火燭刮個不停,直至最後一盞亮光也暗去。
他伸手觸摸她的臉,整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人的肌膚哪有什麼不同,可眼前人的肌膚就是又彈又軟,并且滑滑的,稍不留神就到了唇邊。
他全神貫注地描摹那唇線,白日裡塗了胭脂是唇紅齒白,黑夜裡是蒙上薄紗的櫻桃。全因親眼看着它熟透,才愈加想将其采摘。
他湊上前,在她睜眼的同一瞬間吻了上去。
她沒有推開他,但木槿花香逐漸消失。
他慌亂地擁緊她,一睜眼天亮了。榻上無人,隻有搖晃的珠扇,他懷裡抱着薄被。
李秉昶猛地彈起身,日光已經透過窗紗灑進房,鋪蓋在床頭那盞燈燭上。他竟分不清,哪一部分是夢,哪一部分是現實。